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6只逆徒
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南宫無身边的男人。
跟行踪神秘、常年闭关修行, 偶尔现身还总是戴着修罗面具，以至于少有人知道的南宫無不同，南宫無的师兄兮偟剑尊在修真界要出名得多。
无论是飞升前以二十三岁成为历代最年轻的昆仑掌门, 还是以两千载修为飞升, 都决定了顾兮偟绝不是以往那些飞升之后，随着时间过去，便只出现在典籍记载里的名字。
南宫無太过传奇了, 以至于稍微对修仙了解一点的人, 都不会拿南宫無作为自己的参照物，作为目标。
他简直像是横空出世, 不讲道理, 突破所有人认知的非人，老天爷的独生子。
世间独一份。
好像是天道某天头脑发癫、精神失常了，直接把神当成人生下来了。
除开与人的标准相去甚远、一骑绝尘的南宫無, 在无数修仙者的飞升榜上, 排名最前, 足够传奇, 足够天才，却没有脱离人的标准的, 最前的一个人, 就是顾兮偟。
是修为达到一千五百年的六尊者，可以努力的目标。
是所有剑修的精神丰碑。
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画像自然不会少人知晓。
即便作为昆仑上上一代掌门, 顾兮偟的画像和秉性, 也必定会出现在所有宗门弟子的教科书里。
甚至，一些大宗门还用留影石和玉简，永久储存着顾兮偟出席仙盟活动的影讯。
所以, 云清清、妃箜，包括最年轻的琼英，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个人这张脸，的的确确就是顾兮偟。
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怎么可能？
三个人震惊太过，木着一张脸。
——假南宫無都出现了，再出现一个假顾兮偟，似乎也不是很意外？
琼英说出了她们没出口的疑问：“谁能证明，他是真的顾兮偟？”
她话音一落，顾兮偟抬眼淡淡向她们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叫所有人脸色一白。
这个人看似一派清贵斯文，却气势惊人，眉眼明明生得清正端庄，轻飘飘一眼看来，却不怒自威，叫人后背像是被万钧之力压着，浑身僵冷，下意识就想恭敬臣服。
云清清和妃箜是何许人？她们不但已经做了上千年的一派掌门，更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组织仙盟的柱石，还是当今最强的六尊者。
世间有何人能让她们臣服、敬畏？
可是，这个人能。
理所当然的，就好像九天之上令众仙俯首叩拜的天君，众生在他面前本就该敬若神明。
只这一点，就让她们惊疑他的身份，动摇之前的信念。
那三个人僵望着顾兮偟，在顾兮偟的气势威压下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站在顾兮偟身边的北堂有却毫无所觉，仍旧一派散漫自若。
闻言，他无辜地望着琼英，下颌微抬，半敛的眼眸轻垂，理直气壮：“能证明师兄是师兄的，当然是我了。”
他微微蹙眉，疑惑不解望着琼英，好像完全不明白不理解，她怎么会问这种明摆着的问题。
琼英直气得捂心口想翻白眼，但胸口和身上的威压，让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神情慢慢变了。
三个人看着顾兮偟。
良久，云清清轻呼一口气，秀美宁静，终于问出了那句关键的问题：“阁下一再想让我们相信，你二人是早已飞升的两位仙尊，可，我等信与不信，对两位仙尊而言，有何意义？”
妃箜快速看了一眼云清清，眼底谨慎戒备望着南宫無。
琼英也知道，云清清问出了这句，她们大概是马上要接近最大的秘密了。
——北堂有冒充南宫無的阴谋目的。
南宫無听了，却仍旧漫不经心的，只是总是垂敛的眼眸睁开了些，他打个响指：“说到重点了，当然是因为有一份全修真界的大项目，需要你们入股参与。”
说完他看了一眼顾兮偟。
顾兮偟和他对视一眼，走到那三人面前，递出三张纸。
云清清近距离看着顾兮偟，尽管顾兮偟姿态从容平和，没有任何威慑，却还是让她绷紧了，就像人面对压下来的高山，下意识的惊惧。
直到顾兮偟退回去，才缓缓放松。
然后，云清清才注意到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一看，她便顿住了。
什么叫《苍梧仙域天庭集团第一代公务员招新计划——实习合同》？
【你还在为兢兢业业的修行，却不知道何时能飞升而焦虑秃头吗？】
【你是否因为长久的闭关修炼，却不知道如何平衡早日飞升毕业和打下坚实地基追求更高神格而日渐变态？】
【你在勤勤恳恳修行，修真界却不断有人搞事，妖魔动不动大战，修士动不动灭世，你被迫不断中止修行维护修真界和平，飞升与维护修真界和平之间的矛盾，是否已经让你疲惫不堪？道心动摇？】
【宗门没落，弟子不肖，你是否辗转反侧，深夜难眠，难以面对列祖列宗的谴责而不敢飞升？】
