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而很不凑巧的是, 这个刚去世的年轻人,听说是村长的儿子。
这次在村子里拍摄的戏份不多,待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回去, 因此带来的工作人员不算太多,只有三四十人。村子偏僻, 离最近的县城开车也要一两个小时,因此安排这一个星期的住宿时, 把大家都安排在了村民的家里。
村长家有一个很大的院落, 房间比较多, 方以宁和孔彦, 他们的助理,以及蓝盛、副导演, 还有他们的助理,都安排的是村长的家里。
村子里面车进不去,全部停到了村口的空地上。孔彦从车上下来,跑到蓝盛面前, 愁眉苦脸地问:“蓝叔,可不可以给我换一个住的地方?”
“怎么?害怕了?”蓝盛乐了, 打趣的看着他,“这么多人陪你呢, 小年轻,别这么迷信。”
孔彦搓搓手臂,垮着脸解释:“不是迷信。蓝叔,你也知道, 我从小就怕这些。再加上平时鬼故事看多了,躺在床上容易脑补。回头睡不着,影响拍摄, 拖累您和其他人。您也不想看我三番几次ng拍摄不在状态不是?”
“哟,还拿拍摄说上事,威胁上你蓝叔我了,胆子大了嘿。”蓝盛伸手敲了下孔彦的头,“行行行,随便你,换就换吧。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了,村长家的住宿条件是最好的,你要换到其他地方,只要你住的惯就行。”
孔彦见他同意了,拍着胸口毫不犹豫道:“住得惯,为了咱们这部剧,再差的住宿条件我都能忍。”
“去跟老陈说一声,让他给你重新找个住的地方。”蓝盛拍拍手,让孔彦派人去找管理后勤的老陈,然后让人把方以宁叫到面前,温和地问:“刚才孔彦说要换地方住,你呢,如果有忌讳,也想换,趁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我让老陈给你也重新找一个。”
方以宁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虽然有霍庭的手链在,但他心里还是不太有安全感。村长家的儿子刚死,又那么年轻,新死的鬼未完成的遗愿想必很多不愿意离去。想想住的地方有鬼在徘徊,方以宁没怎么犹豫道:“麻烦陈哥了。”
蓝盛点点头,说道:“重新找住的地方需要时间,现在先找个地方落脚。”
原本打算的是一来就直奔村长家里,但现在村长肯定没时间接待他们,蓝盛正准备让人去村子里说一声,就见几个衣着朴实的男人匆匆往村口赶了过来。
“大家是来咱们村子拍戏的吧?不是说明天才会到吗?”为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色黝黑,操着有些重的口音热情说道。
“提前了一天,我跟王兴龙大哥打电话说过的。”负责和村子这边对接的是副导演的助理小肖,上前说道。
“兴龙这小子没跟我们说啊。”男人跺了跺脚,说道,“最近村子出了点事情,估计兴龙这小子忙忘了。”
说完,他自我介绍道:“我是这个村子的书记,崔德发,你们叫我崔叔就好。听村里的孩子跑去说村口来了一批开着车的城里人,我才知道你们来了。来晚了,实在对不住了。”
“没事,是我们打扰了。”蓝盛朝他伸出手,“我是这部戏的导演蓝盛,我们也刚听说了村子里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这时候过来,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崔德发连忙道,“你们来这里拍戏,是对咱们村子好咧。等咱们村子上了电视,能吸引多少人来这里旅游。发展发展旅游业,咱们村子,也能富起来了。”
“大家一路上辛苦了,我先带你们去祠堂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让人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早就准备好,等你们来了。”崔德发说完大手一挥,带头往村东头走。
蓝盛跟副导演说了一声,让他去催促大家带上行李跟上,就率先跟在了崔德发的身后。
祠堂离村口不远,一路上崔德发滔滔不绝给蓝盛介绍村子的历史和祠堂的渊源。方以宁跟在蓝盛身后,也听了个大概,才知道,这个村子叫清流村,大部分的村民都姓崔,是几十年前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因为离县城远,村子一直以种地为生。
祠堂是村子举行大型活动的地方,大概是知道剧组要来,打扫的很干净,摆放了许多的桌椅。
剧组的人在祠堂坐了会儿,就来了几个村子的人,打过招呼,就带他们各自往住的地方去。
蓝盛叫来管后勤的老陈,说道:“去给阿彦和以宁找住处,也给我们重新找一个。村长家出了事,我们也不好去打扰。”
老陈点点头出去了,方以宁和孔彦还有蓝盛在祠堂等。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老陈才急匆匆回来,无奈道:“村子住户不多,差不多都安排满了,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蓝盛刚皱眉,崔德发领着一个头发花白、黑色衣服的手臂上绑着白布的男人来了。
“蓝导演,这是咱们村的村长。”一进门,崔德发就介绍道。
“村长好。”蓝盛连忙上前跟村长问好。
村长道:“家里出了事,怠慢了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听说各位在重新找住的地方?”
