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打破的声音是pop!-41 Like……
我绝非万贯财富的奴役, 乃是你碧天双眸的俘虏,倾听我的呐喊,信我可带你逃离黄金雕琢的牢笼。
优美唱腔源自下方, 穿透幕布萦绕耳畔。被动人乐声和凶恶叛徒包围,霍子鹭面色无波,心是一片死水。
“是你们新雇主指使逼问我,还是你擅作主张”他反问着,手杖漫不经心换至左侧, “注意了,不听从主人安排可是你们行业第一大忌。”
“劳烦你担忧, 霍先生。若得到那笔宝藏, 我跟我的朋友就能金盆洗手,再无后顾之忧。”阿米特低声下气, 模仿着忠贞奴仆,食指却扣上扳机, 警惕一切异动。
但一对五再加火力压制,他敢打包票, 玫瑰少爷绝无反击可能。
漂亮皮囊外覆尖刺, 只会扎伤温柔的赏花人。与真正的沙漠荆棘相比,每根头发丝都在阐述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堪一击。
“你朋友对这背信弃义的行径就没异议”
玫瑰发问了, 唇如染怒火,红得发亮。
相隔半米,阿米特放低枪口在大少爷腹前划叉。
“自然,没有。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霍先生。最初我们很乐意帮你,因为我欣赏你的魄力,觉得我们肯定是一派人。你要是早听我们的劝, 该狠就狠,今日别提这小小剧院,偌大城邦都是你囊中之物。我实在不懂你那多余的伎俩和顾虑。”男人咧嘴,露出泛黄舌苔,“当个直爽奸人,顺从最深处的,总好过缩头孬种,只知道投机取巧。”
“虽然暂时不知道你的新雇主身份,但不妨碍我感叹蛇鼠一窝。”霍子鹭齿间门挤出冷笑,“正好,有句话,我也想说很久了。”
一名同僚点点手背提醒时间门,阿米特打断道。
“跟先生你相处这段时日我很愉快,至少,不无聊,而且有足够枪火。收钱定主,只论先后,绝不违背。这我们的生意信条,可人嘛,总有坏了自己规矩,从忐忑侥幸变成庆幸习惯的过程。现在,只要你肯透露点小小线索,我会考虑让你少流点血”
微光闪烁,瞳孔骤放,佣兵握紧枪托,突突连击下。
时光流逝无限放慢,他目送子弹离膛,逐一擦过猎物的腰侧、小腿、脚尖,击穿之物仅是那件华贵外套,位置在下摆,洞眼芝麻大。
原因在于霍子鹭俯冲瞬蹲,假动作引鱼上钩让对手先开火,下一刻踩踏横板,借力起跳。
好快
战场上摸爬打滚,阿米特为首的佣兵同样反应迅猛,托高枪瞄向半空齐齐开火。
目标男子眸光幽深,右臂大挥,这一动作逼得周围数人倒退几步。杖中抽出的长剑,一如他划出圆弧光影时的笑靥,锐利足以劈开咽喉。
中招两人喉部豁口尚浅,捂住止血能撑到救治。但阿米特口中的投机取巧第一人是绝不手软的。
霍子鹭落地将一员拽至身前,右手同步突刺,剑锋直穿另一人下颚,对方瞬间门没了气。
兴许这会儿,阿米特对玫瑰少爷改观了。此人并非狠不下心,不过是锋芒还未指向他。
顶层专门为升降道具而建,脚下木梁铁索条条框框,霍子鹭收臂后滑,虽有磕绊步调仍流畅,挟持人质隐入暗中。
突然失去两名同伴,防守乱了分寸。阿米特暴跳如雷指挥追击。
顶层五处出入口全都安插着人手,是队伍中的佼佼者,火力充沛。
“收拢阵型绝不能让他跑了”他用母语怒喝,吹哨示意其余卡口的同伴。
这场瓮中捉鳖,任霍子鹭再强也插翅难飞
乐声歌声交织,掩护间门断四起的枪鸣。
长廊尽处一包厢,择明目光上瞟。
“您有些心不在焉,莱恩先生,是因为这看不到表演现场,担心会搞砸吗”弗朗兹在他对面,一手执杯一手搭着大腿沟。
狭窄阴暗,帘幕隔音。这角落哪怕座票售罄也无人问津,这间门幽灵屋若非客人特意预定,不会排票。
同为资深剧院经营者,常客弗朗兹选定最偏僻的十号包厢,着实费解。另一点略显奇怪,他分明准备了两盏空杯,进来只给自己加满。边上撇着他的入场券,一副碎晶石镶边的灰翎面具。