【……】
【如果你正在为这些而烦恼，那么你就是我们在找的人。】
【你将得到——】
【签了合同，你将摆脱修真界打工人生涯，成为有编制的天庭预备役公务员，苍梧仙域元老级骨干。】
【签了合同，从此修真界是你家，保护靠大家。再也不会产生“飞升之后修真界洪水滔天与你何干”的想法，道心更稳定。】
【我能给你什么？】
【签了合同，你会发现，不飞升你要修炼和为修真界打工，飞升了你还要修炼为修真界打工，都是打工，为南宫無打工可乎？】
【签了合同，你将不飞升是南宫無的打工人，飞升了是南宫無的打工仙。切身体会天道无情，打工永恒。个别个性员工，还将体会无道仙尊一对一暴力教学。】
【只要你努力打工，南宫無迟早能成为万神之域中最咸鱼的天帝。】
【……】
云清清、妃箜、琼英，僵硬地缓缓抬起头，将视线从纸张艰难移开，互相望了一眼，确定对方拿到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附带着神力的契约卷轴。
然后，她们将一言难尽的目光移向南宫無脸上。
三个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面无表情。
妃箜的少女音都不稳了，艰难：“所以你，真的是……南宫無？”
脸可以骗人，天道法则的神力不会。
这张写着奇奇怪怪话语的纸，是神级品质的契约纸，或者，也可以称呼为——封神卷轴。
在枫都仙门的符咒里，属于只有度过千年之劫，拥有散仙半身的阵师才可以书写的传说级符咒。
即便是枫都仙门，也一共只有三张，早在上一辈就已经用完了。
云清清小时候见过师尊使用，那张纸上写上名字，施展符咒后，施术者短时间能就用拥有仙神之力，就像是召唤已经飞升的先祖降下神力在身上。
符纸的神力消耗完后便会焚尽。
就是因为枫都仙门曾经掌握着这样强大的力量，才会一直位列仙盟当中，也因为消耗干净之后，再无威慑依仗，才日渐没落。
而眼前这张名为合同的纸，云清清能感觉到，这张纸上的神力无穷无尽，与天道法则相连。
也就是说，它是真正的封神卷轴。
写上名字，签上合同后，是真的会成为天庭公务员！
南宫無点头，无辜还有一点傲娇：“我当然是南宫無啊，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云清清僵着脸：“可是你，你怎么跟以前……差别这么大？”
南宫無眨了下眼，闭着眼睛，矜持温柔微笑：“这件事说明，追星有风险，离作品近一点，离偶像远一点。人设这种东西就像衣服，想要多少有多少。说不定，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们以为的南宫無才是人设呢。”
说到最后，他下颌微抬，不自觉微蹙了眉，眼眸漆黑像是沁着清泉，面容无辜静敛，自带月光薄雪一样清冽脆弱的温柔氛围。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也不得不承认，真相往往是大家最不想相信的那一个。
南宫無，修真界的高岭之花，那生涩孤寂的静美，如同永远的少年雪山神明，像旧日清冷的月光镌刻在所有人心上……但，开口之后是一个不忍直视的沙雕。
只有脸，依旧是那张令人心动、神魂颠倒、浮想联翩的脸。
——啊啊啊！
三个人面上僵硬自持，实际上内心在捧脸惊恐咆哮。
——你住嘴啊！你自己默默崩人设就好，不要说出来毁灭我们的美好童年回忆！
南宫無看她们一直僵硬地望着自己，不由蹙眉，敛眸无辜坦诚说道：“我觉得你们还是快点签了比较好。我飞升之后不好直接插手修真界的，临凡之后实力也被压制了……”
云清清妃箜她们更不好了。
什么叫临凡之后实力被压制了？
一个人暴打她们俩和剑痴三人，居然还说自己被压制了？
南宫無看着她们，漆黑的眼眸静敛，语气平平无奇：“签了之后，我就能插手你们的生死，通过插手你们的生死，插手修真界。”
云清清第一个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怔：“我们，会死？”
南宫無平静地说：“嗯。本来是的。”
他到底是帝君，看修士的生死还是很简单的。
“不只是你们，是整个修真界都会死，所以我飞升了还要回来收拾烂摊子。”
云清清等人惊疑不定，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兮偟。
这就是，已经飞升两千年的顾兮偟与南宫無同时临凡的原因吗？
顾兮偟负手而立，自然垂落的袖中手指轻慢地点了点，神情无动于衷，无心无情，声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千年前九日永夜之劫，是混沌妖神出世。此劫不仅是修真界之劫，更是万神之劫。”
这句话像是解释，又好像什么指向也没有。
似乎无论他们做什么选择他都无所谓。
南宫無也语气平常，并无所谓：“苍梧修真界已经沦为战场，我与混沌之间战也已经持续千年，风恂、千红野，背后都有混沌的影子。不管天机城和南音仙阁谁胜谁负，赢家都是混沌。说实话，让你们签这张纸，最大的用处是为了不产生新的千红野和风恂，不给混沌新的棋子。你们签完不满意，也可以当成一张废纸。”
