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悟(上篇)
“小沈啊……你还记得吗？”余常没有回头，也没有意识到烟手中正拿着足以在瞬间杀死他的武器。“那时你也就五六岁那样，但是却机灵得像十几岁的孩子。你们那一层的小家伙们很有活力啊，我自己一个人还管不过来……”他呵呵笑道，“那时多亏有你当楼长来帮我维持纪律啊，你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李波有些吃惊。从余常的话语中，他终于听了出来：烟曾经也是那个孤儿院里的孩子！
“那时候你那头发怎么打理都是乱蓬蓬的，后来我也不再打理了。”余常背对着两人，继续回忆着往事，反而对两人的来意没太在意，也没看到烟手里的武器。“成天跟个假小子似的，总是溜出孤儿院出去神玩一通……”
但是李波发现了烟手里的匕首。原来龙傲天派她来这里是要除掉院长的吗……
李波感受着这充斥着火药味的气氛，准备着在必要的时候拦下烟，因为他相信余常知道很多他想知道的东西，并且发自记忆深处的强烈感知告诉他，余常是他的家人，他绝不能死！
烟似乎猜到了李波的想法，于是侧脸用眼神威胁着李波：你动一下，他就死了！
不过李波意识到烟的手也在颤抖。看得出她很犹豫，内心似乎正在挣扎。
终于余常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抚弄着面前墙上挂着的字画。“孩子，你们竟然能找得到这里……”他半是感慨半是疑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烟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我们……是来问您一些事情的！”李波抢先开口道。
他拿出一张用纸包好的照片。烟看着那张照片。“牛牪犇给他的照片吗……”她思忖道，“只是一张合照……不对，这照片里是这个宅邸，上面的人还有常妈妈——”
烟悄悄收起了匕首。或许应该先听听李波要打听的消息再动手也不迟……
她明白自己知道得太多并不是龙傲天喜欢看到的，但她拼命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拼命说服自己，这样做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软，绝对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这么快就对那个在她生命中扮演了父母双亲角色的男人下手，即便龙傲天的命令是“见到即杀”——
她感到鼻子一酸，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花。李波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暂时放下心来。她似乎是退缩了。
“问我一些事情啊。”余常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两个十余年前都曾被他搂在怀中的小孩，此刻一个正有些懵逼地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接过李波手里的照片看了看，没有说什么，而是招呼两人先坐了下来。他找出尘封已久的茶叶，名字很有趣——千红一窟。
一个暗淡的红点在余常眼角的余光里扫过。他一愣，停下了沏茶的手，瞥了瞥坐在他右侧的烟。只是一瞬，然后他便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这张照片啊，”沏好茶后，余常开口说道，“那是之前，我和你……和很重要的几个合作伙伴照的照片。那会，这个宅子还很新很华丽的。”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然后看了看李波。
“不过，小沈啊，”余常忽然对烟说道，“虽然我突然说这个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他眨了眨眼睛，“我接下来当然是先回答李波的这个小小的提问，不过很快……很快就可以结束。到那时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啊，毕竟你是院里我印象最深刻的小孩嘛。”他拿起手里的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了。“这属于我们家里的聊天，对吧？”
“嗯。”烟难得乖巧地回答道。
“那可不可以，请你摘掉那个似乎是录音笔还是什么的东西呢？”余常指着烟的衣领，“并不是说我不信任你，只不过，你也知道，有很多人都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也不得不做这些啊。”他看向烟的眼神很真诚，“我理解你，你这样肯定也是有你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这个耳顺之年的老头子吧。”
烟愣了愣，然后看向自己衣领裸露出的通讯器。究竟是什么时候掉出来的呢？她有些意外，可能是刚才失神的时候吧。
“好，好的……”她有些局促地说道，然后连忙摘掉通讯器，把它关掉揣进兜里。
反正没有它，自己也会告诉龙傲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烟这样自我安慰道。
“那么，我们步入正题。”余常看着手里的照片，满是怀念。他看了看李波，踌躇片刻。“小波啊，看起来，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的眼神有些悲伤，又有些遗憾。“虽然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是长话也可以短说。当年，你也应该知道了，我被人诬陷，孤儿院也被关停了……”
他指了指照片上的牛牪犇。“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这张照片，那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个人吧。他是我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当初给孤儿院捐出巨额善款的人。而这两个，”他又指了指照片上另外两个被抹去面容部分的人，“这两个人嘛……”
余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波，忽然不再做声了。“怎么了？”李波问道。
“你只需要知道，这两个人和你有着莫大的关系。”余常忽然神秘地说道。“我也有些顾虑啊……你现在，还是太过年轻，太过不稳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院长余先生，我不明白……”李波问道，“但是我总感觉您……有种熟悉的感觉？”
余常愣了愣。“是啊，我说过我们见过。”他笑道，“其实，我们何止是见过呀，哈哈。”
李波更加不明所以。“那……”他犹豫着问道，“既然这样，您知不知道十五年之前我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呢？我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
余常沉默着没有应答。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凭借李波的直觉，他明白这位莫名熟悉的院长先生，关于当年发生的事情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迫于烟也在场，而院长本人也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发问，只好就此作罢。
“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李波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机呢……
余常喝了口茶，似乎回答李波的问题很疲惫的样子。他转而看向烟，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沈啊，你变了好多呢。”
“啊，那个……”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烟面对着阔别十五年的院长，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出落成大姑娘了啊。”余常欣慰地笑道，脸色却有些苦涩。“我离开之后，孤儿院怎么样了啊，大家过得还好吗？”
孤儿院树倒猢狲散，老师们都各奔东西，孩子们大多流浪各地，只有一小部分被好心人或者其他的慈善机构收留了。这些流浪各地的孩子们饿死了大半，活下来的一些也是艰难度日……
大家过得生不如死，就像被弃街头的野狗。烟很想这么说。
“上面安排了另一个院长，虽然很陌生，但是大家也就那么过。孤儿院也就那么将就着办下去了。大家的生活没什么变化，现在都已经各奔东西了。”烟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们都很想念您。”
李波疑惑地看向烟。他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虽然别的他不了解，但孤儿院倒闭是千真万确……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
但见余常欣慰地笑了笑。“孩子们幸福就好啊……”他向后倚靠，看上去很放心。
原来烟也不想给院长徒增烦恼啊。李波这样想道。
犹豫了一下，烟忽然开口问道：“常……妈妈……”
久违的称呼说出口，她抿了抿嘴，一时间没有继续说下去。余常听见这个称呼，也忽然陷入了一些回忆之中，看着烟出神。
半晌，他闭了闭眼睛。“怎么了，s……小沈？”
李波注意到余常一开始下意识地做出了s开头的称呼，然后硬生生改成了“小沈”。可能，是一个和“常妈妈”一样，当时在孤儿院里的称呼吧。他有些感慨，看来院长和孩子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您……您的眼睛，”烟说道，“我记得，您的眼睛并不是金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