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只逆徒
幽影泽。
“二长老。”一位管事下意识还旧称呼叫道。
下一瞬, 迎上二长老于沧浪凌厉的眼神。
管事脸色瞬间浮现一丝尴尬苍白，立刻改口：“代、代掌门。”
昨日掌门风恂遭逢大难故去后，这位二长老也不知道与那天机城副城主达成了什么协议, 竟然声称掌门将位置传给了他，毫不犹豫打压其他三位长老的权限, 之后就理所当然以掌门身份自居。
有天机城副城主撑腰，其他三位长老毫无还手之力, 内心肯定多有不服。
掌门尸骨未寒，就祸起萧墙, 可见山雨欲来。
底下的管事们对这位新掌门也是战战兢兢, 生怕站错了队。
“何事？”
管事立刻谨慎回话：“回掌门, ”他假装情急忽略了那个代字, “风恂掌门罹难前曾允诺给四派的灵矿脉补偿，不知如今是否依旧沿？”
二长老摆手：“沿，尽早赔偿，多事之秋, 早点打发他们走。”
“是。”
“尤其是南音仙阁, 切记, 不可怠慢了。”
“是。还有，禀告掌门，天机城副城主今晨忽然离开, 也不让人跟着，说是已经跟掌门您打过招呼了。”
“不管他，但记得，下次他要离开，务必第一时间禀告本座。”
“是。”
“……”
处理完派中庶务，二长老嘱咐其他人勿要打扰, 关上门，独自来到灵堂。
四下无人之时，二长老于沧浪的脸立刻变了，变成了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已故掌门风恂的脸。
他瞥了一眼棺材，手指结印，棺材前方的墙壁忽然裂开，露出一道黑暗的入口。
风恂走了进去。
密道通往地宫。
地宫最深处，昏暗之中，供奉着一座奇异的雕像。
雕像像是一团时刻都在流动的黑色雾团。
风恂虔诚叩拜，祈祷：“吾神在上，弟子风恂不辱使命。大业将成，要不了多久，便可让妖皇重临此界。”
【你做得很好，吾一直看在眼中。】那声音阴冷低柔，让人的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不似世间任何活物能发出的声音。
风恂听到了，却激动得脸色涨红。
——神终于回应我了！祂回应我了！
他嘴唇颤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弟子还有一事呈报，弟子发现了天命魔君，只差一点对方就能全然觉醒！”
【风白楚？】
“吾神无所不知。”风恂虔诚低头，匍匐在地，额头抵着紧贴地上的手心，不断叩首。
【你打算怎么做？】
“弟子想将他献于吾神。有天命魔君在，吾神之力必然能更快笼罩整个苍梧大陆。”
【是个不错的祭品，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只是，风白楚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变数，弟子的净瓶也被夺走，如今若要掌控他，恐怕有些吃力……”
黑色的雾气凝聚的神像，忽然流向跪拜在地的风恂。
【吾将神力注入你腹中丹婴，你侍奉越虔诚，你所欲所想与吾越接近，能施展出的神力就越多。】
风恂大喜过望：“多谢吾神护佑！”
……
第二日。
南宫無一出现在学堂，就被人奉上一盏香茶。
“师尊，请茶。”双手举着托盘，风白楚风度翩翩，一如初见时候温雅清贵。
南宫無接过轻嗅，茶气沁人心脾，他看风白楚一眼：“好茶。”
风白楚谦逊含蓄一笑，眼眸蒙着清润薄光：“是兰茶，白楚昨夜亲手炮制，料想师尊清晨饮来，正好醒神润肺。”
南宫無：看到了吗？父慈子孝。
界灵：【帝君英明！】
——想那魔君之前何等嚣张，俨然化腐朽为神奇。
风白楚做人弟子的时候，简直无可挑剔。
南宫無要拿书，他先一步取下。
南宫無刚抬手，他立刻奉上笔。
南宫無看一眼手，他已经捧来水和毛巾。
说话又好听，声音还动人，又乖又聪明，重点是长得还好。
南宫無讲什么他不但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更重要的是，还会最平和正常的语气，最自然雅正的神情，讲最动人的彩虹屁。
界灵仙人都要拿小本本记下，跟他学习。
总而言之，弟子还是别人家的好。
风白楚得了夸奖，也只是温和一笑，一脸恬然淡泊，说道：“师尊不嫌弃白楚心思不定就好。”
他眉间一点郁色，掩袖低声咳嗽，一副郁结于心的样子。
南宫無看他，收起修真理论书。
他给风白楚上了一上午正统修真理论课，风白楚都能如此沉得住气。
