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沧海一声笑
东海市国立医院。
接受完化疗之后，娄钊被助手搀扶着上了车。
黑色的宾利沿着大道一路向东，最终停在了那家酸辣粉店的门口。
易天浩正远远的朝他招手，走上前，搀扶着他在店内坐下。
陶慧让儿子端了盘西瓜上去，自己则站在远处看着师徒二人，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虽然易天浩平时从来都不说，但她知道，这二十年来，自己的丈夫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这个师父。
娄钊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易天浩一定会抱憾终身。
冰释前嫌虽然来的晚了点，但好歹是没有错过。
易朝阳板着脸，放下了西瓜。
他现在对眼前这个总看自己的老头没什么好感。
更不明白的是那晚自己父亲明明发了那么大的火，现在却又能和这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叫人呐，这臭小子。”
易天浩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娄爷爷。”
他不情不愿，但还是叫了声，随后找了张椅子坐下，背对着两人悄悄掏出了手机。
“和你小时候一样。”
娄钊眉宇带笑，看着少年的背影忍不住的感慨。
“得了吧，我那时候比这小子强的多，你看看他，一天到晚抱着个手机不放。”
易天浩说话时显得恨铁不成钢，但面色舒缓，根本就不是生气的样子。
他顿了顿，随即看了眼面前老人皱巴巴的面庞，轻声开口问道：“医生那边怎么说？”
“最多还有一个月吧。”
娄钊显得很豁达，他扬了扬自己干瘦的手臂：“今天我把化疗也停了，没那个必要，就几根头发了，走的时候想带上。”
他语气轻松，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死老头子，现在都是火葬，到时候都得烧成灰的”
易天浩本来心情是很沉重，被对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悲戚，他叹了口气：“墓地呢？选好了没有？”
“回老家，葬在祖坟里，我这辈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虽然不孝无后，但祖宗应该也不会怪我。”
娄钊笑眯眯的开口道。
易天浩只感觉鼻子一酸，半晌，他深吸了口气道：“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好。”
娄钊很高兴。
或许是因为曾经在那豪气干云的江湖里混迹太久，面对生死的话题，两人都没有避讳。
“对了，我的几个朋友说今天会送我一份临别礼物，就当是为我饯行。”
娄钊颤颤巍巍的从助理手中接过平板，他瞅了眼微信的内容，随后打开企鹅音乐，在搜索框输入了几个字。
那是一首歌。
歌曲名为——《沧海一声笑》。
“还有mv呢”易天浩凑过来看了一眼。
“方恨水、赵寂、杨腾、姬道元、云柏、刘文耀”
看着歌曲演唱者名单里长长的那一串名字，他揉了揉眼睛笑道：“都是老熟人啊，老家伙人缘还不错嘛。”
除了方恨水等词曲人，演唱者当中还有歌手、影视公司的高管、曾经由娄钊配音的电影电视剧的主演，许许多多，都是熟悉的名字。
“咦？这个作词作曲是”
他的目光顿住了，连带着娄钊一同望向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佚名？
这首歌，是佚名写的？
师徒二人齐齐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娄钊几乎立刻点击了播放按钮。
古琴的声音。
画面当中，弹奏古琴的那个人，两人都非常熟悉，华友兄弟的董事长，卓兴国。
当初正是此人投资，改编了无数的武侠电影电视剧。
此时此刻，已经年逾花甲的卓兴国正聚精会神的弹奏着面前的古琴。
接着很快方恨水从旁边走了出来，他将横笛凑到嘴边，开始吹奏。
横笛的声音与古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旋律和谐优美。
洒脱的江湖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宫、商、角、徵、羽。
华夏传统的五音，以一种奇妙的组合焕发了新生。
几乎是在同时，一袭青衫的赵寂率先开口。
伴随着古琴的独奏，他放声高歌。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在他之后，来自天宇公司的老词曲杨腾接上了第二句。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他的声音较为沙哑，但音准是没有问题的，在唱完这一句后，他还冲着镜头招了招手。
紧接着，镜头给到了抱着三弦的另一位国内顶级编曲姬道元，他面带微笑，开口高唱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这句之后，镜头前的这群老人们一齐合唱：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娄钊的表情凝滞住了，脸上的皱纹在微微颤动。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泪流满面。