她们虽然并不了解全部，却从这只言片语里听出来惊心动魄。
云清清：“原来如此，清清愿为仙尊效劳，任凭差遣。”
她逼出一滴心头血，在纸上留下元神之力，与卷轴结成契约。
琼英自然云清清做什么她做什么。
妃箜也紧随其后。
南宫無没有看旁边一眼，只是作势抬手。
顾兮偟拿出一沓厚厚的契约纸。
南宫無看着云清清说：“这些纸效力低一些，但也够用了，尽可能多让有能力搞事的人在上面签下名字，不配合就强行按血手印。总之，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要给混沌留一个。”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声音始终很平常，语速也不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正经时候的南宫無，完全符合传说中的剑神南宫無给人的感觉，也符合一个新生仙域的帝君的身份。
所有人正色应下。
“去做事吧，天机城这里不用你们了。”
南宫無挥袖，将她们送离天机城。
一同送离的，还有被南宫無设法困在结界里，一直无法出来，与云清清三人分开的剑痴。
然后，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顾兮偟看着南宫無的侧脸，唇角似有若无微扬，温声说：“剑痴呢？他不需要签吗？”
南宫無没有回头，散漫寻常的语气：“他不会为混沌所用，而且也快飞升昆仑仙域，苍梧仙域刚刚创业，挖不动这样的人才。再说这个合同主要是为了保住她们的命，剑痴又没那么容易被杀。”
顾兮偟脸上的温柔沉静，看不出来是否带有微笑，他一直看着阿无，但阿无没有看他。
他想问，阿无是什么时候知道，界灵是他的？
“你……”
南宫無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刻，双手在头顶对顾兮偟比了个爱心，笑着回头看向他：“多谢界灵仙人跟我配合默契。”
顾兮偟望着他的眼眸微怔，温声从容：“什么？”
南宫無眼眸温柔微弯，矜持无邪，下颌微收，双手食指对点，漆黑沁着清泉一样的眼眸自下而上故作娇羞无辜，深深脉脉地望着他：“还好界灵仙人跟我心有灵犀，帮我假装师兄证明身份，才骗得她们不得不相信我的身份。”
娇羞脉脉的无辜造型只维持了一瞬，说话间就烟消云散。
南宫無伸手，曲起的胳膊肘搭在顾兮偟肩膀上，没有骨头一样散漫又自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直视前方，若有所思：“是去见千红野呢，还是去见简还星？”
顾兮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心下轻轻叹息。
从前，他是最了解阿无的人，现在，他仍旧了解他，却唯独不知道在关于他的事情上，阿无在想什么。
——既知道，无论如何也能认出南宫無，绝不会错认的，只有顾兮偟。
——那么，能认出顾兮偟的，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的，不该也是，只有南宫無吗？
阿无是真的没有认出他，还是认出了，却不想承认？
就像他自己，不知道是希望阿无认出来，还是认不出来。
强行临凡一直被反噬的心口，又传来崩碎的声音，道境似乎又裂了更多缝隙。
他压下心口的甜腥。
“走吧。”南宫無的手臂搭在顾兮偟的肩上，自然地从另一侧垂下来，身体下意识向他倾靠，懒洋洋散漫的样子。
顾兮偟感受到他身体的倚重，来自南宫無的气息和温度，好像忽然便心安宁静下来。
就像每一次他下山回到昆仑，看到阿无的目光远远看向他，便觉得终年覆雪的昆仑山巅，温暖得错觉像是，即将去往江南的春风方才从此路过。
顾兮偟：“想好做什么了？”
南宫無唇角扬起，笑容的幅度不大，像是春夜的月光融融：“想好了，我们去找被千红野当成阿无的玖号，沐青弋那里应该集齐了五个机甲人，再加上玖号，应该就能找到混沌放在天下第一武器身上的穷奇的天命印鉴。赶在简还星之前，我想先看一眼。”
但，他们来晚了。
千红野的密室里，玖号不知所踪。
南宫無蹙眉：“麻烦了，看来还得先去见千红野，希望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忍不住先解剖阿无，不然，玖号一定会被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0 11:45:19~2021-11-01 14: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世繁华、云染 10瓶；人性多面(:3∠)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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