风白楚垂眸，因为适才力地咳嗽，眼眶微红：“只恨白楚大仇未报，无法全心侍奉师尊左右，有愧师尊倾心教导。”
南宫無：这是暗示我，该给他上复仇实践课了？
风白楚：此人究竟是何意？昨日明明说过，要教我如何复仇，难道是耍我？
师徒二人相顾而视，矜持一笑。
风白楚：我的忍耐的是有限度的！
南宫無：看来他的底线差不多也就是这了，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
风白楚：“不知昨日所说之事，师尊打算何时开始？”
南宫無：“昨日所说之事，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界灵：【……】
南宫無矜打个响指，一道半透明的门在他身后打开。
“走吧。”南宫無偏头示意。
风白楚：“不知门后通往何处？”
南宫無转身：“第一堂复仇实践课。”
风白楚跟着他走进那扇门里。
白光闪过，门外的世界风白楚十分熟悉。
不是别处，正是他们之前吃饭，风白楚被迫变成地狱魔兔的客栈。
风白楚面不改色：“师尊这是何意？”
南宫無脚下不停，并不看他：“你知道这个世界最简单、杀伤力却最强的武器是什么吗？”
风白楚：“剑？咒？”
南宫無侧首垂眸，神情冷酷危险，向他微倾，右手撑在风白楚一侧的墙上，压低的眼眸看着他，低低说出两个字。
……
“你们听说了吗？幽影泽掌门虽然是男人，但他生了一个孩子！”
“什么？幽影泽掌门能生孩子？哪个掌门？”
“还有哪个，昨日难产死了的那个啊！”
“啥，风恂掌门不是因为死于正邪大战，是……难产死的？！”
“可不是吗？我跟你说啊，当时现场五大仙盟齐聚，那叫一个修罗场……”
“等等，孩子爹是谁啊？”
由于信息含量太大，槽点太多，明显鬼扯认真就输了，大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哪一句，干脆比起男人能不能生孩子，先关注起最关键的信息。
——已知男人能怀孕，那么，风恂肚子里孩子另一个爹是谁？
……
一时之间，八百里幽影泽周边内外的书店、客栈，酒肆茶楼、大街小巷，到处是关于已故幽影泽掌门风恂的传奇爱情。
只见最大的酒楼，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口若悬河，声情并茂。
“话说那风恂，天生异体，虽然是男身，却同时有女子的体征，能为男子孕育子嗣。”
“似这样的人，命格生来多情坎坷。”
“五百年前，风恂年少之时，初次下山历练遇险，被一狐妖所救。”
“那狐妖生得俊美冷漠，风恂虽然自小接受正邪不两立，人妖殊途的教导，但爱情向来是无视种族地位，越是反对越是燎原。啊，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它！一个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冷酷的美男子狐狸精！”
“啊，那狐妖也爱上了他！一个柔弱、倔强的仙子。与他春风几度，生死相许，并且成功让风恂有孕。”
“正在他们憧憬余生、幸福厮守之时，狐妖忽然得到紧急传信：仙盟入侵，狐族大难。”
“那狐妖却原来是狐族的太子，仓促之间只能与风恂不告而别。回去以后，他得知父亲为仙盟所杀，含泪登上狐王之位……”
“母亲以死相逼，要他迎娶狼族皇子为后，结盟共伐仙盟。以此，让他坐上妖王之位。”
“虽然妖王一心惦记心上人风恂，但在母亲的逼迫下，只能接受。”
“可怜那风恂千里寻夫，深入妖族，见到的却是丈夫另结新欢，受刺激之下，他，小产了！”
“……太惨了太惨了！继续说，后来呢！”
……
幽影泽弟子眉头紧皱，汗水渗出，一言难尽的便秘表情。
起初看到这本厕所小读物竟然涉及师门前辈私情，他自然怒火中烧。
但眼前又没有别人，就算要找写书人算账，多少也看看他都乱写了些什么再生气也不迟。
这样想着，他不敢看又好奇想看，翻着话本的手都在颤抖，全神贯注之下，不知不觉小声念出了声音——
“……风恂苦苦哀求：‘夫人，我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不是来拆散的’（注1）、‘您将我当个小猫小狗就好，我绝不会碍着您的’（注2）。”
“狼族王子见这人修好不要脸，自己怎么虐都不离开，甘愿为奴为婢都要留下，那妖王对这人修小妖精也如此上心，竟背盟弃信。恨极之下，要报复此二人，忽然心生一计。”
