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只逆徒
简还星带着南宫無瞬移离开到安全的地方, 这才为他传输修为。
南宫無睁开眼，又吐出一口血，却挣扎地站起来。
简还星急急扶着他：“阿无！你伤得很重，别动。你要做什么, 告诉我, 我来！”
南宫無冷汗濡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抬眼蹙眉，眸光像是盈着一沁泉水望着他：“天下第一武器, 不只有一个, 千红野全派了出去，沐青弋, 千红野会杀了他, 得先找到他……”
简还星的眉头微动, 抿唇冷静地说：“他, 他没事。”
南宫無蹙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花瓣一样的唇噙血，那漆黑的眼眸像蒙着凌晨的风露，极美, 却倒影不出一丝光亮, 神秘深静：“你怎么知道, 他一定没事？”
简还星无声叹息, 眉宇微拧：“他就在这里，我跟你保证, 不会让他死。所以，你放心交给我。”
南宫無仍旧蹙眉，无辜楚楚地望着他：“天机城要杀北堂有, 你也会有危险。”
简还星抿唇，过分平静：“不会。”
南宫無眼眸微动：“为什么，这么肯定？”
“自然是因为，宸玄神君是天机城的贵客。”一道雍容优雅的声音带笑，不紧不慢说来。
南宫無像是受惊一样看去，却站立不稳。
“小心。”简还星紧紧扶住他，将他半揽半挡在怀里。
但南宫無还是看到了来人。
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罩在红色锦衣，深蓝近乎黑色的披风兜帽让人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苍白线条紧绷的下颌。
苍白的唇，唇角始终微抿上扬，维持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任何事情都尽在他掌控之下。
他一身锦衣，既像一个养病的富家公子，整个人透着慵懒矜贵的做派，身上黑红深蓝的神秘衣饰，过分苍白的皮肤，又像是什么隐藏黑暗里的祭祀祷祝。
正是，千红野。
在千红野身后，站着的不是墨千擎又是谁？
南宫無仿佛受惊一样后退，急促对简还星说：“你快走！”
“阿无。”简还星只是用力揽着他，让他冷静。
南宫無后知后觉，意识到简还星的不对，抬眉无措地看向他：“宸玄神君，他怎么知道，贵客？这里是哪里？”
千红野的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些，优雅带笑，善解人意道：“这里，正是红野日常所居之处。”
南宫無：哦豁，简还星这是直接将他带到千红野的老巢了啊。干得不错。
面上，南宫無却瑟瑟发抖，睁开简还星的手臂，眼神惊恐，不断后退：“别过来！”
“阿无！”简还星皱眉叫他，却不敢再上前刺激他，生怕他伤得更重，“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千红野看到南宫無这幅楚楚可怜病美人的做派，却着实不解了。
他一字一顿，缓缓道：“北堂先生这是在干什么呢？”
千红野看着那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却在上面找不到丝毫记忆里那个人的神情。
简还星冷峻回眸：“他不是北堂有。”
南宫無睁大眼睛：“简还星！”
简还星负手而立，看向南宫無的眼神瞬间柔和：“没关系的，现在已经不需要隐瞒了。”
南宫無无措，倚靠着室内的拱门。
千红野复杂地望着他：“不是北堂有？那他是谁？”
简还星看向墨千擎：“副城主应该很清楚才是，还是由你对城主解释一二。”
墨千擎深深皱着眉，眼前楚楚可怜纤弱可欺的美人，的确和记忆里那个嚣张傲慢，言语无礼的人截然不同。
“他不是北堂有。”
千红野看着南宫無的脸：“说下去。”
天机城的人擅长以人为模板，制造机甲人，看人的时候尤为清楚，纵使是双胞胎也不会错认。
墨千擎：“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北堂有的眼神矜冷傲慢，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居高临下的，凉凉的，百无聊赖打量着人，像看一个玩具，能带给他什么有趣的体验。”
纵使有时候故作天真无辜，也带着几分斩冰截玉的凌厉，而且，眼神极为清冷清澈。