择明收回目光道“并不。汉斯先生他们的实力,我还是信得过的。”
弗朗兹轻啧,对回答不满。
“有一问题困扰我许久,传闻您住在那座太阳庄园,所以您跟那边大家主是亲族关系吗”他放下酒杯,在狭小座位上倾身。酒精经人体内吸收又挥发,糟味扑面,“或者,一点点添油加醋的淫乱小故事解答的,您是里面哪位绅士最爱的娈童”
“真少见,洛纳斯阁下。”像对酒气全盘接受,择明平静回应着冒犯,“太阳庄园。人们很早就不用它来称呼我朋友霍子鹭先生家的宅邸了。”
起码,一十年。
“啊,原来那位小霍先生是您朋友我的错,输在远距离。我的消息总是落后别人太多,也容易出岔耽搁事。”弗朗兹轻碰眉梢,标志性发笑,金牙大露,“毕竟我的国家在海岸那头,一片不毛之地,长不出黄金杉木,流不出蜜奶溪流。”
“世间门哪又寻得到这般极乐之地呢,阁下。”择明失笑。
不像剧院总管的男人伸手,倾斜酒杯。
辣味灼人眼球,淌进鼻腔融化,甘甜滞留喉处。光嗅觉体验就是顶级美妙,滋味可想而知。
这酒是常人一生难求的绝品。在择明这,它有另一个熟悉,亦被他批判的名字摩涅塔女神。眼前这瓶要比霍子骥偷来拼酒的精良数十倍。
“在我家乡,这就被叫做黄金液,仅供至高者享用的珍稀之物。有一段时间门,本地外地人为货源大动干戈,来来往往漂洋过海,几个镇的人都在争抢。你敢想象吗买卖酒水生出的勾心斗角,死伤灾祸,竟抵得上一场战争。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财富。”弗朗兹抿住杯沿,含下一口。他的眼神勾子似得,陶醉盯向前方。
前方是灰蒙暗光中依旧明亮的眼眸。一对蓝宝石。
“想必它一定价值连城。”蓝眸主人发话,带着鼻音,腔调迷人。
不知哪戳中笑点,弗朗兹哧哧吭声。他转动酒瓶展示。
标签上有一片深褐污渍,飞溅的液滴状引人浮想联翩。
“是的。这是当年批货里最好的一瓶,我专门留它给自己,当时差点被偷了。那以来,我只会跟我的伙伴分享。在盛宴上,在派对上,又或是私下相聚的小酌。”
弗朗兹试探性地倾斜酒杯。
“您想来一口吗莱恩先生。正好,为您庆贺。”
“现在还没到庆功时间门呢。”
婉拒是意料之中,弗朗兹起身,顺势撩开幕帘。
“今夜您没登台指挥,我失望极了。在我看来,谁都不能替代你。您知道我最欣赏您哪一点吗”
不待回答他自说自话“不是您的才华,您的谈吐,这些一一装盘摆上台面的前菜,只填得满那些泛泛庸俗之流的双眼。他们自以为是的想,是他们发现了您,一颗藏在蚌壳砂砾已久的珍珠,灵魂上的能人妙人,为您感动落泪仰慕倾倒时,仿佛连他们自身的灵魂也获得升华。可我不同。”
弗朗兹转身再踱两步,双手搭住青年两肩。
他俯身,几乎贴着人右耳,嗅到某种杏味。
“你我是同一种人。”
“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会理解我,而我也懂你。没有谁能比我们彼此更合适成为朋友,一起成就宏图伟业。”
酒瓶倒影中金牙发亮。传说的黄金液,名酒摩涅塔女神。似乎受这抹金黄点醒,泡沫如鱼籽增殖,升腾,聚拢成彼此镶嵌的碎块。
“何以见得呢,先生。你我总共也才见过面。”择明坐着不动,鼻音厚重,“事实上,目前我仅知晓您姓姓甚名谁。”
“余下半生,我们还有很长时间门彼此接触,深入了解。只要您肯先帮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呼出热气的嘴换到左侧,那气又闷又潮,与海岸吹拂的腥咸暖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实不相瞒,我一直想在此定居。这是好地方,风景宜人,民风淳朴,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乐曲。无奈我之前被些事情磕绊,搁置到现在才动身。”
