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只逆徒
重落水激起的水波朝南宫無的脸泼来。
即便他已经第一时间聚起灵力去挡, 还是有些水珠越过灵力落在他的眉睫脸上。
璀璨的辉光远远铺成而来,匍匐在他身前的水面,犹如传说中栖息着月亮的金色的神域灵河。
微风轻轻, 浮动额前垂落的发丝,那张好看的脸, 像浸润在月光一样清冷温柔的旧时梦里。
魔气忽然中断,迫坠落于水里的风白楚, 浮出水面,逆光第一眼看见的, 便是这样一张脸。
犹如从神明的梦里盗走的, 遗落人间的人。
风白楚怔在了那里。
那样的, 是人心最纯白干净之处, 轻轻落下的笔触,因为太过于小心,而感到脆弱。
因为得过于纯净,不似人间, 而显得孤独、冷清。
世界这样安静, 朝光这样绚烂, 风这样轻柔,他,这样清澈好, 让心头缓缓流淌漫溢而来的爱意,与他一起生涩、孤寂起来。
一生所有误解辜负伤害的心酸,一生所有刹那寂寞的好,交汇于这一瞬间,好像所有一切就是为了走到这里,来遇见他, 见他一眼。
落在他脸上的水珠,仿佛是一滴泪。
像是风白楚眼中的泪水无意和水珠一起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滴凡人的泪,大约真的太重了,唤醒了沉睡的月光。
他的睫毛缓缓抬起,睁开了眼睛。
鸦羽纤长的睫毛濡湿,像是雏鸟无力的羽翼,没有完全抬起,露出的半阙眸光已然得澄净,沁人心神。
他静静垂眸,抬手摸了摸脸颊的水迹。
“眼泪,还是水?”
斫冰斩玉的声音,清凌。
介于少年的清澈和青年的沉缓之间的声线,低也轻,像是一个人独自存在了太久,知晓只要一点点声音就足够了,怕惊扰了微风。
像是,梦里的声音。
让人逐帧拆解,于耳中吟诵。
但,当时真实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界灵声嘶力竭:【别看他!对,就这么垂着眼睛!千万别动别看,保持安静。】
南宫無隐忍闭了闭眼,垂着眼睛,无声叹息,虚弱烦恹:他扑我一脸水!怎么我还不能看他还不能动?
界灵提醒:【清冷仙尊。犯上。】
南宫無:?
【小黑屋。】
南宫無:!
【五颗半星破廉耻度。这样那样。】
南宫無:!?!
界灵:【所以,此时此刻,帝君没有面具,装不认识比较好!】
南宫無窒息:我的面具,我的富江!
那一日,因为富江拿去干洗,没有面具便自觉等于裸奔的南宫無,从未有过的虚弱。
风白楚喉咙微涩,尽管,他的声音分明温柔:“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吗?”
水中的人依旧微垂着眼眸,没有看他,安安静静的,云淡风轻,心无外。
南宫無:“不记得,你走。”
界灵:【帝君,忍!】
风白楚浅的笑了一下,这个人好像不习惯说话,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待着,不关注任何外。
但他侧脸的神情,能看出来,分明是记得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是谁。
风白楚抹去脸上的水迹,温声从容耐心:“我们见过的,在飞狐的山洞里。”
面前垂眸安静的人,眉睫和眼眸纹丝不动。
不知道是不习惯人的目光注视,还是不开心,他微微抿唇,喉结也轻轻地微弱地动了一下。
微风轻柔拂动他额前的发,那张安静的滴落了水珠的脸上,同时有着少年清冽纯净的生涩,和青年温柔冷清的脆弱。
让人心动。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像下一瞬微风就消失不见的虚妄幻象。
又确确实实就在眼前,一直存在着。
“你也长着翅膀,你也是飞狐吗?”
听到他说话,风白楚第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好像面前的人天然就有不必理会任何人的权力。
“我不是飞狐,我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了。是妖,是人,还是魔?”
在他面前,风白楚的呼吸都变轻了多,眼眶潮湿,心脏发烫。
就像人,骤然置身无边无际的雪域,那样冲击心灵,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而眼前这个人,是圣山的新雪,穿过雪域的月光,月下天河流倾的泉水,也无法形容比拟的,是更加纯粹、清澈、好的存在。
像是掌管这一切的神明,独自遗落在无人之境的凛冬。
风白楚觉得,自己像是无意踏入了神明领域,心境这一刻好像也洗涤干净了。
他轻声温柔:“你,你叫什么?我叫,白楚。风白楚。”
“……”那个人轻地抿唇,低声轻淡,“阿无。”
这个人的声音分明一直如此,低低的,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和温度。
但听到风白楚的耳里却觉得,像是旧日记忆里封存的温柔,拿来让黑暗之中困顿将死的人,小心翼翼擦拭,来汲取生命最后一刻温暖的微光。
有的人的温柔是礼貌,是疏离,是心冷。
有的人的温柔,是没有任何其他的,温柔本身。
风白楚的心不知不觉静下来了,温和地说:“你没有名字,所以叫阿无吗?”
南宫無:不,你师尊我的名字就叫阿无。问完了,赶紧走!