墨千擎：“这个人却不然，他的眼睛黑得像是地下的暗河泉水，纵使清凌澄澈，也无法倒影出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尽管如此，却是白纸一张的纯净。是一个脆弱易碎，却无法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也无法走近的雾中之花，镜中美人。”
美人南宫無，空茫安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只是静静任由他们，用像是刻刀一样精准切割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就只是一个琉璃雕刻的，任由人把玩的，没有灵魂和自我的笼中之鸟。
简还星却不愿他们这样看着阿无，挡在南宫無身前：“他叫阿无，的确不是北堂有，装成北堂有出现，只是北堂有为了掩饰自己被穷奇重伤的计谋。”
千红野看着南宫無的脸：“我对他是不是真的北堂有并不敢兴趣，只想知道，为什么他长得这样一张脸？”
简还星傲然道：“那自然是因为，北堂有让他长这样一张脸。”
千红野仍然在笑，不紧不慢：“神君的意思是，这不是他真正的脸？”
简还星也在笑，唇角的笑凌厉冰冷，同样不紧不慢：“我的意思是，这张脸是不是阿无的不肯定，但肯定是北堂有的。无名小楼的弟子都知道，北堂有经常以阿无的样子出现。或许让阿无以他的身份出现，正是北堂有许久之前就下好的一盘棋。”
——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将阿无和南宫無牵扯到一起。
简还星自然是胡说八道，可他智商在线，很多信口胡说的谎言，听上去也的确很有逻辑，令人信服，更何况其中夹杂着阴谋论，正是大家都愿意相信的。
千红野收回语气里那似有若无的森然，无害地笑道：“如此，红野便向阿无道歉了，没能及时和宸玄神君相认，导致中了计策，误将阿无你当作北堂有，卷入了天机城的计划里，这是养神丸，可助阿无你早日恢复。”
简还星代为收下，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的确是疗伤的好药，才交给阿无。
他虽然收下了药，也知道千红野道歉的话语里点明了此事是怪他隐瞒身份在先，不是天机城的责任，简还星心里还是对天机城记了一笔。
“城主有心了。”
千红野抿唇微笑：“哪里，神君奉妖神之命前来助天机城，才是辛苦。不知妖神与神君有何计划？”
简还星睥睨看去，冷冷地说：“计划？我本打算，明日当众让阿无以北堂有的身份倒戈天机城，将南音仙阁少阁主沐青弋交给城主，当做北堂有投诚的见面礼。甚至，还能诱使天命魔君风白楚也站在天机城这边，可惜，城主另有主张，竟然叫墨副城主出手设计让阿无重伤。现在所有人都看到北堂有被你们所伤，纵使阿无再站出来，修真界也会说，这是天机城的天下第一武器假扮的。风白楚更是经此一事必然疑心我，断不会再听我的。千城主说，这可如何是好？”
千红野微笑，也一副惋惜的样子，却不知道几分真假：“还真是辜负了神君的一番好计策。神君消消气，先去休息，此事后续，说不得峰回路转呢。”
简还星深深看着他：“却不知城主要如何峰回路转？”
千红野微笑不语。
墨千擎说道：“既然风白楚入了天机城，我们迟早会抓住他。云清清之流，不是天下第一武器的对手，他们没有机会离开天机城。神君大可以安心。”
虽然没有直说，简还星却听出了他们的意思。
这是说，纵使没有简还星和他的计划，他们天机城也已经稳操胜券。
简还星没有见过天下第一武器和六尊者对战，闻言，矜傲抬了抬眉：“看来城主对天下第一武器，寄予厚望，那想必剑痴也不在话下。”
他不会忘记，是剑痴的剑伤得阿无。
千红野微微笑：“初段的天下第一武器与剑痴稍逊下风，但，只需逐步开启九段，完全开启的天下第一武器，无人能敌。”
简还星：“那本君便拭目以待。”
他心里对这个天下第一武器也起了忌惮，如果这个武器当真如此厉害，必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甚至，简还星怀疑，混沌将穷奇的天命印鉴或许就藏在天下第一武器身上。
如果天机城对战南音仙阁稳操胜券，混沌为何还要他前来？
除非，混沌并不愿意天机城胜。
这也并非难以理解，混沌要的并不是天机城一统修真界，或者一家独大，混沌要的是整个修真界卷入战火，一片混乱。
简还星带着阿无去天机城安排的客房休息。
他们住得自然是天机城最核心的地方，与剑痴等人不同。
经过今夜这场闹剧，云清清、剑痴等人也已经知道天机城对他们不善，天机城各处机关开启，让他们寸步难行。
双方只面上还没有开战，但必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简还星思量着局势，却见阿无待天机城的人离开后，立刻从他身边走开。