“若是这样,您该去找商站或当局委员会。据我所知,最近速度最快的点就在伊亚郡当地。您甚至能直接找林先生,我的资助人兼雇主商量,他是位慷慨的善心人,从不拒同行于门外。或您不介意,我可将您引荐给霍先生,他在这方面懂得很多。”择明不假思索道。
弗朗兹大笑着捏住择明耳垂,轻重交替,施力把玩。
“亲爱的莱恩阁下,事实上呢,我这种出身的人,是走不了常路进到羊群之中的。我们是被牧羊人拒绝在外的豺狼虎豹,永远不被允诺能前往那赦免地。您难道不觉得么”
只有在这时,择明才转过头与人四目相对。
“我们”
弗朗兹身子俯得更低了。
“像我说的,莱恩先生。你我是同一类人,我一眼就能看出。而我们,从不被允许融入任何地方,走向任何大道小径。”
亲密宛如父亲谆谆教诲,情切胜似眷侣殷勤抚慰,他捧起择明的脸,声调骤升。
“这便形成一个无解题,也是给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妙指引既然世间门让我无路可走,那我便也斩尽他人双足,与我困于同一囹圄。亲爱的,世道永远不公,这是事实,但我有法子让他们变得跟我一样。我指的是,您的老板,您身边的霍先生,您能想到的任何人。”
择明默然,垂眸思考的模样引得弗朗兹嘴角上扬。
“但是,您想要怎么做”
“这个谜底,在您愿意与我畅饮一杯后自会揭晓。”弗朗兹坐回原位,将另一只空杯倒满递向前,“如何亲爱的莱特”
大厅内掌声如潮,观众为莉莉丝一段哀婉凄美的花腔折服,欢呼吹哨。
歌剧第六幕,阿希尔特告别女奴,踏上收割玛格恩特的回程路。他腰配锋利长剑,肩挂精铁重盾,那只罗盘藏在衣领下,引领他赴往家乡。
纷争使古城不复繁华,玛格恩特的旧宅已成废墟,方圆百里不见活物踪迹。
唯剩吟游诗人一副维埃勒琴伴身,经诗篇唱出覆灭缘由。
阿希尔特反抗离乡,激化本就动荡的局面,人们不单单争抢飘渺宝藏,而是眼前所见的珠宝华服,舞姬侍童,象征和睦的蓝天被硝烟撕碎割裂,战火四起。
现在急需一个领导者,一个英雄,终结战乱。
阿希尔特身披银铠率领群贤,正义勇气兼具,他毫无疑问被推上高位成为新领主,他不负众望守住城池,并继续找寻猎物玛格恩特。
罗盘给出指向却都在关键时失灵,期限在即,阿希尔特困惑又焦急,对女奴的爱意受思念浇灌,愈发澎湃。
深夜辗转反侧,他在梦中又见那独眼瘸腿的老者。
她已归入暗影,无人知晓的尘埃之所
拂去遮掩她面容的白纱,喝下黄金杯里盛满的葡萄鲜血,她将会为你现身
作为报答,作为祝福。希望你牢记你昨日所言,勿忘你神圣的规臬
阿希尔特半信半疑,独自赴往荒宅,月色在林间门编织成路,他潜入未被发现的地下密室。
传闻中的玛格恩特肖像挂满蛛网虫卵,恰似一张面纱遮掩佳人容颜,那尊金杯置于画像之前,空空如也。
“我的老友,我的灵魂指引者与庇佑者,若真如你所说,我难不成是该与她,这魔鬼首脑,蛇蝎之最,共饮一杯吗”舞台上,饰演阿希尔特的男高音举起道具酒杯。
剧本要求他在结束独白后按下机关,假装割破手腕流血,让染料溢满酒杯。
然而目光台上下一转,他惊诧发现黄金杯里冒出斑点。
中心殷红,边缘已干涸化成深褐。
像酒,更像血。
尽管疑惑但他继续全身心投入表演。
指不定是道具的小瑕疵呢。他想着。
“我的老友,我的教父,我托付终身所信的良师,如此,我愿为你饮下它,这福祸未知的魔酒。它会是秘境甘霖还是冤孽血咒由我阿希尔特一探究竟。”
又一滴血珠滑落擦过男演员发梢,源头直达顶层隔板霍子鹭正按压的左腰。
场追逐枪战后,人质被他当盾牌打成筛子丢弃,他大难不死击杀五人可也负伤,手杖不知所踪。现在他就躲在这,像扁虱依附角落。
血迹迟早暴露方位,寡不敌众的他除非找到别处出口,就只求谁察觉异样找来。
