第493章 如何去爱一个人
“没见过这样的人是不是，我也没见过，从来就没见过”
江灵筠轻轻的叹息着，眼中满是温柔：“明明是做好事，给人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他却想着赚钱，我说我身上没有，他就一直跟着我，知道我把钥匙弄丢了，他黑着脸非要我回去找，不让我去班主任家，我们两个借了一楼方叔叔家的电筒，从六点找到了晚上十点，最后终于找到了，但当时受了一肚子气的我已经不感谢他了，尤其是在付钱的时候，我一次性给了他两块，赌气说剩下的五毛给他买药吃，治一治他的吝啬病，说没见过他这么小气的小孩。”
“我以为他会生气的，可是他没有，只是默默的把钱收了起来，临走前还说了声谢谢，让我晚上睡觉把门反锁好”
回忆当时的场景，江灵筠清楚的记得，在赌气说出那番话后，她就已经后悔了。
之后爸爸回来了，听他说起了纪家的事，才知道纪晨家里刚添了个妹妹，因为养父游手好闲的缘故，当时岁数还很小的纪晨就经常在外面给人搭手帮忙，赚点外快，好给家里的养母和妹妹买东西补充营养。
“可是他也是小孩啊，他这个岁数，不是需要别人照顾他吗？”
江灵筠无法想象对方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从那以后，她就经常性的偷偷观察对方，不过她的伪装实在太差，每次都会被发现。
“我把两块钱还你，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还是在那个堤坝上，对方注视着匍匐在草丛里，被蚊子叮了一头包的她，十分无语的说道。
其实她本来是想道歉的，为之前说的那些话，但在对方看傻子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所以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叫江灵筠，爸爸平时都叫我筠筠，你呢？”
她其实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出于女孩子那点傲娇，依旧认为自我介绍的时候两边都该自报家门。
“纪晨。”对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这让江灵筠很满意，她拔掉自己头发上插着的几根细草，走上前，围着对方转了几圈后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十岁有吗？”
“没，你要干嘛？”对方面露警惕。
“不干嘛，我今年十一了，岁数比你大，以后你见到我得叫我姐姐知道吗？”
她昂首挺胸，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得意。
等睁开眼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
“那个，纪，纪晨！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啊？”
她急了，小跑着追上去，对方回头看了一眼，撒腿就跑：“我不跟傻子玩。”
“你说谁是傻子！！！”
夕阳下，两个幼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江灵筠腿都快跑断了，就是追不上。
“你别跑了，我跟你说件好事”
她气喘吁吁：“纪晨，你要是叫我姐姐，我就给你钱。”
“真的吗？给多少？”
少年立刻停下了脚步。
“掉钱眼里去啦你，哼算了，不跟你计较。”她嘟囔了两句，思索了片刻后道：“这样吧，我直接买断，从今天起你要一直叫我姐，给你二十。”
“一百。”对方面不改色。
“你这也太黑了吧！”她气呼呼的插着腰：“三十，我只存了这么多零花钱，高于这个价格没有。”
“八十，低于这个价格我不叫。”对方很有原则。
“三十五！我从爸爸那再支一个月的零花钱，你别得寸进尺。”
“七十五，如果我叫你姐，小青长大了肯定也得叫，两个人呢。”
“”
两人针对这桩买卖讨价还价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以四十五的价格成交，但两人还约定了，等到纪小青长大了也叫她姐姐的时候，必须再补二十块。
“好，那就说定了。”
交易完成后，江灵筠感到阵阵肉疼，同时看着眼前正在数钱的少年，又感觉有些兴奋，她凑上前，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干嘛？”
“钱你已经拿了，是不是该履行义务了，咳咳。”
她将手揣在胸口，昂着头，翁里翁气的说道。
安静了很久，她注意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臭屁的小孩缓缓的移开了视线。
在这一刻，她忽然紧张了起来，脸蛋也随之发烫。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姐。”
轻柔的喊声，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对方那明亮的眼睛。
“很很好，现在你给我去烤山芋去。”
她佯装镇定，故意板着脸颐指气使。
“那是另外的价格。”
纪晨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瞥了无比气愤的她一眼后说道：“算了，这次就我请客吧。”
“这还差不多。”
江灵筠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再说几句，却发现纪晨一个翻滚下了堤坝，左顾右盼之后，勾着身子朝不远处的一块菜地跑去。
别人家的菜地。
她：(||)
几分钟后，纪晨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山芋窜了出来，二话没说直接道：“快跑，找个别的地方给你烤去。”
“啊？”
她有些不明白，紧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狗吠声，一只大黑狗正淌着口水飞奔而来。
“死纪晨~~~~~~”
她眼眶一红，跟着纪晨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哭：“你请客就是这么请的？刨别人家里的菜？害我被狗追？”