“阿无。”简还星回神，看向南宫無。
南宫無一脸苍白，眸光脆弱却不显，只望着他：“我们是假意投靠天机城的，对吧？你不会真的要将沐青弋和风白楚交给千红野，是吗？”
“阿无，我……”简还星沉默了，只是望着南宫無的眼睛。
沉默，本就是一种答案。
南宫無漆黑纯净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意外，他脸上也一派宁静：“原来如此，你是骗他们的，也是骗我的。”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乌黑水润的眼眸蒙着一点笑意，刹那盛开的雾中之花一样极美，看着简还星：“我说得对吗？”
他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暗夜里开出的白色蔷薇，艳丽又疏冷的美。
简还星怔然望着他，喉结滚动，改口：“我没有骗你……是说好的那样，不是真的投靠天机城。”
南宫無灿然疏冷的笑容一顿，恢复几分真实，和之前一样沉静，认真地注视着他：“如果沐青弋死了，我会讨厌你。”
简还星深深望着他，眉宇微拧，眉目倨傲尊贵的神情里生出几分委屈，抿唇：“他没死。下手的最后一刻，因为莫名的心慌，想去见阿无一面……放下了手。幸好赶上了。”
他缓缓走到阿无面前。
南宫無静静望着他。
简还星些微失魂落魄，手指轻轻隔空抚过南宫無的鬓侧，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被人碰触：“虽然最后没有下手，但，是真的，想杀沐青弋来着，我并没有被冤枉。但，真奇怪，为什么听到阿无说会讨厌我，竟然会觉得有些……委屈。我跟你，本也只是互相合作、利用的关系，为什么想到被你讨厌，会这么难受？”
他明明，已经抽出了情魄，明明不该为任何人动容。
南宫無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像一潭静澈的清水：“在无名小楼的时候，我们、沐青弋、你那些师弟们，那些时候，简还星你，觉得开心吗？”
简还星喉结混动，微微低头侧首，看不出是点头还是要摇头。
“每天都被北堂有揍，为什么会开心？”
南宫無眸光矜持一顿，气氛顿时碎了：“啊……但也比，北辰仙域的时候有意思吧？”
简还星似是自嘲，轻声笑了一下：“那倒是真的。”
南宫無看着他：“我总觉得，简还星你的野心，像天上的星星。”
简还星一怔，又笑：“从小到大，听多了被人骂，狼子野心，觊觎妖皇太子之位，鹰视狼顾，目藏奸邪。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野心像星星。”
南宫無轻声：“生如过客逆旅，每个人都走在路上，许多人的身边有万家灯火温暖，但有些人生来就没有。有的人身边的灯火会越来越多，亲人，朋友，爱侣，一直到生命最后，都是热闹温暖的。但也有些人，天生就冷冷清清，周身一片黑暗冰冷。并且，因为身旁别人那里的灯火辉煌灿烂，显得更加冷寂。这条路又太长了，因为太孤独了，会下意识寻找光亮，有什么比天上的星星更亮的呢？想要摘下来，想要掌控星辰日月。即便摘不下来，追逐着星辰而到达终点，也是好的，这样就不会再注意，怀中空无一灯。”
有许多人的野心都是具体的，美人，财富，权势，成为太子，成为帝皇，成为霸主。
他们都是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为了得到什么而成为什么。
只有简还星不是。
他想成为至高神，但至高神是什么，成了至高神以后，要如何，他都没有想法。
南宫無望着简还星：“你让我觉得，你好像会死在成神的路上，而你自己似乎也这么觉得。比起成为至高神，你好像为自己选择了，为成为至高神而死，这样的命运。所以，每一个计划，都做得偏激、冒险，脚下危机重重，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
简还星的眼神冷峻无波：“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了自己的野心，哪怕粉身碎骨，下场凄惨，也咎由自取，求仁得仁。至少，没有任何好可怜的。你想劝我放弃成为至高神？”
南宫無看着他：“不要杀沐青弋，也不要害风白楚。我帮你成神。”
简还星侧过头，傲然道：“纵使我不杀他们，也与你无关，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他隐隐有些生气的，阿无为了那两个人与他分歧，阿无难道不该是与他最为亲近吗？