蓝盛道:“我们也是来了才知道,村长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我们不方便叨扰,所以想要在村子里重新找个住的地方。”
“咱们村子小,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来过。能住的都安排满了,只有我家还有地方。几位不嫌弃,还是过来住吧。住的院落和我们家里人自己住的不从一个门出入,家里的事,不会妨碍各位的。”村长面容疲惫苍白,眼眶还是红的,强打起精神道。
“怎么能说妨碍。”蓝盛连忙开口,“只要您和您的家人不嫌我们碍事就好了。”
没有其他住的地方,村长又如此盛情邀约,蓝盛只能答应,领着方以宁和孔彦跟着村长往家里去。
山里黑的早,不过刚刚七点,从祠堂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村子里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只有从各家透出来的微弱灯火。幸好今晚月色不错,明亮的月光洒下来,能勉强照亮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
走了一段,远远能看见村长家的门,村子里少有的大铁门,门口高高挂着两盏白灯笼,门口还有白布飘扬。
孔彦原本走在蓝盛和方以宁身后,看见了连忙快走两步,挤到了方以宁身边,伸手挽住方以宁的手臂。
方以宁也有些紧张,任他挽住手臂,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链,心也略微安定了一些。
到了大门口,村长却没有推门而入,而是沿着围墙绕了个圈,带他们到了另一扇木门前。
村长走到木门前站定,伸手从腰上掏出钥匙打开木门上的锁,推开木门转身迎几人进去,说道:“这个院子,我已经让我家婆娘打扫好了,大家随便住。条件不太好,委屈几位了。”
蓝盛道:“村长这说的哪里话,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们打扰了才对。天色这么晚,村长家里,还有就事快些回去忙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找德发。明天早上,我让我家婆娘来给大家送早饭。”村长点点头,把钥匙交给崔德发,就先行离开了。
崔德发带大家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房间,也很快离开了。
这是一个还挺大的院子,有六间住的房子,一个厨房,一个厕所。这个院子,和村长家隔了一堵墙,墙不太高,村长家院子里的果树,从墙头探了过来,还能清晰听见从村长家传出来的哭声。
这次到村子里来拍戏,方以宁只带了小罗一个助理。见墙角有一块石头,小罗仗着自己个子高,跳上去往隔壁看了一眼,立刻跳下来,三两步跑回来压低声音道:“棺材,村长家院子里摆着一口棺材,和咱们就隔了一堵墙!”
孔彦一听,寒毛都竖了起来,搂紧方以宁的手臂,抓狂的看向蓝盛:“蓝叔!这地儿怎么住?!”
蓝盛无奈道:“你也听老陈说了,都住满了。我刚才听崔书记说,明天就下葬。就住今天这一晚,明天就好了。”
“你看这环境,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村长为了咱们来,费了不少功夫。”蓝盛推开身后的门,拉亮房间里的灯,说道。
孔彦咬了咬牙,贴的离方以宁更近了一些:“那我今晚不要一个人睡,方以宁,我要和你睡!”