可有谁会来帮他
林威廉为市长之位前往邻郡参加任职演说,韦执事被他安排在家,他身边的仆人从来不多留,稍微能打点下手的霍子骥本就与他不和,现今更是分道扬镳
察觉微响迅速伏地,霍子鹭屏息着,将局面总结为一句无人可信,无人能求。
霍家,偌大的一个家族。
他有兄弟,有父母,能得到任何想要之物。用金钱,用威吓。
霍子鹭双唇褪去血色,不断发颤。失血令人体丧失对温度的掌控,心底漫出霜雪冻结四肢,致使男人瑟缩幕布一角。
他没在害怕,不过是俯瞰感将他拉回儿时。
独属一人的幽暗七楼顶层,他的观景台。他看着绅士们身边聚拢着莺莺燕燕,名媛们摇扇炫耀着珠宝华服,听那些遣词造句弹奏出不和谐音,虚情假意。
接连失去母亲妹妹后的显著变化,是终于变成他独自面对,或称敌对的家人。
“倒霉透了”,霍子鹭突然肩一耸,讥笑着,“哈自找的。”
即使是危机时的自嘲,他的五官也拼凑着古怪的自傲,非市井流氓打脸充胖子的倔犟,残酷暴徒死不认罪的狂妄。简单的描述,他是课堂上早早掌握知识,深谙合作之道,却硬是独来独往,钻进牛角尖里到无法转身也不回头的怪咖。
能识错,但绝不悔改。
被区区一群雇佣兵围剿,他承认有自己失误的成分。
无论过去现在,他都不屑于施舍外界点滴信任。于是当状况超出他能力掌控的极限,马上暴露他孤立无援的事实。
曾经他还有霍骊,小霍子鹭,以及那彻底癫狂的自己隔出屏障,层层挡箭牌后他是沉睡的亡灵,安全无所顾忌。
偏偏受人有意影响而苏醒,走向不可抗力的前路。
不过首先拎清的一点,要他相信家人、无亲无故的外人,实属天方夜谭。因为谋害他的元凶极可能就在之中。
那么是谁,霍子骥
不,那蠢货如今天天一副痴脸与他做对,幼稚得令人发指,更无筹码能诱骗阿米特交易。
难不成是霍昭龙
若那男人像上次那样指使韦执事通风报信,贿赂恐吓某一仆人与阿米特往来
胡思乱想分散了疼痛,霍子鹭咬牙,伴随急促琴音想象他死后化成怨灵恶鬼,从地狱归来绞杀仇敌,浑然不具伤者的恐慌。而他也敏感于任何风吹草动。
幕帘一抖,男人倏地前扑。眨眼间门躲藏者已被他摁在地上,受他扼制动弹不得。
你怎么在这霍子鹭松了力道,他上挑的眉毛是这么问的。
饰演魔鬼的男低音身披破烂红袍,头戴山羊角,脸颊正因惊恐微微抽搐。
“霍先生您这是、血”
霍子鹭连忙捂住对方嘴,也知晓歌手突兀出现的答案。
原来正中央增设了处升降口,歌手上来待命,准备一招从天而降为剧目收尾。彩排围观过,霍子鹭曾目睹歌者搭乘吊篮模拟情形。
瞥见绳索套具,霍子鹭当即施令。
“来得正好,把绳子给我系上,我们现在就下去。”
歌手不知情,猛摇头抓紧了工具。他的意思很好懂,还没到魔鬼上台,更不是随便哪个观众或投资人现身的时候。
疲于解释,霍子鹭直接夺过绳索一头。左臂缠圈绕过腰腹打结,割裂的痛感顿时磨灭他的冷静包括身体平衡。
他弯腰趔趄,被搀了一把。
“先生,您受伤这么重不能直接跳下去啊,莱恩先生说过这他重新设计装修过,要格外小心使用,您要是出事,我怎么跟他交代”
交代一词始于爆裂枪响,终于倒地钝声。
霍子鹭摔向横梁,耳鸣目眩。
痛觉致使失魂那几秒,脑中仿佛架起放映机,从他呱呱坠地开始播放到他中枪坠亡舞台的落幕。他看着观众不屑对视,目光却一直游移,急切地寻找某物。
重,痛。两种感觉令霍子鹭顶开身上重物,他睁眼心情微妙。
他没死,倒是意外挡枪的倒霉蛋生死未卜,而他跪着一动不动。佣兵头目已在他跟前,后方人影幢幢,不断靠近。
双方都挂彩,但霍子鹭伤势更重。
“抓到你了”
阿米特大口吸气,枪杆一挑前端尖刀直扎人大腿。他毫不犹豫,霍子鹭则不躲不闪,一声不吭承受犹如没知觉。
当佣兵再准备抽刀才发现刃处被深深扼住,进退不能。
“该死的疯子”
咒骂一句,阿米特抬腿踹击。
咚、咚、咚。
这双短靴专为走沙地所制,底板堪比钢片,他的脚激烈地踢出又收回,像开荒者挥舞锄头,狠狠敲打贫瘠干裂,毫无美感的土地。
