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只逆徒
无名小楼。
海水涨潮, 淹没过沧浪山最高处达到百丈之高。
这件事，一早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楼三楼以下的客人，各个按捺不住御剑飞空, 观望眼前的形势, 纷纷猜测，是否大战将至。
无名学堂的弟子们，则全都汇聚在十三楼, 居高临下观望远处的海潮和人群。
“……师尊呢？”这种事，所有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南宫無。
简还星站在那里，神情沉定：“师尊一早就去结界内, 此刻当正与穷奇对阵。”
“……可这海水这么高, 结界就算还能加固，又能撑到几时？”
“……我看, 今日非比寻常, 说不定就是大战将至。”
“……师尊和穷奇，谁更强？”
“……师尊自然是最强的, 上次穷奇出世，二话不说就要灭世, 师尊却是挡下了那一掌, 还争取到时间，让修士们撤走了方圆千里的百姓。事后还将穷奇关在了结界里, 师尊这次也不会输。”
“……你也知道，那是穷奇刚刚出世时候。被封印那么久，那时肯定是穷奇最虚弱的时候，师尊却只是趁着先机设置了结界关住穷奇，避而不战。以师尊打我们时候展现出来的信奉暴力的性格，我才不信他能打过却不打。肯定是因为没有胜算。”
“……那完了, 连师尊都赢不了穷奇的话，这里现在还有谁能阻止？”
“……六尊者，修真者最强，肯定没问题。”说话的是文舞阳，随即她想到被风恂算计杀死的师父文弄潇，神情一黯。
其他人被她启发，顿时满怀希望。
“……对，六尊者！可是，六尊者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知晓行踪的文喑尊者，在幽影泽覆灭时候销声匿迹，近来修真界流传，说文喑尊者已经在那一战里陨落了。不知道他是被穷奇所害，还是那风恂……”
“……肯定是穷奇吧，风恂才区区五百年修为，再天纵奇才，怎么杀得了一千五百年修为的文喑尊者？”
“……那可不一定，修真界杀人，可不是谁修为高谁就一定能活。只要找准弱点，或者趁着对方虚弱时候，就是一个炼气期也有可能杀得了化神期。”
“……我听说，修真界专门有一种以杀证道的功法，就是走以弱杀强的路数的。”
“……不提文喑尊者，你们觉得，六尊者里还有谁能与穷奇一战？”
“……剑魄山的剑痴前辈肯定可以，他可是剑神南宫無当时的人，曾经当过剑神的对手。虽然被剑神压着打，但穷奇肯定不如剑神。剑痴前辈又主动碎剑重修过，他的剑意至今磨砺了两千年，够得上当年的兮偟剑尊，修为虽说因为重修气海，只有千年修为，但实力绝对是六尊者里顶尖的。”
“……这一点我不怀疑，但是剑魄山离这里也太远了，剑痴前辈据说因为临近飞升突破，正在闭关，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他四位尊者，还有谁离沧浪山近？”
“……天机城的城主，千红野尊主！天机城位置高，比起身处北境的昆仑和剑魄山，天机城位于西境万仞峰壁之上，位置居高临下，天机城的人又擅长机关翅飞行，若是来支援，绝对赶得及。”
“……只是，素闻千红野不良于行，身体极为脆弱，尤其是眼睛有疾，只能身处黑夜，连接近满月的月光，也会对他造成伤害，千红野连夜晚也需要眼睛蒙着黑纱，他这样的身体，身份又如此崇高，怎么会亲自来沧浪山？”
“……千红野也不行的话，余下的三位尊者，还有谁？”
“……南音仙阁的先阁主，咱们青弋师兄的奶奶，妃箜尊主，只是南音仙阁远在南海群岛，今年才加入仙盟，纵观以前，她们一族向来不与咱们来往的，在各种争战中也一直保持中立，明哲保身，我看，她会出手的概率也难。”
“……以前是难，但现在她们家不是都把青弋师兄送来师尊这里了吗？怎么也是个少阁主，有这个人质在，我相信还是有希望的。”
“……我看还不如指望枫都仙门的仙主，云清清尊主，都是女修，跟妃箜尊主比起来，这位就心系天下多了。枫都仙门位处中陆，要支援也很方便。”
“……是啊。云清清尊主可以的。”
“……等等，六尊者里，我们已经提到了五位，那最后一位呢？”
“……这位来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无。”
“……为什么？”
“……咱们仙门推选仙盟五派魁首，其中一个指标就是，是否有坐镇的强者。六尊者显然有五位就出自仙盟五派。而这最后一位尊者，咳咳，就是今年刚刚被踢出去的，昆仑仙宗的宗主。”
“……啊，昆仑宗主既然是六尊者之一，昆仑为什么还会被踢出五大仙盟？”
“……问得好，这就是关键了。昆仑说实话，实力早就不行了，自一千年前剑神南宫無飞升后，九日永夜之劫里，掌门九岳真人压制不住境界被迫临战飞升，昆仑群龙无首，死伤惨重，后续弟子一直接不上茬。按理来说，早该退出仙盟了，是剑神余威尤在，这才让昆仑在仙盟里又坐了一千年。现在这位接任的宗主，当初评比六尊者的时候，就属他最水，大家只是看在南宫無陨落后，昆仑这么惨，本来是五尊者的，不忍心才给了他们一个名额，变成了六尊者。”
“……那昆仑现在这位宗主是挺惨的。”
“……倒也不至于。这位连微剑主，虽然天资在这藏龙卧虎的修真界不算拔尖，但毕竟是剑神亲自过目的继承人，性格沉稳豁达。对昆仑的没落和大家的眼神，一直挺泰然若素的，也算是没落宗门里难得宠辱不惊，保持了顶级仙门风度的后继者。”