方以宁也不想一个人睡,点了点头。
“行,愿意一个人睡的一个人睡,不愿意的两个人一起睡。”蓝盛抬手看了眼时间,拍手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拍戏,都收拾一下,洗了快些睡。”
说完几人散了,各自找房间去休息。
孔彦选了离围墙最远的房间,拉着方以宁进去。房间不算大,但胜在干净,床也够大,两个人挤挤,也能睡下。房间里还有灯,白炽的圆灯泡,亮在墙上,开关是绳子,轻轻一拉就能打开关掉。除了床,还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虽然不新,但也不旧,只是上面涂得红漆有些暗沉。方以宁伸手抹了一下,很干净,桌子和凳子上,都没有灰尘。
墙角还摆着一个保温瓶和几个塑料盆,都是新的,看得出来,村长为了他们的到来,花了不少钱和心思。
“走的时候让蓝叔多给一些钱,为咱们考虑的还挺周到。”孔彦打量了一遍四周,咕哝一声。来之前他听说过这个村子的情况,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住宿条件,现在一看,已经远远高出了他的期待。
“里面有水吗?”孔彦拿起保温瓶摇了摇,空的,没有水。
“我们突然来,热水估计没有准备。我看院子里有口井,我去打些井水进来。”方以宁弯腰拿起塑料盆,走出房间。
不止孔彦,其他几个人也有些忌讳,都两两一间房,小罗和孔彦助理一间,蓝盛和副导演一间,两人各自的助理住一间,都在方以宁和孔彦的房间周围。
方以宁来到院子,对面的房门也被推开了,蓝盛的助理小孙也拿着塑料盆走了出来。
“以宁哥,你也出来打水。”看到方以宁,小孙快走几步到了院子里,说道。
“嗯。”方以宁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朝水井走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隔壁村长家传出的哭声和哀乐格外清晰。在漆黑的夜色中,听起来不仅有几分可怜和悲凉,还有几分阴冷。
水井就在隔着村长家的那堵墙旁边,小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朝水井里照了一下,有些发愁:“这井怎么用的?”
“我会,我来吧,你帮我照着光。”方以宁看见水井旁边的空桶,弯腰把手里的塑料盆放下,伸手拉动水井上面的绳子,然后把空桶系到了绳子上,重新扔进水井里,再放下绳子。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小孙惊叹道:“以宁哥,你真厉害,这都会用。”
方以宁笑了笑没说话,他奶奶家的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小时候奶奶都是用井水给他洗澡、冰西瓜,家常便饭。后来奶奶年纪大了,提不动水,都是他把井里的水打上来,一桶桶给家里的水缸灌满,让奶奶用。
方以宁提了一满桶水上来,说道:“这些我们也用不完,送些去给蓝导他们,明天早上要用再来打。”
小孙点点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桶,说道:“我提过去,不能都让以宁哥你来。”
方以宁没有拒绝,他拿过自己和小孙的塑料盆,两人正要往房间走,突然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哭声里,夹杂着一丝打骂声和惨叫。
小孙脚步一顿,转头问方以宁:“以宁哥,你听见了吗?怎么好像在打人呢。”
方以宁侧耳细听,打骂声和惨叫又不见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围墙上,只能看见缠在树上的白布从隔壁探了过来,在夜色中随风飘摇。
“以宁哥,咱们还是快些回房吧。”想到墙后就是棺材,小孙心头发毛,也无意管别人家的闲事,小声说了一句,就赶紧提着桶往房间走。
方以宁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快步跟上。
简单洗漱完,方以宁出去泼了水回来睡觉,关上门转身,就看见孔彦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和他妈妈在视频。
“妈妈,你是不知道我们来的有多不凑巧。村长的儿子突然去世了,家里正在办丧事,就在我们住的隔壁,儿子还没下葬,停在院子里,和咱们住的地方就隔了一堵墙。”孔彦嘀咕,抬头看见方以宁回来,朝他招手,继续朝视频里道,“幸好有方以宁陪着我,我和他睡一个房间。”
方以宁走到床边,坐下来朝赵云雅打招呼:“赵老师。”
“以宁啊,劳烦你了,小彦要和你挤一间房。”赵云雅在视频里朝他温和的笑,“小彦胆子小,从小怕这些,你多担待一些,别嫌他麻烦。”