让他停下动作的依然是这片荒地。
牙口出血,鼻梁红肿,死握刀刃的霍子鹭望向他,咧嘴发笑不加掩饰。
景象莫名令人发毛,好比他遇上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生物,怒火逐渐参杂惧意。
“你这疯子。”他又忿恨骂道。
“说得对,阿米特”,霍子鹭玩笑般地应和,“说得对极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家的人会愿意让我呆在阁楼一十多年”
“至少你是富有的疯子。坐拥丰饶宝藏的疯子。我无比确定。”
听这回答霍子鹭拉扯着刀,他的掌心早被割破,再一用力便能戳到骨头。他仍笑着,血与一口整齐白牙对照,阴森无比。
“但你觉得,一个不在乎家产性命的疯子,会那么容易告诉你宝藏位置”他压低嗓音。
正巧,乐队中大鼓轻敲,节拍阴郁十足。
佣兵不畏那癫狂神色,扭转枪托,试图给那血肉模糊的手再添伤痕,最好再切断几根指头,减轻威胁。同伴靠近的感觉给足底气,他回答。
“我有无数方法能撬开你的嘴,霍少爷。我体贴地再为你重复一句,折磨你到不成人样,正是我们受领的任务之一。”
人样
那到底什么才是人样
是天真无邪的小姐霍骊,是狠毒的阁楼魔鬼,还是他现在注满一腔恨意,用少爷皮囊包装的斗兽。
霍子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瞬却又收敛,毫无过度。变脸速度之快,阿米特打心底佩服。
“多谢提醒,阿米特。那我礼尚往来,重新向你补完那句我跟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无可救药的蜱虫,祝你和你朋友们好运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就看你是要自己去,还是带上你同伴一起找了。”
前句轻,后句响。这回佣兵清楚阅览他从近乎病态的倨傲翻篇,颓然绝望,以求饶姿态后退。可一直抓紧着刀刃,力道极大。
“我真的只能说这么多,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饶了我”
惶恐表情无可挑剔,只有阿米特察觉疯子眼中狂妄的作弄恶意。当他听到同伴加快步伐,高呼让他停手留活口时,他瞬间门明白对方意图。
这人是故意的。
故意要在他与同伙间门放下烟雾弹,好让他们心生嫌隙直至四分五裂。
若他们是一支同心团结,正直坚实的队伍,他绝不把这伎俩放在眼里。
然而很不幸,他们不是。
零散聚集成的沙漠匪徒,因是本地人而熟知地形从保镖做起壮大为佣兵队伍。尽管他在队中有声望,是个领头人,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到底是群怎样嗜血食肉的野狼。
如果唯一的证明消失,危险的只会是他。
阿米特又惊又怒,他与霍子鹭的拉锯战突然成了矛盾可笑的生死局。他试图靠近,又小心阻止对方的出格举动,以防丧命。
可挪到新设升降口的霍子鹭已做足准备。
他准备好赴死,带着拖人下水的爽意与决意。
她要来了,她要为你现身,她要为你倾杯
低音合唱搭配大钹窸窸窣窣,霍子鹭身子在薄隔板上一顿,后退,再一停。
前者是为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后者是他无意瞥见的景象。
那人对自己的作品格外重视,就像对待他。
用深情的,笑吟吟的,永不满足且孩子气的目光凝望。行事面面俱到,绝不容许任何毁坏这份美好的事发生。
要是他像个混蛋不顾一切跳向舞台摔成肉泥,搞砸这场歌剧,那人会露出什么表情
与想法一样稀奇,霍子鹭面无表情停止动作,继续伸着脖子看着阿米特。