风白楚只听,那人的声音清凌淡泊:“你不出来吗?你把水弄脏了。”
“失礼了,我帮你换吧。”风白楚正要施清洁法术。
“不用,池子里有阵法,自己会净化,你只需出来。”
风白楚上岸,站在他斜后方,身上的水迹在上岸几息后便灵力驱散。
“你呢,不上来吗?”风白楚弯腰对他伸出手。
那人没有接:“我身体……不好,要多泡泡。”
没有面具,无比虚弱的南宫無:……
风白楚后知后觉,当初山洞之中除了那妖王,就只有自己和那个糟老头子。自己莫名失去意识再醒来,就看到那个糟老头子,可见,阿无必然是那个糟老头子给带走了,他却一直没能想到。
“都是我的错。”风白楚温声歉意地说。
南宫無:当然是你的错,所以,为什么还不走?
风白楚的声音不禁放慢,温柔得像是心底慢慢烧灼的温热:“我应该想到,你是他带走了,却一直不曾问过他。”
水中的人仍旧没有看他,眸光微敛,安静不动,像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谁?”
风白楚克制了一下:“一个长得……奇怪的老者,说话做事总是不着调,见了人就揍,揍完就强行要收徒,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我便是因此到的这里,不想遇到了你。你也是他强行收作的弟子吗?”
南宫無委屈且错愕:他说我坏话?他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界灵急急安抚:【等帝君披回师尊马甲,狠狠修理他!】
水中的人没有说话,眉睫微垂,安静好的面容比之前更叫人觉得孤独一点。
那截纤细的长颈孤直,冰雪玉魄做就的,想要抓住,又怕一触就要碎。
风白楚静静看着他,温声低喃:“阿无,我会救你出去的。”
“为什么要救我出去?”
风白楚:“人总要自由的,你不想吗?”
“可你出不去,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
风白楚仍旧温和,没有半点戾气:“我会出去的,我还有仇要报。”
“要出去简单,你拜他为师,学他的本事,打败他,然后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风白楚:“你说得对,但那样就太久了,我等不了。”
风白楚觉得,阿无的声音特别,声线似斫冰斩玉,一直低,轻淡得空灵,像是身处凡尘世外,非人间之人,似远山梵铃清澈。
他的话简单也直接,声线没什么起伏,合起来有一种诡异反差的冷静,仿佛置身事外,心如止水,理所当然,毫无兴趣,也没有情绪,却,无论说什么都可爱,都真实,想听到更多一些。
界灵——醒醒,滤镜不要太深,他就是毒舌、无情!
无论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听上去都觉喜欢,无法真的叫人生气。
甚至,他若是骂人,也叫人想多骂几句。
“你要找人。”
风白楚:“对,仇人。”
“你怕他死,你无法亲手报仇。”
风白楚摇头:“不是,那种人怎么会轻易死掉。”
“你急。怕你时间不多,来不及报仇就死了。”
风白楚笑,认真温和:“我应该没那么早死。魔族的寿命一般都长,也难飞升。”
“那你为什么等不了?”
风白楚:“我怕久了,恨意有一点消退,即便报了仇,也无法抵消那份仇怨。”
“听上去是深的仇恨。”
风白楚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说:“对,深,深得我恨不得他能永生不死,我才好千刀万剐,每一样死法都叫他尝遍。”
他的声音温柔优雅,不自觉带出病态。
界灵哆嗦:【帝、帝君,他说得真的是幽影泽掌门,不是您吗?】
南宫無不解:好像是有点过了,幽影泽掌门最多也就嫁祸了他,不至于恨成这样。可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啊?
风白楚陷入沉思中。
水中的人忽然开口:“你走,他要回来了。”
风白楚下意识:“谁?”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这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只能是那个北堂有。
风白楚看着水中的人,眼神微深:“他会伤害你吗?”
“你在就有可能。”
南宫無:我现在就受伤害。
风白楚站直,垂眸温柔注视着他,伸手隔着虚空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别担心,我会再来看你的。快。”
南宫無:别来。参观你还不买门票。
风白楚离开。
直到再次戴回那张拿去干洗的面具,南宫無才终于安心。
界灵也松了一口气。
就头就见南宫無一边从水里出来秒换衣服,一边往风白楚离开的方向去。
【帝君这是做什么去?】
南宫無声音毫无感情,眼眸微敛:“上课。父慈子孝,第二堂课!”
忽然想到了什么,南宫無拿出怀表——帝君印鉴,只见上面写着。
【风白楚:南宫無大弟子。】
【破廉耻指数:六颗星(呀,看了好久的阿无洗澡,星星涨了啊~)。】
南宫無脚下打滑。
【注:随着时间推移,世界之子的黑化指数和破廉耻指数均会增长变化。请务必尽早教导。(《如何花式推倒师尊的101种姿势》又又增加了~)】
【注注:破廉耻指数比黑化指数更危险,更容易引发灭世危机。】
【注注注:对南宫無而言,尤其如此。切记切记。】
【灭世倒计时:???(划掉)三天。】
原本的三个问号,在帝君印鉴收起的那一瞬,变成了黑红的【三天】。
南宫無,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