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只逆徒
南宫無的确, 没有被穷奇重伤。
在他提议大家以剑修的方式打一架，并且先一步动手后。
穷奇并不接招，冷静毫无起伏：“我拒绝。明知道会两败俱伤的事, 为什么要做？我若要打赢你, 就得用尽全力，到时候纵使赢了，也两败俱伤, 混沌正好渔翁得利。要是我输了，于我没有任何好处，混沌也会先来找我的麻烦。”
南宫無：“看来, 穷奇大人似乎更偏向我？”
穷奇：“虽然我不在乎神战, 但，于我而言, 只要混沌不赢就好。某种程度, 我和天命是一样的立场，这或许也是天命为什么选择我的原因。”
他们三者, 就是三方制衡的结果。
任意两方，都有结盟的可能, 也都有互相背刺的理由。
穷奇：“总之, 你我两败俱伤，绝不是好主意。”
南宫無眉眼弯弯, 忍不住笑着说：“两败俱伤，可是，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啊。”
更加凌厉的一剑来势汹汹。
穷奇金色的瞳孔映着他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
南宫無欢快地笑着说：“让我们俩一起两败俱伤吧！穷奇大人。”
穷奇：“原来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
南宫無坐在剑上，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他抬眸望着一瞬不瞬垂眸看着自己的顾兮偟，眉眼清澈无辜：“我又不能直接放穷奇走，这样做修真界那些人肯定会对北堂有喋喋不休的，甚至坐实了北堂有和妖族合作的流言。但是，要是北堂有打不过穷奇，身受重伤无力阻止，这样，那些人应该就没话说了。界灵你也知道，一直关着穷奇是不可能的。混沌本就是要利用穷奇，牵制我的视线，好让我腾不出手做事。兽潮一事，在修真界掀起的波澜不会小，混沌绝不会放弃不在里面搞事情。还有天机城和南音仙阁开战……”
南宫無的声音突然一顿，戛然而止。
顾兮偟忽然俯身，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侧脸，抹去上面海水干涸留下的一点白沙一样的盐渍。
眼神认真专注，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但，这样俯身靠近的姿势，却像是骤然拥抱的前奏一样，让南宫無的瞳孔微张失神。
顾兮偟另一只手，在他的背后，像是要落下去完成这个拥抱，却只是隔空停在那里，捏诀轻轻一拂，将他身上所有的水迹清除。
像是拥抱一样微微交错的颈侧，在靠近之前停下，再度拉开距离。
顾兮偟注视着南宫無的眼睛，微微抿唇，眉目端严高冷，无情无心。
“我知道。”顾兮偟说，就像清楚，自己不该插手混沌之事。
他本不该临凡，可他还是顶替界灵的身份来了。
他更不可以对混沌出手，违背万神之劫，干涉神战，这样，非但自己会遭受神谴，对阿无也没有任何好处。
这些他都知道，包括知道，阿无并没有真的被伤。
但，不管有多少理由，眼睁睁看着阿无折剑，落在海水之中消失，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比任何事都触动天帝那颗坚硬冷静的道心。
顾兮偟习惯了做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师兄，习惯了做南宫無的保护者，比习惯做昆仑掌门，做昆仑天帝，更久，更早。
现在却要他习惯，什么都不做，只能选择，远远看着南宫無在天命和混沌之间博弈，或者近距离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那突如其来的怒意，真的是突如其来的吗？还是很久就存在着了，但被压制在冰山一样的道境之下，以至于连愤怒和杀意都是冷静的。
这杀意是对着混沌吗？不，不止，还有其他。
此刻的顾兮偟无比冷静清醒，和端坐紫微宫两千年时的天帝，并无二致。
祂既已是天帝，为什么还要屈尊于所谓天命之下？
妄想让阿无做所谓祭品的天命，又是凭什么？又是个什么东西？
天命可以让顾兮偟为救世而生，而死。
可以让南宫無救世。
但，天命不该妄图让南宫無做祭品。
谁都不该。
谁想这么做，谁就死。
所谓神战，所谓万神之劫，所谓混沌，所谓天命……包括此刻袖手什么也不能做的顾兮偟……