他们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两个分享秘密，知晓彼此，命运与共的两个人。
简还星冷着脸，桀骜不逊抬眉：“你不过是被北堂有囚禁的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他到底说不出废物两个字，到这一步都怕阿无听了会伤心。
面上却因此更加傲慢不屑，一脸病娇迫人，逼近南宫無：“是我将你救了出来，给你自由，助你找回记忆和能力！你现在好不容易想起来一点，竟敢为了别人威胁我？讨厌我？你凭什么为沐青弋讨厌我？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我为你找的练手的材料！一条愚蠢的鲛人。”
南宫無在他一脸压迫的怒气下，战术性缓缓后退，一脸无辜乖顺：“哦。那你杀吧。我不拦着了。”
简还星：“……”
他更加生气了：“我纵使为了成神而死，也不耽误你找回自己的记忆，你与南宫無生得一模一样，去问连微吧，他大概知道真相，能帮你找回记忆。不过，得等我死了以后！在那之前，你还得跟我绑在一起，为我假装北堂有。怎么样，是不是恨不得我现在就死？”
南宫無：少年，你忽然黑化是不是有点走错流程？这怎么也得大结局，我掉马之后吧？
简还星：“说话啊，怎么，沐青弋还没死呢，你就已经开始讨厌我了？那我可不能让他轻易死，最起码也得死得辉煌灿烂，让你永生难忘！”
南宫無无辜望着他，眼神不解：“我不是已经……让你杀了吗？为什么还生气？是因为混沌给你气受了吗？他没有如约给你天命印鉴？”
简还星一顿，眼神可怕，强压着怒气：“怎么？想替他们套我的情报？”
南宫無敛眸眨眼，无视了黑化不讲道理，胡乱发疯的简还星：“嗯嗯，是啊，所以你说吗？”
简还星眼尾发红，桀骜危险：“告诉你又何妨，混沌将穷奇的天命印鉴藏在千红野手中，不过我已经猜到了，是在天下第一武器身上，迟早我会拿到。你别以为你知道了告诉他们就……”
南宫無听到了想知道的信息，敷衍地伸手按住他的头：“我知道，有空帮你拿回来。你先去洗个澡冷静冷静，别等下千红野来了。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犯蠢就算了，在千红野面前降智我不接受。”
简还星冷笑，还要说什么。
南宫無瞬间捂着他的嘴，真诚地望着他：“我怎么会真的讨厌你呢？”
——毕竟你是我心爱的二鹅子，沐青弋才排第四。
“我们是世间最好的盟友，我又失忆又脆，你还愿意跟我组队，带我下副本刷boss升级，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盟友，地上最靓的星星。我就是觉得，沐青弋跟我一样菜，非常需要这个气氛担当在身边，杀了怪可惜的。”
南宫無漆黑纯净的眼眸认真看着他。
简还星被捂住嘴后，就稍微冷静下来了，听完他说得这些话，发疯潮红的眼角才稍稍退却。
虽然听不懂下副本刷boss是什么意思，但那句“世界上最好的盟友，地上最靓的星星”他听懂了。
瞬间觉得羞耻又满意。
“知道我最重要就好。认清自己的位置，你跟我我们才是一起的，只有我才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仍旧维持着尊贵矜傲野心家的晦暗气质。
只是，耳尖有些红热，想起刚刚后知后觉赧然，拿出情魄扇懊恼地扇了扇。
“我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南宫無倚着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因为孤独，走上阴谋野心成神之路。
“穷奇要我了解的，是这个吗？”
如果真的是个合格的阴谋野心家，为什么要对阿无这个应当被利用的存在，投入感情？
听到只是会被讨厌，就发疯。
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选阿无这样的人结盟，明明千红野也好，混沌也好，都更强大，更能给他带来好处。
简还星真的是拿他当盟友吗？而不是，一直相伴，不会背叛离弃的朋友？
追逐星辰日月时候，人间唯一一盏彼此相照的灯火。
或许，为简还星拿到穷奇的天命印鉴，真正看到简还星的命盘，他们都才会清楚，简还星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8 20:36:21~2021-10-20 17: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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