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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修魂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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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罗殿乌青色外墙困住半座山头,三米高的黑色铁门上刻着盘旋飞舞的龙,张开的巨口和凸出的眼珠精准地与每一位从这里经过的人对视。

    明明是监察司带的人,但阎罗殿内并不见监察司的陆判官身影,据说是前两日因为调查顾汐生死簿的事情被严竹打折了几根肋骨,现在还卧病在床。

    负责审问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寸头青年,单眼皮小眼睛,一副没睡醒又被迫营业的样子。

    而本应该避嫌的黑无常却大喇喇地坐在一旁,说是要跟着监察司的高人们学审问技巧,但实际动机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他明目张胆地跟顾汐说:“没事,我会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严处的。”

    于是这场审问变得极其无聊和谨慎,寸头青年只敢按照流程客客气气问清楚时间地点以及在鬼市里做了什么。

    “就是好奇,去逛了一圈,顺带在待汐楼玩了一把。”

    寸头在听到待汐楼的时候后背明显僵了下:“……听说昨晚有人赢了三轮,去三楼做了交易,是你吗?”

    “这么容易赢,第一次去就能到三楼了?”

    顾汐轻轻一笑,眼睛弯出一个娇艳的弧度。

    寸头青年脸颊微红,无意识地跟着笑了起来:“也是,要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多孤魂野鬼在里面丧命了。但待汐楼很危险,姑娘以后还是别去了。”

    按照规矩,顾汐擅自前往鬼市就需要禁闭五天,加上在接受调查时畏罪潜逃要接受双倍惩罚。

    但寸头青年说根据陆判官的指示,由于监察司和办事处一向“交好”,“潜逃”也是因为有迫不得已的任务在身,因而还是维持五天的禁闭时间。

    然而顾汐的今日注定会很繁忙,连关禁闭这种要紧事都不得不往后顺延。

    判官府的巡逻队列成一排松树,挺直地挡在阎罗殿门口,他们见到顾汐都热情地招着手:“办事处的规矩,修魂之后的厉鬼要到判官府评功过,这是第一要事。所以还请监察司的同僚们通融通融,老判官评完功过之后我们就把顾汐姑娘送回来。”

    顾汐是被判官府的豪华专车转运到的功过殿。

    风水轮流转,当初她在角落旁听了吴奶奶的审问过程,如今不过才几天而已,站在大殿中央的就成了她。

    她扫量一圈,旁听的人全都坐在黑色帘幕之后,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她看不清面容,但想来也都是些领导人物。

    其中坐在“观众席”c位的,还是严竹。

    “顾汐,这一世二十三年,可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老判官的嗓音浑厚而沙哑,像是深山钟鼓鸣响,令人颅腔发麻。

    顾汐往前走了半步,微微曲膝正欲下跪,就听帘子后面传来严竹不高不低的声音:“你不用跪。”

    于是她抬头用目光寻求老判官的意见,只见他点点头:“不必跪。”

    白无常双手拿着顾汐的卷宗走到主位递给老判官,有些意外地看向座下的人。

    他一生送过无数人,善恶皆有,看着那些人或哭或闹跪在堂下,把一世里的苦难情仇一遍又一遍地复述,却是第一次见着像顾汐这般安静的魂魄。

    她低垂的头视线自然落在面前的青石地板上,静默得如翻滚波涛中的一座孤岛。

    她说:“没有。”

    老判官接过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卷宗,粗粗扫量几眼,又问:“你死后既成厉鬼,必然是有所过不去的事,你就没什么好奇的吗?”

    “没有。”

    功过屏上自动显示了顾汐的言语,只寥寥两行字,都是绿色。

    白无常忽然想到“过客”这个词,红尘里的牵绊把她忘了,以致于这个努力又淡然生活着的女孩,连想念都没资格。

    一如她的离世,在早间新闻中被记者几句话带过,而后的无数个日子里,没有人记得她,她也没记住什么人。

    最终老判官双手撑在案桌,凝视着座下的女孩许久,问出了他最好奇的问题:“顾汐,我且问你,为救妻子而拼命工作的货车司机章豁,单纯无辜的过路人方乐,或多或少他们的死都与你有关。我这话可有说错?”

    帘幕之后的无数道视线都聚焦在顾汐身上,不知哪里吹进来的阴风吹起她脚边的长裙,影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扭曲变形,肆意拉扯。

    顾汐双手垂在身侧,白嫩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柔软的裙摆,嘴角轻勾:“没错。”

    “那你认为,被你舍命救下的吴奶奶,可是个好人?”

    “我无法评判,但……”顾汐轻轻阖眸,“我认为她不是。”

    “那么,”老判官沉了沉嗓子,苍老的眼皮底下目光深沉,“救下她,你可后悔?”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这个遗世独立姑娘的回答。

    白无常理所当然地认为,以顾汐清冷如水的性子,她会笑笑之后摇头说不悔。

    果然就听顾汐说:“救她我不悔。”

    但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时补充了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回答:“但救她之后害死了两个人,我悔恨至极。”

    顿时,帘幕之后一片哗然。

    就连严竹也微微皱起眉头。

    众所周知,顾汐轮回九世,每一次都被体内的戾气反噬,总是在三十岁那一年自尽而亡,没有一次例外。

    每一轮她的评功过都被十殿阎罗旁听,连带着办事处和厉鬼司的一众领导人物都被迫出席,每一次她的回答永远都是“没什么放不下”、“死了也挺好”。

    没有人能在她的回答中感受到丁点的情绪波动,唯有这一次例外。

    与此同时,老判官放下手里的卷宗,朝帘幕之后的众人摆摆手,示意他已经问完了。

    功过屏上显示顾汐这一世的功德虽小但数量多,可最后全都被她方才的一句“悔恨至极”全部抵消,只剩下一个惨淡的数字:0。

    以及总结一栏写着:

    厉鬼:顾汐。

    修魂师:顾汐。

    结果:修魂失败。

    黑无常亲自把顾汐送到禁闭室。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三六九等,无论明面上把平等对待说得多动听。

    顾汐的禁闭室堪比酒店豪华单间,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还配备厨房和洗手间。

    出完评功过任务又重新回到禁闭室的白无常探出个脑袋,在顾汐经过时他还给她塞了个冰淇淋:“无聊的时候在窗口喊我聊天,我听得见。”

    顾汐神色淡淡地接过冰淇淋吃完,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原本担心她无聊站在门口打算陪聊的黑无常摸摸鼻子,遣散了几个在过道里看守的兵卒,悄声说:“这是严处的未婚妻,好生看顾,不然……”

    几个兵卒当机立断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扰了顾汐的美梦。

    黑无常则绕到隔壁,敲了敲白无常的禁闭室:“修魂失败是什么意思?”

    “戾气未散,也就是说顾汐的心结没解,没办法进入轮回。”白无常又摸出了个冰淇淋继续吃,“但是判官府只评这一世的功过,但顾汐的戾气都好几百年了,要有心结也肯定不是这一世的,不过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白无常吃得津津有味,鼻子上也沾了巧克力片,黑无常习以为常地给他递了张纸巾,压低了声音问:

    “其实,严处是不是知道顾汐的心结是什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无常眯了眯眼,“当初厉鬼司和顾汐签了轮回协议,严处知道以后差点把厉鬼司都杀光了。如今剩下的这批人里,除了钟馗判官之外,已经没人知道当年的事了。”

    判官府里,刚下班回家的老判官推开家门,就见被绣球花包围的院子中央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那个是严竹,霸占了最舒服的一张藤椅,满脸阴翳地把桌面上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开,视线只盯着扇柄处的“汐”字,一看就是为情所困的怂样。

    小的那个是童青,他被下了封口咒,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此时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听说顾汐被关禁闭了,你不去陪着来我这里作甚?”

    严竹欻拉一下把扇子收起:“她拒绝我。”

    “你告白了?”

    “没,”严竹颓丧地躺回椅子里,“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在忘川河边的时候很明确地拒绝我,不想给我机会。”

    “哦,”老判官想了想,落井下石,“难怪刚刚在功过殿,丫头看都不看你一眼。”

    严竹眉心皱得越发紧,心头烦闷得很。

    老判官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拖长了调子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了?”

    “我想想。”

    说是想,但实际上心里烦闷得很,什么都想不明白,于是他便带着失恋的垂头丧气,进屋摸了瓶酒喝。

    老判官看着自己珍藏的价值六位数活人钱买回来的酒被严竹当成饮料往嘴里灌,心疼得咬牙切齿。

    为了不吃亏,他拿了个比碗大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喝酒时眼角无意发现严竹的心口处有一个针尖似的伤口,苍老的脸上眉心皱出个八字:“严竹,你给顾汐取你的记忆了?”

    严竹“嗯”了声,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事,让她玩玩。”

    “你什么都敢让她玩,哪天她说要烧魂试试看,你也让她试呗。”老判官说,“你的记忆包含了地府上千年的运作,当年她入了轮回之后,你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不怕不小心被她看到?”

    严竹没吭声,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酒。

    老判官脱下官服,长长叹了口气:“这模样,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啊。”

    严竹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十年前临近鬼节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就到顾汐的梦里逗她玩。

    但那天夜里直到凌晨,顾汐都还没入梦,他便悄悄去了趟人间,却见她和一个路过孤儿院的魂魄隔着铁门聊天。

    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生,看起来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是却凭着人世中游乐园里的趣事和顾汐聊了整整一夜。

    从热闹有趣的碰碰车聊到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而后又眉飞色舞地和她分享跳楼机的极限挑战。

    尽管严竹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很正常的聊天,不过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恰好聊到一起去罢了,但当他看见顾汐笑眯眯地和那个男生拉钩盖章说明天也在这里不见不散时,他的醋坛子一下打翻。

    其实只要他动动手指,那个人就能魂飞魄散,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第二日夜里顾汐一定会很失落,以为是男生爽约。

    可偏偏严竹就见不得顾汐难过的模样。

    那晚回去之后,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打开冰箱时摸出了一瓶白酒,迷迷糊糊间当成水喝了下去,心口又闷又酸。

    以致于第二天夜里险些错过判官府信使的通知,险些错过把顾汐从百鬼的虎视眈眈之下拉出来,所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一滴酒。

    胡思乱想随着一瓶酒滚到肚子里,当初那种患得患失的郁闷和难耐又一下钻出心口,严竹用力扯了扯衬衫领口,一把站直身往外走。

    老判官喜闻乐见地问了句:“等等,你去哪?”

    “禁闭室。”

    “五天禁闭呢,这么去不怕被顾汐赶出来?”

    严竹想了想,转头去厨房薅了只刚出炉的烤全鸡,走了。

    老判官最近学会了用戾气培养花草,能让它们不用按照时节也能经久不衰地盛开,一下班就勤勤恳恳地打理起来。

    一道黑影从院外翻墙进来,动作轻得没有声响,只是爬山虎的叶子微微颤了颤。

    黑无常的脸被宽大的斗篷遮掩:“查到了,安乐村的戾气是被‘桃妖’释放的,他今天中午在孤儿院短暂地出现了半分钟。”

    “中午?”

    黑无常点点头:“当时我们都在场,如果没出错的话,他应该是特意见了顾汐。”

    “……哦,”老判官在一众花花草草中抬起头来,“我说严竹怎么那么着急,原来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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