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少掌柜

    九符门占地极大，即使是外门弟子，每人也可分到一个独立房间。只不过男弟子住在左边的白云别院，女弟子则住在右边的凤来阁。

    残月如钩，夜已三更，九符门外门所在的白云别院，大部分弟子都已进入梦乡。

    但有间屋子还隐隐透着光亮，屋内月光石照耀下，一人仍在案前忙碌。

    此人正是外门弟子石七，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太极门的石枫。只是这时便是流云子来了，乍一眼，也未必能认出此人就是自己的七弟子。

    从去年石枫离开石鼓山，花了一年时间，通过董老掌柜，石枫终于拜入九符门。

    而进入九符门，自然要乔装改扮，否则一旦身份暴露，九符门肯定要向太极门发难，到时自己可无法向师门交代。

    如何乔装？一是隐藏修为，二是改变相貌。隐藏修为本来很麻烦，但有了石丹诀，却又变得简单之极，石枫将基台藏入石丹，石丹缩小成米粒，再在丹田凝出四道气环，便妥妥成了一名炼气四层弟子，他从宫无极面前走过，宫无极也毫无所觉。

    麻烦的反而是改变相貌。

    本来对修士来说，通过法术，扭曲肌肉，易容改颜是不难办到的，但只要动用了法力神识，就很容易被高阶修士识破。

    因此，石枫采取的是尘世江湖中的易容术，首先是改变肤色，本来他只是微黑而已，但用草汁染过后，整个脸皮立即变得黑黄粗糙。接着，石枫在左耳根做出一道疤痕，这道疤痕将肌肤往左扯，脸部轮廓也因此改变。

    然后石枫又在右脸上点了一些麻子，将眉毛修浅剪短，再蓄上一脸络腮胡。这些胡子如假包换，并非是黏上去，只是石枫在太极门从不蓄须。

    如此一番整理改扮，对着镜子，石枫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兽骨描红笔，长约六寸，笔尖用的是妖狼尾鬃，案头边摆着一只翡翠螺盘碟，碟子半装殷红的灵鹿血。

    石枫用笔尖蘸了一点兽血，法力缓缓顺笔尖而下，鬃毛将兽血细润，石枫仔细看了看右手边摆放的图谱，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风角纸，凝神静气，执笔而落，笔势连贯，划下一道符文。

    一盏茶功夫，灵符全部画完，石枫看了看，与今日老师所画的一般无二，心里一喜，他拿起符篆，一道法力激发，结果那符篆“噗”一声，冒起一团火光，瞬间烧毁。

    这与老师白天所画，能幻化成九颗火弹完全不是一回事。

    石枫摇头叹气，符阵与炼器、炼丹、傀儡号称四大杂学，果然都博大精深，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

    此刻距离石枫拜入九符门刚好半年，这半年共有十七位筑基修士来给众人上过课，讲解的内容虽然都是入门的粗浅知识，但五花八门，让石枫初窥了符阵的玄妙。

    比如符纸，世间符纸材质千百种，不同符纸有着不同属性，也有着不同的品级，品阶越高，符篆的成功率也就越高，同时也会提升符篆的威力。

    有些符篆必须专门的符纸，比如很有名也很常用的“飞行符”，这种灵符贴在炼气士身上，可以让其获得短暂的飞行能力。

    而飞行符的制作它必须用灵禽纸才能完成，这种符纸里是融合妖禽的翎羽和精血，当然由于妖禽的不同，灵禽纸的品阶也是五花八门。

    另外，符纸也有五行属性，制作冰箭符要是用了火属性的符纸，那十有八九不能成功，而金生水，若用了金属性符纸，则这张冰箭符的威力可以提升少许。

    光一个符纸的学问已经这么多，还有符笔、朱砂、兽血等等，同样大有讲究。

    这些还只是制符的工具而已，至于真正的灵符，更是浩如烟海，光一级符篆里常用的就有一百二十多种，而二级以上符篆石枫他们暂时还未接触。

    如此繁杂的内容，令石枫这位筑基修士一时也难以接受消化，半年来他还未制作成功一张灵符。

    石枫叹完气，又拿过一张风角纸，继续制作火弹符。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嘻嘻笑道，“少掌柜，还在用功呢？”