南宫無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拽着顾兮偟宽大的衣袖，百无聊赖地晃了晃，看上去无辜又很乖：“你这样子，看上去真像顾兮偟。他生气的时候，就这么板着脸。”
顾兮偟平静地扶起南宫無，对他说：“回去吧。”
他率先转过身，脚步却停下不动。
在他身后，南宫無从后面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懒洋洋地，全身无力挂在他的背上，蹙眉散漫，眼眸天真无辜，弱小可怜无助：“我深受重伤了，你得背我回去啊。这样，别人才会相信。”
……
弟子们焦急外出回来好几拨，还是没有找到战败掉进海水中的师尊北堂有。
“没道理啊，穷奇撤走后，海水都往天上去了，怎么会找不到！”
简还星神情凝重：“再找找……”
“不用了。”
所有人应声望去，看到出现在学堂的助教顾兮偟。
神情疏淡，翩然出尘，一双浅淡漠然的眼眸，好像洗去了所有情绪杂念。
“简还星，他要见你。”
简还星直到见到，一副重伤垂死，命不久矣的北堂有时，也难以置信，这个人居然真的被穷奇重伤至此。
不住咳嗽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苍白唇角噙血，即便是吓吐恶鬼的丑脸，此刻看上去，也是快要死了的恶鬼。
简还星，皱眉，神情关切：“师尊，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北堂有摆手，咳嗽了几下，断断续续对他说：“你听我说，师尊不日要闭关养伤，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简还星洗耳恭听：“师尊请说，弟子一定不负所托。”
北堂有虚弱，有气无力地说：“在我闭关后，你要看守小楼，保护你四师弟的安全。”
简还星心下了然，恐怕保护沐青弋是一回事，还有将他困在这里的意思。
北堂有看来是真的力有不逮了。
简还星面上郑重：“弟子一定谨遵师命。师尊可是担心，天机城和南音仙阁一战，会打青弋的主意，拿他做人质？”
北堂有点头：“上次，妖兽，兽核就是天机城的咳咳咳……”
顾兮偟站在一旁，冷清如一尊摆设，不动如山。
简还星摇摇头：“师尊，弟子去为你取药，你先养伤。”
北堂有点头：“药在隔壁温着，你端来就好。”
简还星回来得很快，却故意隐匿了脚步，仔细听着。
果然，那两个人是有意支开他，有话要说。
顾兮偟的声音一贯冷情：“你想派人盗走天机城的天下第一武器？”
北堂有：“天机城有这个武器在，南音仙阁绝对没有胜算，这是唯一中止战争的方式，有这个东西在手，才有可能让千红野坐下来和谈。”
顾兮偟：“可你受了伤，还有谁能做这件事？”
北堂有：“让风白楚去。”
简还星神情微动。
顾兮偟：“风白楚是天命魔君，而且一直在闭关，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破除封印，想起自己之前的记忆。”
北堂有：“我知道，可是，现在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我本来打算亲自去的，没想到穷奇会突然出手……”
“师尊。”简还星推开门进去，眼神静定望着北堂有，“弟子请命，与大师兄一同前去。”
南宫無微微惊讶，望着他：“你都听到了。”
简还星正气凛然：“大师兄虽然天赋绝佳，可是年纪尚小，弟子愿意辅佐大师兄，一同完成此项任务。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多少有个照应。”
他正好需要一个借口，前往天机城，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吗？
没有什么，比奉北堂有的命前往天机城盗取天下第一武器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南宫無讶然犹豫了一下，矜持点头：“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阿星你可记得，要听你大师兄的话，长兄如父。”
简还星想到变成了三头身幼崽的风白楚，面不改色，恭敬道：“是，弟子一定谨记。以师兄为尊。”
南宫無矜持微笑：“那我就放心了，白楚，跟你师弟好好相处。”
简还星有些惊讶抬眸，风白楚就在这里？