“没事。”
纪晨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我把东西准备好，下次请你吃狗肉。”
“去死啊狗肉好吃吗？”
“不知道，没吃过，收你两块钱一块肉，你觉得合适吗？”
“死~纪~晨~~~~~”
咖啡店里安静的能听见针落地的声响。
江灵筠旋转着手中的咖啡杯，晶莹的泪水滴滴落在餐桌上。
细碎的往事，从她口中说出来，饱含着温情与感怀。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她没办法不去喜欢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无论回忆自己哪一段时光，都会出现的身影。
每一幕的记忆都有他。
老屋里床头藏起的画，姐弟二人画着各自心中对方的模样，那两幅画至今仍放在一起。
分不开了，这辈子都无法分开。
江可可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听自己的姐姐在自己面前袒露心声，听到最后，她费尽全力，才制止了自己想要夺门而去的冲动。
一种很奇怪的情感在酝酿，五味杂陈，她不想听。
“所以，如果是为了哥哥，你什么都愿意去做，是不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可可勉强恢复了镇定，她咬了咬牙，开口问道。
没等江灵筠说话，她便低下头，补充道：“我，我其实跟那个程雨汐有联系，她认识一些人，而这些人可以帮到哥哥”
“是黎子明吧？”
江灵筠用纸巾拭去眼泪，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
江可可头一次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说了，可以帮忙，一定能救哥哥出来，其实很简单，另外找一个替死鬼去担这个罪名就是了，这还不是上面那些人一句话的事，姐，现在没有人能帮哥哥了，但是他可以。”
“你说要付出代价。”
“是的，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早就酝酿好的词语此刻江可可却难以说出口，她捏紧了拳头，努力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就是想让你亲自去趟帝凰公司，他，他说必须是你跟他说，我我其实知道，姐，他想对你做什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救哥哥”
说话越来越磕巴，此时的江可可仿佛忽然就不会说话了，她想了想：“姐，他说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我也会替你保密的，谁都不会知道的，等哥哥出来了，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依然可以”
“可可。”
说话间，江可可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姐姐在叫自己。
她抬起头，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脸一阵刺痛。
无比茫然的她看见眼前的江灵筠已经站了起来，那张俊俏到极致的脸蛋此刻遍布寒霜，眼睛红红的，右手高高扬起。
从小到大，这是江可可第一次挨打。
过去那么多年，无论自己对她做了多过分的事，对方都能原谅的
但是在今天，对方打了她。
而且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告诉他，不可能。”
江灵筠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说着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江可可不死心，跟着站了起来：“你难道不想救哥哥了吗？”
“当然想，还是那句话，为了阿晨我可以去死。”
江灵筠回头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我看不出来。”
因为羞恼，江可可此时涨红了脸：“你觉得你的身体比哥哥还要重要是吗？江灵筠，你太自私了，嘴上说的怎么怎么爱，实际上你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把他救出来，什么我都愿意做！”
“所以你还是不懂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江灵筠目光清明，语气平淡而又冷漠：“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自以为是的付出，而是发自内心的去思考，去斟酌对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以及希望我去做什么。”
江可可忽然愣住了。
只见江灵筠的视线看向远方，并且逐渐柔和：“如果是阿晨的话，他肯定不会希望我为了他去出卖身体的，所以我不愿意。”
“我和李总凌总她们会继续努力，如果阿晨最后真的被判刑，他坐多少年牢，我等他多少年，他判死刑，我就陪他一起去死。”
“那你觉得他希望你去死吗？”
江可可还想争辩几句，她注意到了自己姐姐这番话里面的矛盾点。
“他肯定不愿意啊。”
江灵筠揉了揉眼睛，嘴角勾勒出一丝柔柔的笑容：“所以就当是姐姐的小任性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江灵筠走了。
只剩下江可可呆呆的站在原地，愤怒、羞恼、犹豫、困惑、后悔
无数的情感交织着，剧烈到几乎要冲破心脏。
“老板，给我拿瓶酒！”
此刻的她只想把自己灌醉，好从这些情绪中解脱出来。
“这里是咖啡厅，没有酒。”
不知过了多久，这家咖啡厅的主人面无表情的从另一边缓缓走了过来。
她冷漠的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被她发掘出来的女生：
“以后不要来这里了，记住，这里不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