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1)
他不该只看见杨妙真退敌千里,而忘了柳闻因也曾寒芒止杀——
此刻徐辕的眼前,全是红袄寨群雄的描述中,面对金军围攻、柳闻因提枪激战、火光里誓死不退、笑说“撑到天骄来”时的样子。
耳边徘徊不去的,则是他此生难得一次的虚情假意:“她(楚风月)既确定无情,我也不该有意,如此才对得起闻因……”
结果?从头到尾不过是把闻因当作一张挡箭牌而已,宁可被抢婚自私离去,却把烂摊子丢给她一个人收拾——主公说得哪里不对,徐辕你凭何要把无辜牵扯进来!
这些年来,在你错过玉泽时宽慰你的是闻因,在你痛失风月时开导你的是闻因,你怎可以理所当然就利用她?
何况,无论婚礼有未进行完,你本来都该对闻因有责任,从柳大哥死的那一刻开始就有,而且主公也叮嘱再三,你如何能做到将她抛下!?
很快,他心里脑海里就全被闻因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塞满……
“好自大,说指教!”“这次输了可不准耍赖,哭鼻子扯我衣服!”他亲眼看着她长大,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到英姿飒爽的女中枪神,如花的年纪,生命就这般因为他的过失戛然而止?!太不值!
“如果明天战事都消失了,就帮爹物色一匹新马回家,再挑一杆新枪,买完了之后去沂蒙山玩一玩,北上去看长城,再沿着古长城往大漠里走,然后去天山,再……”“如果明天不打仗,我就顺着眼前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什么念头都没有,往前走……”这是两年前初到山东时他和她交换的理想。闻因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完成、太多的人生没有经历。
“徐辕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后来她护送重伤的他回川蜀,和军医一起照顾他起居,数月之久,明明是个需要他照顾和保护的年纪……
周围的一切疯狂地模糊着往后退,他忽然排斥去新房看见那苍白濒死的容颜,怕触目惊心怕悔恨莫及,怕即使去了也于事无补,唐门的剧毒他破不了,唯一的办法是——
半道,他猛然停下脚步,换了另一个方向狂奔,宛然不顾同行的杨妙真慌张惊呼:“天骄,您去何处?!”
徐辕去何处?当然是趁着金军没走多远,赶紧追上去逼问解药救柳闻因的命!
与宋军的欢天喜地论功行赏截然相反,金军这一路弃甲曳兵别提多垂头丧气。
纥石烈桓端的这出奇谋妙策,从上到中再到下环环相扣,金军原以为理论上必胜,便倾巢而出没留更多后路。谁知,虽然徐辕和杨宋贤被成功调虎、杨鞍的行踪也被内鬼恶意公开,结果摩天岭王琳、调军岭陈旭彭义斌、刀刃山柳闻因杨妙真,全都发挥得超出他们意料,尽管郭阿邻、郭仲元等人奋勇扳回一局,临阵却又再添一出凌未波变节……或许那女人本就没什么节,这世界有人注重国家大义,就有人只追求亲情爱情。
也怪黄掴,一直用柳闻因的性命来胁迫凌未波听从,久而久之竟忽略了他和凌未波之间的主仆情谊并不稳,一旦花帽军乣军威胁到柳闻因性命,凌未波隐藏至深的母爱犹如打破封印井喷而出……
金军濒危之际,黄掴当然想到过利用内鬼出逃,结果解涛的临阵急智,令他打心底里赞叹,原来根本不需要到那一步。老干部就是老干部,哪怕快退休了也是干部,化险为夷后,黄掴由衷赞叹:“解公子不愧解公子,把下下策打出上策效果,打得红袄寨虽胜犹败!”
“却可惜……”有解涛的麾下尴尬地欲言又止。
“解公子这被俘,跟曹王他们,倒是遥相呼应。”这时,楚风月苦笑叹息,山东和川蜀居然来了个原点对称。
此役因需深入红袄寨驻地,只能奇袭不可大动干戈,之所以最终铩羽而归,正是她楚风月最难辞其咎!或许她现在也是想揽责和悔改的,然而表达出来的方式实在可恶,黄掴听时脸色都气得铁青,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她是他近来重点拔擢的新锐,又是曹王府的干公主……
立刻把一腔怒火朝副车发:“纥石烈桓端,若不是你非要何时何地都保护楚风月,这场奇袭根本不至于捉襟见肘!”事实如此,纥石烈桓端无论上策中策下策添在哪里都会破坏当时当地的平衡为金军写定胜局!
“难道把她利用完了抛在彼处?”纥石烈桓端一愣,自然不可能剥蚀底线,不惜向黄掴据理力争,“如若我军大胜而红袄寨分崩,幸存者们必会将风月泄愤,请恕桓端不能在自身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将师妹的生死系于徐辕。”
“所以就宁可解公子被俘?诸事掣肘,不能义无反顾,你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胜。”黄掴失望至极。
“末将何尝预见到……”桓端忍气吞声。
“黄掴大人息怒,我师弟只是更想两全……”束乾坤看楚风月迟迟不帮腔,赶紧先来打圆场。
“吵什么?先回去再赏罚。”仆散安贞平素话不多,却情知这罕见的争吵十分不妙,不得不上前调和。红袄寨有各怀鬼胎之祸,他不希望金军也有相互推脱。
“师妹,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束乾坤本来想转移话题的,不偏不倚又点火。
楚风月抚着红肿的脸颊,回过神来,强装冷酷:“狗咬的。”
说话间,已近济南大崮山据点,林木茂密,风光秀丽,山道盘绕,寨楼屹立。这是前次孙邦佐李思温大败丢给金军的地界,即便经过数次谈判也没有还给宋军,近来被黄掴视为离红袄寨最近的落脚点和跳板。
是眼花吗,众将还未回营,竟就见一人青衫独立,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明明这个人,现在应在泰安论功行赏,明明这个人,该在他们后面追、不应堵到前面来,明明这个人,就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他们纷纷变成惊弓之鸟,瞻前顾后:“宋军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