又是转变得毫无预兆,因忌惮他,阿米特趁机抽回枪踩实他手背并用母语大喝。
“别被他耍花招唬住了先把他绑起来,带回去好好拷问”
可背后传来声音,不对劲。
大号被堵住的闷响
士兵演员随节拍挥动长矛敲打地面
那一伙前凸后翘的芭蕾舞女竖趾旋转
任何猜想都不如亲眼见证,阿米特理所当然转头了。
那些垂挂的,激烈摇动的身影,属于他熟悉的同僚。
他们被有序吊至半空,挣扎中自行丢弃武器,扒拉卡住呜咽与空气的套索。宛如音阶由远到近一个个归于死寂,像傀儡随惯性荡着,又像数个天枰扎堆左右较量着轻重。
所见匪夷所思,阿米特不再镇定,呼吸愈发急促。
“开什么狗屁玩笑、见鬼了”
霍子鹭支起身子,退至身后红幕前。他知道原因。
被他夺来重绑一次的绳索,最初打着精湛且罕见的魔术结,是老道捕鸟手最爱的结式。猎物被套住,越是挣扎收得越紧。
可活人不是鸟雀,会傻乎乎钻进陷阱。只能是有谁,一名比捕鸟手更卓越的猎人,正在暗处伺机而动。
意识到同一点,阿米特转而扫荡四周,挥霍着子弹。等脚边堆满弹壳,数枪不慎打中同伙尚存余温的尸体,层层帘幕后的昏暗角落依旧安静。
精神紧绷到极点,他换弹匣时弄出不小响声。而找不到凶手,他将罪名归咎到霍子鹭头上,做好决定扭头端枪。
阿米特“我不管你是谁,我数下你若不出来,我一枪崩了他的脑门。”
再见黢黑枪口,霍子鹭嘴一扯,微笑怜悯。
“你说,你跟你那几位朋友,到底谁的心脏比羽毛轻可得安息,而谁又比它重被吞吃呢”
枪声响,观众席一片哗然,惊呼直达顶层。
但他们看到的是烟雾中现出的玛格恩特,女奴打扮的美艳妙人,听到她跪伏吟唱,依偎在少年英雄脚边,用眼神爱抚他高举长剑的手,柔化锋芒。
罗盘指针乱转,是阿希尔特面对爱人时如出一辙的反应,最佳指证。
“我枕边的良人,氏族的英雄,你对我的真情与肩上的职责,孰轻孰重”她嗓音凄婉。
深爱之人与应杀祸端竟是一个,英雄因抉择痛苦。
这对眷侣纠缠的正上方,还有一人因痛苦而面容扭曲。他不是演员,是被细长剑身贯穿咽喉的阿米特。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霍子鹭错开脑袋那瞬间门,红幕后会刺出一道寒光。
锃亮光洁,圆月般的银面具。这是映在死者眼中的最后画面。
最后一名雇佣兵倒地,霍子鹭仍没解除戒备。他摸着脖颈皱眉。
“你挨得太近,划伤我了。”尽管比起他能见骨头的手伤,这点刮擦连血都没有。
“是我一时心急没顾虑到,恳求责罚,霍先生。”择明挑开幕布赔笑,耳鬓发丝稍乱。衣着一向平整的他,此刻衣袖一长一短,领结松垮。能想象到他匆忙爬楼,又以一敌多的仓促。
突然间门不止手,霍子鹭腰上腿上还有脸的伤口隐隐作痛,是意志松懈的前兆。
“你怎么知道要来这找我。”
质问硬邦邦,里外满是怀疑。
“这得从一场不太愉快的会客说起了,霍先生。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为您处理伤口。您累坏了,这一定很疼吧。”
疼字打开某一奇妙开关,霍子鹭摇晃着,坐在脏木板地上,任由择明为他包扎止血。
“他们的新雇主,想弄死我。”
“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猜我家藏着巨额钱款。”
“可惜没能问出来他们身后是谁,都怪有人不识时务的,不留一个活口。现在追下去还来得及,那雇主想见我的尸体,一定离这不远,与其在这耽误时间门还不如趁早揪出他。”
角色诡异地调换,轮到霍大少爷喋喋不休,没头没尾的牢骚穿插分析,搞不清他到底是真怄气还是过嘴瘾。
择明安静倾听,最终用布和木板固定对方骨折的右臂。
自己什么时候骨折了,霍子鹭还真没发觉到。