“没事的,赵老师。”方以宁笑了笑,“我胆子也不太大,有孔彦在身边,也安心一些。”
赵云雅道:“那就好,你们两个好好拍戏,等你们回来,来老师家吃饭,老师刚学了几道菜,你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多谢老师。”方以宁道了谢,又闲聊了几句,孔彦手机快没电了,才挂了视频。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呢。”孔彦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伸了个懒腰,就躺进了被窝里。他往床里面挪了挪,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催促方以宁:“快,脱衣服睡觉。”
方以宁脱了衣服刚躺下,孔彦就转头盯着他手腕,说道:“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买的手链,还挺好看。”
方以宁躺到枕头上,把手伸进被子里,含糊道:“就前些天。”
“哪里买的?什么牌子?多少钱?有没有女式的?我想买一条送给我妈妈。”孔彦碰了碰他肩膀,问道。
“……是我朋友送的,我也不太清楚。”方以宁被逼无奈,急忙转开话题,“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伸手拽住床旁边的绳子,轻轻一拉,房间的灯就灭了。
“什么朋友?送你手链干嘛?这手链挺贵的吧,好多钻,你朋友可真大方。”孔彦好奇问了一声,见他关灯,又想起来,“你睡觉不摘手链?不硌得慌?”
方以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埋进被子里装睡不吭声。
见他不说话了,孔彦只好闭了嘴,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安静了下来。
方以宁在黑暗中松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夜色渐深,村长家也安静了下来。一间密闭的房间里,中间桌上燃着香炉,香炉旁摆放着一个深色的陶罐,两边墙上挂着两幅年轻人的黑白照片。一个穿着黑布褂子的老太太盘腿坐在香炉前,正闭着眼睛,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村长和他的妻子,互相搀扶着站在身后,神情紧张。他们旁边,站着一个穿汗衫的中年男子,额头的皱纹拧成川字,也有些紧张看着香炉前的老太太。
房间里燃着蜡烛,良久,老太太张开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村长连忙迎过去,问道:“怎么样?阿伟同意了吗?”
还没等老太太开口回答,房间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噗通”一声,墙上女孩的照片掉到了地上。
“他不同意。”老太太淡定开口,责备的看向村长,“阿伟不喜欢女娃娃,你知道的。他身前都不愿意和女娃娃结婚,死后又怎么会愿意?”
村长面色铁青,怒气冲冲道:“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男人能和男人生娃吗?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话音刚落,“哐当”一声,房间里的椅子就被掀翻在地。老太太看了一眼椅子被掀翻的方向,说道:“阿伟生气了。”
村长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妻子就痛哭着上前用力捶打他,带着哭腔怒声骂道:“阿伟都死了,你还让他生娃娃!如果不是你逼着他和女娃娃结婚,他又怎么会偷偷跑出去?阿伟一个人在地下那么寂寞,你不找个他喜欢的人陪他,还想着你的面子!”
村长被捶打了两下,就不耐烦的推开妻子,皱紧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回步,停下来咬牙对老太太道:“男人就男人!反正在地下男女都一样,都没办法生娃娃。你手里有货吗?带过来让阿伟见见。”
老太太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紧闭的窗户仿佛被一阵强风吹了一下,突然打开了,老太太面色扭了扭,迟疑开口:“……阿伟有了看上的对象。”
村长一愣,连忙问:“在哪里?”
老太太看向窗户正对着的围墙,幽幽道:“就在围墙后面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