“是，师尊。”青年男子清雅温润的声音在他斜后方响起，似乎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了，简还星方才进来却没有发现。
他心下为自己的疏忽皱眉，更惊异这个风白楚的声音，明显不是小孩子的。
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身水绿天白的温雅青年，翩然出尘，芝兰玉树，与他对视，轻轻颌首。
“师弟，好久不见。”
简还星目光一怔：“师兄，长大了……”
长得也太快了，果然是怪物。
风白楚笑容温文含蓄：“这得多亏了师尊，将我放在凤凰木中温养，幸好恰逢此事师尊想起了我，不然再晚几日，说不定师弟看到的，还真的是可以当你爹年纪的我了。”
简还星面上不动，眉眼晦暗沉沉，暗啧一声。
——想当谁的爹？真以为长兄如父了？
——果然，第一眼就看他不顺眼。
南宫無虚弱，欣慰地望着这两个弟子：“你们能如此相互扶持，互相帮助，师尊就放心了。”
风白楚看着他，眼含关切，温声说道：“师尊闭关养伤就好，一切交给白楚，有师弟帮我，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简还星颌首。
心下却冷。
——来得好，天命魔君，找你多时，正好一石三鸟。
——我定让你有去无回。
……
出发定在明日，越早越好。
简还星在出发前一夜先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他私下找到了沐青弋。
因为南音仙阁的战事，沐青弋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他一直想辞别南宫無回去，但被驳回了。
此刻听到简还星的话，立刻点头答应：“师兄，我也要一起去。我毕竟是南音仙阁的少阁主，不能置身事外。”
简还星颌首：“我正是这个意思，此次计划，必得你配合才能成功。”
第二件事，简还星、沐青弋、阿无，深夜在简还星的住处，秘密开了个会。
简还星压低声音：“我们不是一直想救阿无吗？这无意就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我们可以假装成，趁师尊重伤，我带着阿无叛逃师门，投奔天机城。而委屈青弋你作为我的投名状，到时候假装被我欺骗出卖，天机城一直想抓你，见到你后，一定会相信我的诚意。我有把握，可以取得他们的信任，趁机探出天下第一武器的位置。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一起盗走武器，去解南音仙阁的局。”
这个计划听上去的确完美，只除了风白楚。
沐青弋：“这事是不是应该告诉大师兄一句？让他也知道。”
简还星摇头：“不行。大师兄对师尊言听计从，绝不会让我们带走阿无。更何况，要让天机城的人相信我们真的背叛了师尊，只你一个投名状还不够，还需要骗过大师兄。只有大师兄真实的反应，才能骗过千红野的眼睛。你放心，大师兄是天命魔君出身，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的。”
沐青弋望着阿无：“你真的，有非得逃离这里的理由吗？”
阿无在兜帽之下的面容，透着纯澈的月光一样清冽的无辜，引人保护，眉眼又像是笼着神秘的深意：“对，我和北堂有，已经无法同时共存了，继续待在这里，我和他，总要消失一个。”
沐青弋叹气，茫然忧伤：“我答应过要救阿无的，给阿无自由，不会食言。但师尊对我也很好。”
他想，等战事结束了，他亲自来跟北堂有谢罪，让他照着脸揍几百几千遍就是了。
简还星说：“这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帮我们一起瞒住风白楚就好。风白楚是天命魔君，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忽然归位了。我们更应该小心这一点。师尊之所以派我和大师兄一起去，也是防着这一点。”
仗着北堂有不可能来拆穿自己，简还星熟练地离间分化着他们。
阿无微微侧首，有趣地望着他。
于是，出发的时候。
明明是以风白楚为首的队伍，风白楚这个队长却早已被无形架空了。
队友阿无、沐青弋，都是简还星这一边的人。
一开始出发的时候，只是多了一个沐青弋。
风白楚看到了，听了沐青弋的理由，知道他是少阁主，无法置身之外，点了点头，好脾气地说：“那四师弟便一起去好了。”
