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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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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端来盥盆,浸湿棉布给她擦脸,怎料是一个手滑……

    打翻了盥盆给她泼了一身。

    顷刻间,只觉得周遭气氛都凝固了。乍时腾腾火苗自心间熊熊燃起,甚都能从她眼中瞧见那将要飞溅而出的火星子。

    “你故意的!”

    “我不是!”

    此话一出寻桃就炸了,当即抄起铜盆就往他脸上砸,怎料这宫监身子一偏,便躲了过去。

    寻桃:“?”

    这宫监竟然还躲开了?亏是他躲得快啊,若慢一步怕是要遭那铜盆砸平脸了,倒真是机灵!

    呸!

    思及此,她愤愤扔去手中的铜盆。

    铜盆落地哐当一下,继而弯身去捞遭温水打湿的裙摆,湿衣穿在身上沉得紧,走两步路都坠腰身。是以,她试着将其拧干。

    都无需使力的,稍微施力都能掐出水来!望着滴落地面的点点水迹,寻桃更是生气了。

    转眸狠狠瞪那宫监一眼,才捞着濡湿的裙往里屋走。

    方绕过屏风,随她止住步子,几乎是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亦戛然而止。她扭头,果真瞧见张瓷白冷如寒玉的脸。

    见他神情自若,俨然不觉自身做法有什不对。

    是他有病还是她有病?

    “你跟过来作甚?”她瞪着眼睛,出口的话尽是不悦。

    这宫监似乎有些发懵,见他朱唇掀动,愣愣地问:“不能吗?”

    ???

    当然不能!

    颜玉书他有病!

    那一刻,只觉一股躁气直冲眉心,寻桃都要遭他气裂了。双手往腰间处一卡,愤愤道:“你想留在这看我换衣裳吗?”

    乍时眼波流转,一抹潮红渐渐爬上耳尖。

    这宫监竟真的犹豫了,榴齿轻咬薄唇,出口的话亦是磕磕绊绊。

    “这……这不好罢?”

    她单手叉着腰,素手横指向屏风之外,“知道不好那你还不滚出去?!”

    “哦。”

    见其薄唇掀动,自唇间溢出个单音节来,这才抬脚调身自旁侧绕出去。

    阒静中,他听见衣物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

    窸窸窣窣,隔着屏风抵达耳畔,而后,檀木雕花屏风之后探出只柔细白净的手来,细如葱白的食指微微蜷动,洁白的手指勾了勾,“帮我将床上那件衣衫拿来。”

    他哪敢有意见?只能照做往拔步床去。

    少女自屏风后探出脑袋,如云的墨发垂落,似有似无掠过手背酥酥痒痒的。她复又探手,于他手中接过衣物,指尖似乎无意触及,掌心刹时漾开一阵温热。

    “眼睛给你戳瞎。”言罢,还捏着拳朝他扬手。

    这宫监大抵是木桩转世的。

    磨磨唧唧的,还杵在那不动弹,可能耳朵也是不好使。是以,寻桃耐着性子,朝他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他应了声便转身而去。

    才扭头出去的,怎料步子一顿复而折过身,绕到屏风后来了。

    寻桃:“?”

    尚未等她开口,这宫监便蹙着眉轻声解释:“有人进来了。”

    似是印证他的话那般,话音方落,房门处即传来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谁推门进屋来了。纵是极力掩饰,还是传出一道极为刺耳的声响。

    隔着纱幔,那抹蹑手蹑脚的身影隐隐能见,已然放轻了脚步,朝拔步床的方位步近。二人探头去瞧,见那人一袭豆绿宫装,是宫婢最常见的打扮。

    于床前驻足,半个身子探至床里,似是在翻找着甚。

    这是作甚?

    不消片刻,那婢子便直起身,循着周遭四处搜寻,确定无人后方快步离去。

    直至关门声响起厢房再度归于平静,颜玉书才绕出屏风而去,检查起方才婢子摸索过的床铺来,果真叫他从枕下摸出东西来。

    是包用油纸包裹叠得方正的药粉。

    “这是甚?”

    方打开裹在外头的油纸,少女那道清冽的嗓音飘入耳畔。

    他以指尖探取稍稍粉末置指腹,反复摩挲后,复又将其探至鼻下细嗅。粉状颇是粗糙,入鼻味道极冲,似是果蔬发酸发臭挥发的味道。

    转眸对上少女盈满疑惑的眼,他才道:“娘娘近来的吃食稍加注意些。”

    “这是甚?”她不厌其烦,又将话重复了遍。

    “毒药。”他如实作答。

    “一种慢性毒,起初服下可能只是头疼,随着剂量增加身子会越来越弱,尤是娘娘如今还有甲在身……”他神色复杂,目光流转间多了几分躁意,“严重些,是会致死胎儿。”

    听到这些话时,寻桃肺都快气炸了。

    纵是她百般克制,还是叫那声怒骂溢出喉间:“谁这般歹毒!知道我家小姐有孕竟偷偷下毒!”