“这些交给我处理,霍先生。我现在只知道,您需要休息和照顾。”择明以专业手法架住人,支撑着大半重量,“我上来时有遇到艾文,您放心,他很敬重在意您,发现你不在就到处找了,相信他会很快帮我们联络最近的医生”
后面又说了什么,霍子鹭一概听不见。
他盯着面具,仿佛能看穿两个洞,用比太阳灼热的温度烧透材质。
莱特莱恩的脸侧沾着污渍,椭圆形的,气球似得血痕。那是为给他擦拭蹭上的。
“那么你上来的时候,是因为在意我,怕我死了么。”
对方脚步停顿嘴微张,像惊奇于他提问的风格与内容。
这倒也不奇怪,因为他从不关心是否有谁在乎他。
他的死活,他的情绪,他的喜恶。
他这整个人,包括被他分割而成的数个幽灵。
“这是当然,子鹭。”
“在这个世界,我不希望失去你。”
由于相依说话间门一人发梢相碰,产生羽翼舒展将人庇护的类似微响。
诚然,这种声音世间门无人知晓。霍子鹭紧抿嘴,心想。
但高墙瓦解一刹豁然的滋味,他已尝到。
按名为霍子鹭的准则行事,他当下必须再辨别,鉴定话语真假。但很不幸被阿米特言中,人总有那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对自己背信弃义。
他情愿说服所有反对声音,坚信那句话的真实。
必须是真的。
被搀扶再次向前,霍子鹭发觉乐队正在重复同一小节旋律。
看过台本的他记得,现在是最后一幕,英雄阿希尔特与玛格恩特化身的女奴经过对峙,倾诉,最终心意相通,一人决定远走高飞,一同赴往宝藏所在的极乐地。
可就是这时,真正来自地狱的魔鬼之王现身了,为玛格恩特的背叛而发怒,阻止他们找到宝藏。
霍子鹭用仅剩的力气拖住择明。
“那歌手估计是死了,现在你要怎么办。没有魔鬼降世收场了。”他的声音比平时要软。
“比起那个,您的伤”
“你自己的歌剧,你知道今晚首演的重要性,你想办法解决”
苛责口吻在择明听来如孩童拙劣的初次谎言,破绽百出。而他只问道。
“您的手杖,可否再借在下一用。”
瞅着被捡回来的杖身与暗剑,霍子鹭用力撇过头回答。
“我不想要它,给你了。”
带着感激神色轻点头,择明把对方安置在一旁,后背垫着他那间门柔软呢绒外套。随后他将已亡歌手翻身,摘下羊头面具一戴。
当红袍覆身遮盖全脸,青年佝偻身体,近看成了一笔意为谜团的符号。双手交替搭于胸前,衣摆拢出圆弧,远远地目送他借套索下落,身姿轻盈恰似一只气球。
红气球落在舞台中央,夸张的冲天羊角登时让台上不安的众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汉斯经理拿湿透的汗巾反复揩鼻头。他今晚眼皮跳得厉害,差点以为林威廉不在一晚,演出就要被他搞砸了。
旋律早超过预定的演唱节点,开始减弱,汉斯拼命使眼色、打手势,催促布鲁斯开口。当然,是他以为的布鲁斯。
“你该颤抖阴沟中的老鼠快唱嘿你这蠢货布鲁斯”汉斯急得直拍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魔鬼没爆出怒喝高音,而是相反,用长袍下的拐杖连敲拍,收割着视线聚焦。
“好啊,好我的子民,我的奴仆。”
低沉却时显轻快的清唱在拱顶剧场形成音浪,刚走出喧闹的交响乐曲,观众又被这急转直下的沉寂带向另一顶峰。
若说前面所有演绎是拥簇来的浪涛,拍打着人应接不暇,那此刻平缓流过耳道,淌入内心深处的声音,是隐而不显的涡流,不知不觉搅动,悄无声息向下。
因失血困顿的霍子鹭几乎要被这漩涡卷入,他强撑着眼皮,想听完被临场改动的唱词。
“我不惩戒你,也不褒奖你。因我乐于观赏。”
“我会让你通行,使你知晓那一对蓝色钥匙身在何处。你们能拿走黄金白银,佩戴珠宝晶石,无人阻拦。”
“但我必须给出告诫。越是看顾,牢牢握在手中,流逝终将大于拥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