沐青弋瞬间觉得，这个大师兄是个好人啊。
那满是信任亮晶晶的小狗眼神，让简还星摇了摇头。
当初他利用阿无拐沐青弋，仗得是沐青弋的心智简单，现在，一番离间苦心，轻易被动摇，也是败在沐青弋的天真单纯。
简还星干脆眼不见为净，握着扇子，闭目养神。
阿无是中途才被发现的。
风白楚听到动静，打开了行李箱，发现藏在里面楚楚可怜、幼兽一样无辜的阿无。
他叹口气，伸手十分君子地牵着阿无的手将他带下来。
“白楚闭关日久，不知道，这位又是哪位师弟？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要跟我去冒险？”
阿无蹙眉，内敛腼腆地躲在简还星身后，偶尔抬头看风白楚一眼，并不跟他说话。
简还星对上风白楚的目光，知晓他不知道阿无的身份后，神情微动：“他不是师尊的弟子，他是我的人。”
沐青弋睁大眼睛望着简还星，对忽然撒这种谎，满眼意外不解。
——难道不该撒谎说，是沐青弋的人吗？
——跟阿无相互喜欢的，是我呀。
但他已经慢了一步，要是多说就露馅了。
风白楚望着简还星，像是讶然至极，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师尊知不知道，你出门办事还带着一位……美人？”
简还星眉眼微凝，一点在南宫無面前不会展露的尊贵倨傲：“这与大师兄无关吧。我和阿无本有婚约，可是师尊不许我耽于情爱，故而不喜阿无，我一直将他放在小楼外。但这次出远门，阿无放心不下偷偷跟来。现在让他一个人回去，显然太危险了。阿无在沧浪山也无亲无故……”
沐青弋在背后点头：“不能让阿无一个人回去的。”
风白楚看了一眼他们：“既然两位师弟都这么想，人就留着吧，二师弟自己可要看好了。让他一个人回去危险，跟着我们去天机城，更危险。”
简还星：“我自有打算。”
沐青弋无辜地眨了眨眼：“二师兄，我们对大师兄要礼貌尊重点，师尊出发前说了，要对大师兄长兄如父。”
简还星：“……师尊，跟你说了？”
沐青弋乖乖点头：“嗯。我想来想起，还是觉得应该跟师尊说一声。他是为了我好才不让我出小楼的，万一因为找不到我，以为我被天机城抓走了，闭关闭得不专心怎么办？”
简还星点头：“……所以，他知道你要跟来？”
沐青弋点头：“嗯，师尊说，大师兄性情善良，只要我求求他，大师兄就会答应，还说只要大师兄答应，他就答应。”
简还星失去了语言。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简还星枉做小人了？
简还星觉得，要么沐青弋是个傻子，要么处心积虑在沐青弋身上做文章施展心机的自己，是个傻子。
要是沐青弋是傻子，还对他浪费心机的自己，岂不是更傻。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他傻。
对于这种笨蛋，直接利用坑骗就好了，为什么要跟他多费唇舌？
沐青弋不解地看着他：“二师兄你是不高兴了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简还星毫无表情，无欲无求：“没有，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你很好。”
人要是被气过了头，就会失去所有脾气。
旁观一切的阿无，面容矜清，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很难忍住不笑出声。
他倒是没想到，原来专克简还星的，是沐青弋这款的。
混沌说得没错，他这个阿无的确演得不好，没有得沐青弋三成功力。
沐青弋虽然疑惑，简还星明明就是生气了啊，虽然他并不明白简还星气什么，师尊不是答应了吗？他也没跟师尊出卖阿无啊。
但既然简还星自己说自己没生气，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高高兴兴和阿无坐一起，对于出发去天机城，像是去郊游一样快乐。
简还星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虽然略有波折，总算计划全都按照他的意思在走。
阿无，沐青弋，还有天命魔君，都在他的手里了。
天命印鉴，纵使混沌不给他，他也有办法自己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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