    “桃儿。”在她怒骂时他忽幽幽开口唤她。

    又在她投以瞩目之时,蹙着眉缓声吐出一句话来。

    “大抵,并非是从娘娘有喜开始的。”

    顷刻间,脑中似乎嗡的一下,登时周身便遭泛起的缕缕麻意侵蚀,刹时抵达四肢百骸。她懵然,愣愣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娘娘身边有别有用心之人,我这般说你明白吗?”

    他语调轻轻,恰是那轻飘飘的话甫一入耳,似乎从前疑惑的都于此刻瞬间明朗了,连着身子都不住的发颤。

    是气的。

    难怪啊!难怪!

    她就奇怪是为甚。

    上京后小姐身子不好,但多数是因不适京都水土。而入宫之后,补品从是不间断的往宫里送,可小姐的身子却愈来愈弱!

    原来,打开始就有内鬼!

    原来辛苦熬汤煎药,为小姐补身子却不见好,都是一直有人在暗中下药!

    “我家小姐人那么好!他们为甚这样做!”

    一想到,小姐病得走不动路的模样,那股子怒意便于一刻自心底翻涌而起,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痛心。

    寻桃从未想过,像她家小姐这么好的人,竟有人狠得下心这般对待。

    就是普通宫人在眼皮底下犯错,皆因知晓姑爷的性子如何,小姐从不会半分苛责,反倒柔声宽慰,劝其不用过于自责害怕。

    这些年,她亦是有眼看的。

    姑爷看着好说话,可对犯错的宫人从不手软。得知小姐遭到怠慢之时,姑爷冷着脸亲自操了剑,是小姐在旁侧劝解,宽慰,这才将他们保下来。

    若非小姐,这些个宫婢早脑袋分家了!

    她是痛心。

    小姐烂好人,是其一。

    而其二,是那个不识好歹将人一片好心当作狗肺的东西!痛心过后,取而代之是滔天的恼怒,就是将长康宫翻过来,也得揪出那个歹毒的贱婢!

    “皇城之中这种人比比皆是,再腌臜的人都见过了。”

    她思绪涣散得厉害,直至那道轻细的嗓音响起,才将游离至九霄之外的神魂拉回躯壳。

    还未等她回话,那宫监又抬手来,覆上她肩畔轻拍两下,轻轻慢慢地道:“此事圣上一直有暗中调查,你莫要担心,圣上会有安排的。”

    “那她来我这作甚?”还特地将毒药放在她这?就这般明目张胆?

    都不用待她将疑惑道明,颜玉书心中早已了然,便温声开口与她诉明:“你不用操心这些,一切皆在圣上掌控之中,从今日起多加注意小心便是。”

    也是。

    她一个宫女,能做得了甚呢?

    思及此,寻桃便泄了气。

    怪只怪自己没本事,到底也只是个靠着主子喜爱,得圣人纵容的奴婢。独有那万千话语凝噎,良久,才自唇间吐出口热气来。

    “可惜我不是男儿身。”

    若她是,她就……

    连想都只想了一半,只听这宫监悠悠说道:“你若是是,那你就得和我一样了。”

    “……”甚叫和他一样?

    一样又是怎样?

    “我为甚要和你一样?我若是男子,一定去考武状元!”再然后,把所有威胁她家小姐的白眼狼通通关起来。

    他蹙眉,又转了口风:“那你也不能是。”

    “你是男子那我怎办?”

    抬眼瞧,他还皱着眉,神情眉眼皆是幽怨。她倒真作半分思索,而后道:“你是你我是我,顶多我多罩着你点。”

    颜玉书:“……”

    他默了半瞬,才说出一句:“那我谢谢你啊。”

    观戏安排在仲秋前一日。

    晚些时,梨花阁经已搭建好了戏台。

    来来往往的宫人皆垂着脑袋,端着檀木盘急急地走,盛于琉璃盘中的糕点小巧精致,小小的几个做成鲜花的模样,叠的齐整,每盘几不重样。

    寻桃觉着,要比往日在宫外吃过的都要精细上几倍百倍。

    阁楼栅栏漆红,梨木长桌上摆着生果及小盘坚果,烛火洒下,斜斜看时能见琉璃茶盏上头挥散的彩色光晕。

    方落座,几个嫔妃与陈明珠寒暄。

    良妃亦随着关切几句,话语间带着刺尽是些虚情假意。饶是寻桃听着都想翻白眼,陈明珠贯来是以和为贵,皆是回以浅笑为意,多的是一句:“妹妹有心了。”

    而,话了只得坐于上首的太后一声冷笑。

    “可比不得有些人有心。”

    都没来得及叫人反应,复又朝良妃伸手,柔声道:“来,到哀家身边坐,陪哀家听戏。”

    这话出口,座下皆是屏着呼吸,侧目来瞧淑贵妃的反应。

    太后的偏心宫中上下尽有目共睹,后宫凤位空缺,谁不知晓太后的意思?