    石枫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位瘦高个青年，嬉皮笑脸，他旁边是个少女，见了石枫，低声道，“石大哥，你好”。

    石枫点点头，侧身让二人进来。

    这二人与石枫同一批入门，乃一对兄妹，哥哥常佩武，妹妹常佩玉，兄妹二人在猿啸峰学习符纸制作时，就和石枫分在一组，后来入住白云别院，石枫和常佩武又在隔壁，因此彼此颇为熟稔。

    常佩武一屁股坐下，看看案头，满是废弃的符纸，啧啧称赞，“少掌柜真是勤奋呀，这一天画了怕有二三百张吧，换做哥哥我，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他自从知道石枫是董老掌柜的义子后，便一口一句少掌柜称呼石枫。

    石枫没说话，只默默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他拜入九符门，知此行凶险，生怕言多有失，因此极少主动与人攀谈，以至于一度被人误会是个哑巴。

    常佩武把茶水直接泼掉，从怀里拿出一个红酒坛，将酒倒满杯中，“茶水有啥好喝，哥哥我这里有上好的‘玉冰烧’，新酿的，快尝尝。”

    石枫大喜，也倒掉茶水，凑过去接了一碗，一时间屋里酒香四溢。

    石枫大饮了一口，这玉冰烧入口如冰镇酸梅汤，但入喉三刻化为一股辛辣，偏又回味甘香，是灵寿城特产之一，石枫偶尔喝过一次后，便喜欢上了。

    常佩武见石枫喝得急，笑道，“不急，不急，哥哥这趟下山给你还带了三坛呢，你慢慢喝。”

    石枫点点头，只是低头喝酒。

    他心里早猜到常佩武来意，但既然自己沉默寡言，呆气十足，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说什么。

    常佩武等了半天，见石枫只是埋头喝酒，无奈只能陪着笑，凑过来，“少掌柜，哥哥我这次来，是想再问你再借一千灵石。”

    石枫放下杯子，看着常佩武，“可是，你上次借我的灵石还没还呢？”

    常佩武忙道，“上次那三百灵石是哥哥我上了当，当时那老师一番鼓吹，说凤翎笔如何如何了得，有了它，制符成功率都要提升一半，我脑袋一热，就问你借钱买了。”

    说起来，常佩武也很无奈，符篆制作的水准很大程度取决于练习次数，毕竟熟能生巧。

    道理虽人人都懂，奈何多加练习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宗门提供给外门弟子练习的时间有限。

    而自己私下练习，那符纸兽血都是要烧钱的，像石枫一天画了二三百张废符，那就是数百灵石化为乌有。

    常佩武只是没落家族出身，手头拮据，他知道石枫乃是九兴商铺董老掌柜的义子，手里不缺灵石，而人又呆板老实，于是一口一个“少掌故”，着力巴结。

    成了朋友后，常佩武有事没事就找石枫借灵石，当然他借十块，经常十几天后才还五块，石枫似乎也记不清楚。

    而提起那支凤翎笔，常佩武火气上涌，唠叨个没完，“后来才知道上了他娘的当，那老师姓郭，是符笔世家郭家的后人，家里做的就是凤翎符笔生意，忽悠我们都上了贼当，每个人都去买他的破笔。倒是少掌柜，你当时恰好睡着了，躲过了一劫。”

    石枫心道，也就你这种笨蛋会上当，那家伙满口胡吹，夸夸其谈，几乎是逼着每人买他一根烂笔，我当然要装睡。

    常佩武接着说，“不过，这次找你周转一千灵石，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小妹。我想跟小妹买一本好功法。”

    石枫呆呆看着对方，“功法？”