“……什么？你说他是南宫無选出来的？”
“……你想啊，九岳真人当初收徒，怎么可能不问过师叔南宫無？大家都说，他的剑意里有南宫無的影子，南宫無或许给他启蒙过。这也是修真界对连微一直还不错的原因，毕竟大家多多少少看到他就想到南宫無，多多少少带点滤镜。”
“……不错。听说今年离开仙盟，也是连微主动请辞的，离开的姿态挺好的。昆仑一直跟除了剑魄山之外的仙门关系都还可以。以连微的性格，昆仑的行事，也不会因此就怀恨在心，对修真有难不帮。但是，连微这个人向来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一直都很低调，以至于平常大家都想不起他也是六尊者。连微绝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他肯定知道自己比不过其他六尊者，绝不会想不开来对战穷奇的。”
“……奇怪的是，不管六尊者来不来，哪个来，五大仙盟这时候也应该派人来沧浪山了吧？怎么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大部队？”
“……是啊，只有零星的几位本来就外出游历的弟子，真奇怪。”
弟子们一开始还很紧张，后来得知北堂有已经在和穷奇对阵了，聊着六尊者的事，渐渐也放松下来。
简还星扇子掩面，除了一开始跟着搭了话，之后一直在听他们说。
听得差不多，知道不会有更多有价值的消息后，简还星借口有事离开了人群。
满是红枫的僻静之地。
简还星忽然捏诀，设置一道结界。
空气里一阵波动，无数枫叶飞舞漩转，一道毫无规律的黑雾忽然出现。
【何必多次一举？难道你还怕有人会偷听我的谈话吗？】阴柔低低的声音，似笑非笑说。
简还星对着毫无规律的黑雾形成的球体恭敬一礼：“小楼的弟子数量本就不多，少了哪一个，北堂有那里都不好交代，还星只是不想多生是非，平白惹他怀疑。”
妖神轻笑一声，掩不住的轻慢：【你觉得，北堂有现在就没有怀疑你吗？】
简还星从容镇定：“被照脸揍了三百遍，还星怎么会不清楚，北堂有有意针对我。可既然他怀疑了也收了我为徒，多少有将我这个可疑之人放在眼皮下看着的意思。既然如此，至少明面上我不想让他抓到把柄。”
妖神阴柔的声音带笑：【你果然不会令我无聊。】
简还星扬眉一笑，眉宇傲气尊贵，微微欠身：“我说过，妖神选择我来做这个主事人，绝不会令您失望的。”
妖神：【你很聪明，猜猜看，我今天来见你，是为什么？】
简还星眉眼端严正色：“妖神大概是想了解我这边的进度，目前，天命魔君风白楚一直被北堂有单独关在一个地方，还星试过所有的办法都无法接近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只是目前，天命魔君还是个孩子，我需要……”
【不用在意，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他了。】妖神游刃有余地说，声音始终藏着一点笑意。
那笑意仿佛隔岸观火，提前知晓一切，看着不知晓命运的蚂蚁徒劳奔碌一样，即便是简还星，心下也有点不爽。
但简还星面上并无丝毫痕迹：“多谢妖神告知。还星见到他后，定会加紧效率，让天命魔君，早日归位。”
一声懒懒的叹息，妖神懒洋洋地说：【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简还星镇定自若：“还请妖神赐教，还星哪一点得您厚爱。”
妖神笑着，低低的声音说：【我最欣赏你敢在我面前面不改色地说谎，心怀对我的算计，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抱着这样有意思的想法，来与我合作的人。】
简还星只在最初被祂揭破的那一刻，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恢复冷静，他甚至还微笑着说：“狡诈，欲望，背叛，野心……身为混沌妖神座下，还星自然以身践行妖神您的主张。若简还星不是这样的人，又何以投身您的麾下？”
【不错。】妖神似笑非笑，百无聊赖地说，【不过，虽然我欣赏你对我说谎的勇气，但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了，有些事也可以直接说了——你是想，加入神战，战胜我，自己做至高神吗？】
简还星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利箭瞄准了。
尽管混沌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随口说来，但简还星苍白着脸，脊背渗出冷汗，如同瞬间被死亡的阴翳威压着，几乎无法直立。
他深知，一个回答不好，混沌那根死亡之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压下来，自己就会死，甚至会和风白楚一样，被关进漫无止境的虚无地狱里。
——怎么办？该怎么回答？
沉默，冷汗流过额头，滴落在地面的红枫上。
“是，我想加入神战，战胜你们，成为至高神。”
最后，简还星这么回答了。