    当年赵文深方登上帝位,她便迫不及待的将疼爱的外甥安排入宫,原意是嫁与皇帝作皇后的。

    可皇帝不愿意,到太后把人接来那日,当即提笔拟了圣旨草草给了个妃位。太后气得赶上敬安殿盘问,只从其口中得出些混账话,说甚尚未立业还不到成家的时候。

    她信了。

    后来,倒是大肆将一身世不明的女子接入宫里,还不顾众臣反对将其封为贵妃,赐居长康宫,长康宫是甚地?是舜元历代皇后起居的寝殿!

    哪里是甚不想过早决定此事?哪里是甚不到成家的时候?

    分明是心里有人,想把凤位留给心上人罢了!

    至此,便成了太后心里的一根刺。

    越见到这贵妃,便是越心疼她这外甥女,自然给不得好脸色。亦因她的不喜,更给了良妃张扬跋扈的令牌。

    “圣上驾到——”

    末了,随道道尖细的嗓音自朱门之外响起。

    少时阁中才归于平静。

    月明星疏,盛着溶溶月色,遥遥望去四下皆是静默。

    朱墙外阒然无声,恰衬得梨花阁内锣鼓喧天的戏台正是热闹。高座上,太后挽着良妃看得入神,身后些几个宫婢交头接耳,时而溢出几声窃笑。

    寻桃站得腿脚都有些微的发麻,见晚间风有些大,便打算回去取件披风来。

    将要行至院门。

    戏台旦角那婉转拖长的音调还未落下,身着艳丽戏服的花旦忽从水袖中抽出把银白的长剑,操着明晃晃的剑刃自戏台飞身而下,直冲上首。

    接着,是一袭黑色夜行衣手执着刀刃的刺客自四面八方涌入。

    “啊!”随那道属于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杯盏落地应声尽碎,叫喊惊叫声不绝于耳,宫人抱头四处逃窜,周遭已然乱作一团。

    “有刺客!快保护太后圣上!”

    有太监扯着嗓子喊,可出口的话都淹没于杂乱的叫喊声里。把守于阁内的侍卫与之周旋,外头亦迟迟无禁军前来救驾。

    这般景象,寻桃还是在话本看过。

    而当真在眼前发生之时,全然惊得说不出话来,腿脚哆嗦发软,她忙忙扭头寻小姐的身影,可入目尽是躬身颤抖四处躲避的宫人。

    正当她抬脚要回头去寻之时,便遭人攥住了手肘拉到树丛后。

    撞入眼眸的是宫监那张瓷白如玉清隽的脸。

    见来人一袭云杉绿的团领衫,脑上乌帽有些微歪斜,眉头紧蹙着,额角渗着细密的汗,“快躲起来!”

    那抹急切便如若于心间烧灼的簇簇火苗,缠绕心头化作升腾的列列火焰,她躲起来了,那她家小姐怎办?眼见其要走,她忙忙将双手攀上其臂膀,急道:“小姐!我家小姐呢?小姐去哪了?!”

    “别担心,娘娘很安全。”

    他温声宽慰,未等她回话便速速抽回手去,而后快步这身而去没入夜色之中。

    而于戏台之下,那花旦打扮之人身上戏服未褪,落地足尖一点腾然跃起。

    花旦手中的银剑高高举起,天子端坐上首不紧不慢,而于剑刃将落那刻侧身闪避,而后擒住来人的手腕,操纵着将其手上的银剑架在自个儿脖颈之上。

    不过眼睛张合的光景,锋利的剑刃于脖颈处划出道深长的口,鲜血汩汩往外喷洒。

    覆于凭几上的手顺延而下摸出早先藏好的短刀。

    些几个宫人掩护太后与良妃撤退之时,又一黑衣人飞身上来,直冲着太后而去。千钧一发之际,那抹明黄的身影拦在身前。

    见其动作利索,一刀毙命。

    飞溅的鲜血于那清俊的面容留下痕刺目的殷红。血珠顺着脸颊滑落,身上的龙袍沾染了血水,袍上的五爪金龙染上血花愈发狰狞。

    “让太后受惊了。”

    掌中的短刀鲜血尽染,说话的调子轻轻慢慢,太后脸色发白,腿脚一软险些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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