那些旧日的光景在他的眼前一一出现。
侠客、刀剑、江湖
这群老朋友是在用他们的方式与他告别。
大乐必简。
简单却又不凡！
单单是听着这些古音的重复，便让娄钊感动的不能自已。
武侠已死，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中出现了许多年。
而此时此刻，他却清楚的看见了，当初那个江湖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群老人的声音风格迥异。
沙哑、高亢、低沉、浑厚。
他们唱的洒脱，唱的潇洒且无拘无束
他试着跟随旋律哼唱，一边唱着，一边潸然泪下。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是啊，不再寂寥了，怎么会感到寂寥呢？
娄钊抹了把眼泪，脸上是挥不去的欣喜与激动。
他抬起头，望向自己那同样眼眶通红的徒弟，用颤抖着的声音开口道：“武侠没死，江湖没死啊。”
没错，还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歌曲来，怎么能说江湖已经死了呢？
能够在临终前听到这样一首歌，娄钊死而无憾！
在歌曲的最后，他看着荧幕里那些熟悉的面孔，跟着放声高歌了起来。
易天浩目光温柔，他轻轻拍着老人的后背，随后也唱了起来。
小小酸辣粉店的歌声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驻足围观。
老板娘陶慧回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画面让她想起初次见到自己丈夫的时候。
当时的易天浩也是这样站在娄钊的身后，师徒二人引吭高歌，洒脱而又无拘无束。
此时此刻，一如当年。
她捂住嘴，渐渐的，晶莹的泪水簌簌的从脸颊滑落。
易朝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父亲如此激动，他放下手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嘴里跟着哼哼了几句。
好像还蛮好听的，这种风格他非常喜欢。
想起父亲让他好好学习，以后当个优秀的词曲人，他原本还是挺排斥的，因为他想读文学。
可现在来看，当个词曲人应该也不错。
如果让他来写，他也要写这样的歌。
“谢谢你纪小子，你让我们这群老家伙很感动啊”
晚上，赵寂跟纪晨开了视频，在他身边还坐着方恨水，两个老头明显喝多了，说话都大舌头。
“牛，太牛了！我这辈子都没写出来过这么牛的歌！”
方恨水说着说着，又是一杯白酒下肚，他咧了咧嘴，哽咽着开口道：“老了，我真的老了，唉，光看着歌词我就忍不住”
他捂着眼睛，哭的撕心裂肺。
赵寂明显也上了头，此时眼中满是血丝。
他安慰着老友，转身又对着纪晨开口道：“纪小子啊，你之前委托我的事，我给你查清楚了。”
“关于黎子明为什么忽然出国的事”
听他这么说，纪晨的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
他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淅沥沥的水声还有姐姐的歌声正交织着。
于是走到窗台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
“说是查清楚，但我也只找到了大致的资料。”
“黎子明在出国的最后那段时间，曾经担任过一个名叫《超凡女生》音乐综艺的总评委，这个综艺当初汇集了许多出道未出道的女歌手，你姐姐江灵筠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纪晨听白洁说起过，当时彩蝶的确给她安排了这档综艺，不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超凡女生》最后没有能够顺利播出。
“然后呢？”
“她们是集训式录制，当初包了东海市西城区的某所女校作为训练和录制节目的现场，节目录制了四期不到吧，女生宿舍发生了火灾，造成了7死11伤的巨大事故”
火灾？
纪晨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他还从来没听姐姐说起过。
“这件事过后，节目组甚至当地的官员都被问责，该坐牢的都坐了牢，而黎子明却不声不响的回到了帝凰公司，并且宣布即将出国。”
“在他这次的事件中具体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得而知，反正帝凰公司当年倾尽物力财力，才把他摘了出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我也是通过特殊渠道找到了当年的某个消防员。”
“这人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并且看见了黎子明。”
“根据这位消防员的回忆，当时的黎子明浑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