“神不是注定的，也不是生来就是的，就算生来就是，我也要凭着自己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简还星的眼里晦暗明灭，有阴鸷决绝的光。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妖神百无聊赖：【很好，我偶尔也欣赏一下诚实的人。尤其是对野心和欲望诚实的人。作为嘉奖，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获得神战资格的方式。】
简还星审慎地注视着那黑雾：“为什么，妖神要告诉我？难道不怕多一个敌人，还是说，您觉得我是可以小觑的，不足以作为您的对手？”
【我从不小觑一个人对野心的欲望，尤其是你，我的主事人，被天命指定为神战的“战场”的世界之子。】
简还星：“那你为何？”
【我虽然很喜欢玩弄，谎言，恶趣味，但有时候也喜欢混乱的公平。就像那些主张光明、善良、正义、公平的天命，有时候也喜欢玩一些不公平的小把戏。神战本来是我和帝君，我们两个人的游戏，结果，天命好像不甘寂寞，擅自塞了一个第三方进来，试图让我们三者互相制衡。也对，天命并不在乎帝君能不能赢，能否成为至高神，天命只需要我赢不了就好。三方制衡，神战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确也算作一种对我的“封印”限制。天命的把戏一直都虚伪得直接，无聊到恶心。为了让游戏更有趣一点，既然天命引入了第三者，那我也不介意再增加一个你，作为第四者。这样，如果你争气点跟那个第三者玩，我就能专心致志和帝君继续一对一的游戏了。】
妖神期待地说：【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获得神战入场券的方法，现在想知道了吗？】
……
另一边，龙宫之中。
穷奇也冷静地对南宫無说：“不要太相信所谓的天命。当你以为自己在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的时候，说不定实际上恰好相反，你反而顺应了命运。区别只是，是混沌书写的命运，还是天命书写的命运。如果你按照天命的剧本走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风白楚、简还星，还有我的——祭品。”
在穷奇的视线里，静静望着自己的南宫無，绝对是世间最顶级的祭品，有一双世间最清澈干净的眼睛，即便是人类眼中可怕丑陋的面容，也无法阻止那种月光一样清冽温柔的美，被感知到。
如果他还是那只白蛟，一定会毫不犹豫，牢牢霸占住这份本就为他而存在的祭品，直到他们俩当中有一个死去。
哪怕是提早两千年，不，只要提早一千年，说不定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那么做。
而不是和现在一样。
穷奇：“对天命而言，只要我们因为你的存在不站在混沌那一边，混沌就赢不了。天命并不需要你赢，只需要混沌赢不了就好。天命所谓的救世，就只是将你当做一个镇压混沌的祭品，如果你能赢，固然好。如果你赢不了，天命并不介意你以身献祭。这就是，与混沌对战的神明，从顾兮偟换成你的原因。只有你能做到，让混沌绝对赢不了。”
穷奇的眼眸全然睁开，无欲无求，冷静洞彻，注视着他：“也是，风白楚为什么会因你入道。我，为什么会拿到天命印鉴的原因。天命要我们和你相遇。要你，成为我们的束缚。所以，不要相信天命。被改变的白蛟的命运不是由我自己书写的，但穷奇的命运，可以是。你，也一样。”
……
和混沌的虚无之境完全对立的，只有意识的永存之境。
天命很愁：要轮到混沌主场了，怎么办，这个家伙抓住机会一定会让世界尽归混沌，什么都不剩下的，到时候还有什么好玩的？
天命：我要想个办法救世。有了，趁着还是我主场，赶紧培养一个救世的神明。
天命狂写救世神明设定：顾兮偟，无情道，高冷无情，无物无求，为了责任自我牺牲。
搞定，天命高高兴兴等后续。
然鹅，天命不知道，祂作弊的小动作，早已被混沌发现了。
混沌觉得不错，你作弊我也作弊，直接干一票大的。
于是，混沌决定直接炸考场。
混沌利用盗文，气死了作为战场设计师的司命道君，抢了司命的命盘，捏碎了三个战场的设定，按照混沌的意愿重新颠倒。
善神，去做魔君。
情深不寿，去搞野心阴谋。
纯粹皎洁的龙神，去做吃人至恶的穷奇。
天命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好气好慌。
这时候发现，天命魔君修了善道。
是因为，一个叫南宫無的人。
而且，这个南宫無不在天命之内。
再而且，这个南宫無居然比顾兮偟还强。
最而且，南宫無正在飞升，南宫無想起了一本破廉耻的师尊文学，正在道心不稳。
天命：有了。
在交卷的最后一秒疯狂改写答案。
救世神明设定：删掉顾兮偟，改成南宫無。
天命模板——南宫無的心魔，破廉耻新世纪师尊文学。
天命：只要南宫無成了清冷师尊，逆徒世界之子们，应该会被这份祭品满意，不跟混沌一起灭世……了吧？
但天命不知道，祂看到的让风白楚修善道的南宫無，和飞升时候的南宫無已经不是一个性格和下限了。
现在的南宫無，他是沙雕的南宫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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