“他特意求得一味蛊药，下于妖王。此蛊名为颠倒。顾名思义，中蛊之后，爱恨颠倒。”
“果然，那妖王醒来以后，立刻变了态度。百般厌恶风恂，对那狼族王子宠爱异常。”
“狼族王子假装吃了风恂做的食物中毒，妖王就一怒之下，将那风恂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
“狼族王子假装肾不好，让巫医称需要换肾，妖王毫不犹豫，亲手生生挖出了风恂的一个肾。”
“风恂悲戚流泪：‘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是妖王，不是我爱的那个狐狸！’”
“妖王心中流血，可他越爱，表现出来得就越狠辣，强取豪夺。‘你不爱我，你还能爱谁？你恨吧，你再恨也只能看着我一人。’强行将风恂关在小黑屋里，十天十夜。”
“终于，风恂再次怀孕了。他对孩子的爹爱恨交加，但对孩子却是期待已久。”
“狼族王子知道后，又心生一计，他一面谎称自己原本也是可以生孩子的，只是因为子宫被仙盟之人所伤，需要有人换给他一个。一面叫人陷害风恂，让妖王看到风恂与他人有染，怀的是别的男人的野种。”
“妖王气怒之下，竟然活活剖开了风恂的肚子，拿掉婴孩，徒手挖出子宫。”
“‘不要啊，救救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爱的结晶。’”
“‘闭嘴，你这个怪物，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那幽影泽弟子看得正精彩之处，觉得故事走向又扯又刺激。
汗水滴下，读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急于想知道后续。
他不知道，门外，因为被他读的高能剧情吸引，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一边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边咽着口水，聚众偷听。
但，他们不知道，二长老途经此处，早已发现了他们的异状。
假扮成二长老于沧浪的掌门风恂，正要斥责他们，忽然听到屋内男子悲戚的声音。
“‘我一定要给妖王生一个儿子！只要我能给狐族留下香火，妖王一定会回心转意看我一眼的！”（注3）
风恂浑身一僵，表情像是被雷击了一样，外焦里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岂有此理，他苏乜竟然搞到了我幽影泽门下？
——还有，男人怎么能生孩子？还是给妖生？苏乜搞得是他的脑子吗？
……
客栈之内。
风白楚一边研墨，一边眉宇深凝，忍不住看向南宫無，还有他笔下的东西。
想到他看见、听见的只言片语，即便是与风恂有大仇的风白楚，眉眼神情都有些虚飘。
对南宫無说话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恭顺：“师尊，您这是在做什么？”
南宫無并不抬眼，散漫淡淡地说：“给风恂和妖王写同人文啊。”
“什么……同人文？”
南宫無轻飘随意地说：“没什么，就只是渣攻贱受，虐恋情深。挖肾掏心，旷世奇恋。不崇拜我，我只提供大纲走向，只要钱给得够，拥有创造力的说书先生和话本先生们会自由发挥的。”
风白楚僵在那里，脑后一滴冷汗渗出。
他想起，之前进门的时候，这个人对他说的话：你知道这个世界最简单、杀伤力却最强的武器是什么吗？
不是剑，也不是咒。
答案只有两个字：谣言。
即便此刻大家是站在一条船上的自己人，风白楚也觉得后背发凉，喉咙发干。
忍不住想说一句——实在是太卑鄙无耻、太毫无下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师兄：我不在的时候，你都给你小师叔看得什么东西？
九岳：冤枉啊，师尊！我怎么敢！
·
注1、注2：参考琼瑶语录。
注3：灵感来源《娘道》。
·
·
感谢在2021-08-07 00:01:59~2021-08-08 00: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霏著 10瓶；温图莎的裙摆、fafa捡垃圾 2瓶；我的绝世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