    他表情疑惑不解，但心里却早已明白。他在九符门已经呆了半年，宗门规矩已然摸清。

    外门弟子传授的只是制符之法，并未拜师，修行完全靠自己，只有入了内门，才会由师傅传授神通功法。

    这其中有些弟子是世家子弟，甚至是宗门长老的族人，他们有长辈指点，自然不缺功法。而如常佩武兄妹这种没有家族背景的，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常佩武道，“正是功法。我小妹是七阶灵根，资质比我强多了，可惜苦无上好功法，才一直卡在炼气六层，这次好不容易看中一套很适合她的功法，有了它，小妹说不定三两年就能到炼气九层，那时入内门就十拿九稳了。少掌柜，这个忙你无论如何也要帮！”

    石枫听罢，正要答应。忽然想道，一千灵石对我是无所谓，但我购买符纸灵血已经花了很多灵石，再如此挥霍大方，似乎太引人注目了。

    他摸了摸鼻子，“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常佩武听他口气松动，心下大喜，拍着胸脯说，“少掌柜放心，哥哥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内门几个掌权的师兄却还识得，到时我替兄弟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你就入了内门呢。”

    石枫很是欢喜，“憨憨”一笑，数了一千灵石，递了过去。

    常佩武急忙去接，石枫忽然手一缩，“要借多久？”

    常佩武忙说，“六个，不，四个月吧。”

    送走常氏兄妹，石枫关上门，继续练习符篆术。

    常氏兄妹一直走出白云别院，常佩玉才兴奋道，“哥哥，没想到石大哥居然真的肯借这么多灵石。”

    常佩武甚是得意，“那是，哥哥我的面子大得很。走，咱们赶快去把这部《止水诀》买下来，刘师哥说了，只给我留一天，有了这部功法，你进阶到炼气八层就没问题了，到时我再央求一下刘师哥，说不定卫师叔就将你直接收入门下了呢。”

    常佩玉听得双目放光，捏拳用力点头，“哥哥，我一定会用功的。只是可惜哥哥你不是水灵根，止水诀你无法修炼。另外，咱们欠了石大哥一千三百块灵石，哥哥你怎么还呀？”

    常佩武道，“我这种资质内门哪有人要，有好功法也无济于事，我修炼的事就拉倒吧。只要小妹你能入了内门，一切都好办。至于还钱，我自有办法，小妹你不用操心。”

    他心里暗道，实在不行，我就借故下山躲几个月，只要小妹入了内门，我就有了靠山，那石七想必也不敢催我还钱。”

    常佩武的那点小心思，石枫自然不会，也懒得去猜测，一千灵石对他而言实在不足一提。

    他依然天天闷在房里，苦苦练习符篆术。

    石枫在符篆方面的天赋虽不如炼器和剑术，但奈何他底子实在太强大了。

    他天生两片神识府，又苦修神冥术，神识极其强大；此外，他本是炼器师，对禁制镌刻已是十分熟练，再加上入门前，他从金青云和董九兴那里已经学到一些符篆知识。

    当然，最关键一点，就是石枫财力雄厚，符纸兽血等材料的花销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如此他便可不间断地练习。

    天下之事，无外乎天赋加勤奋尔。

    修真门派都知道符篆师的重要性，但除了九符门这种专门的符阵门派外，一般的江湖门派很少刻意培养符篆师，其原因就是花销太大了，且往往得不偿失。

    试想，为了培养一个仅仅能制作出火弹符的符篆师，也许需要花费十几万灵石，外加数年的时间。而一张火弹符不过三两块灵石就能买到，有十几万灵石，能买多少张火弹符！

    此外，在门派争斗中，由于符篆师能源源不断制作提供符篆，因此往往是对方狙杀的重点，偏偏符篆师因为时间精力都花在符篆上，自身修为一般。

    有些宗门花了大量灵石和时间，好不容易培养了几个符篆师，结果仇家一个暗杀行动，几名符篆师统统被斩杀，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枫入九符门后，除了每个月下山一次外，其他所有时间都投在符篆练习上。

    至于他下山一天，名义上是去看望义父，实则是去城里购买大量符纸材料。虽然这些也可以宗门买到，但他若一口气在宗门买五千张符纸以及其他朱砂兽血，岂不是太惹眼？

    经过日复一日的苦练，终于，在入门的六个月零七天，石枫成功制作了第一张火弹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