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乱
大宣炉里轻烟袅袅不断的上升，檀木香沾染上他青底白花的袍，秦无厌与他父亲面对面站着，之间只有一张书案隔着，可他却觉得他们中间隔了万里沟壑，难以逾越。
读书为明礼治国，忠君平天下，这是秦无厌从小学的，他也从未怀疑过，只是当一切的假面撕开他发现被他引为榜样的父亲是乱臣贼子。
从那地牢的构造来说秦无厌就知道了这事肯定和秦氏族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会是他的父亲一手策划。
在华灯节的深夜王宫遇袭，颜，原两氏族迅速支援，再加上日月影卫以及王宫精卫军的骁勇抵抗，叛乱到天亮时分就已经平息。
而灯楼事件不止是发生在他所在的灯楼，所有灯楼都是早就布下的陷阱，为的就是通过吸收大量妖怪的妖力支援到那些叛乱的士兵。
好一招移花接木，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秦无厌从小养在他祖父身边，他自认与父亲是不亲厚，但是也还是接受不了他父亲将他和那些妖怪一起充作叛乱的养料。
秦无厌有许多话想质问眼前的父亲，可在撞上他眼神的瞬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秦父先开了口：“你不要怪我狠心，我得为我自己搏一搏的。”
秦父自知自己能力平平，样样不出色，也不怪他的父亲将他的儿子看得比他重要，要将秦氏族所有的一切都交到他儿子手上。
旁的都只道是隔辈亲，只有秦父自己才知道他有多嫉妒自己的儿子，秦无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他在年少时得不到的东西。
超高的天资，父亲的疼爱，甚至未来的氏主位也是直接跳过他交到秦无厌手上，秦无厌不像是他的儿子反而像他的宿敌，来抢走他所有的宿敌。
如果他是废物，为什么不能让他的儿子也是废物？
秦父恨，恨上天不公，恨秦氏主恨秦无厌，他下定决心要自己闯出一片天，然后再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夺回来。
养私卫谋造反是他苦心经营了快十余年的事，他花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不就他，事到如今他也认了。
他的话里带了无尽悲凉，连双鬓都好像在几夕之间白了许多，正值壮年时候却现出老态来。
父亲比以往苍老了许多啊，秦无厌也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秦无厌：“王上已经将罪证交到了祖父手上，司正监的人也在宅外候着了。”
秦父突然就笑了，秦无厌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他的父亲不会保他的，不然也不会在发现他拿走秦无厌的玉调兵时亲自出现阻止。
他要做什么都和秦家无关，秦氏主自然不会允许他动用秦氏的兵卒，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淡漠至极。
他的父亲不爱他，所以他也就不爱秦无厌，屋檐水点点滴都是一报还一报。
“我都知道，你走吧。 ”
他要体体面面的赴死，不想要秦无厌碍着他上路。
秦父都这样说了，秦无厌的性子也不许自己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只是握紧了拳带了几分怨气离开。
他踏出秦父书房时正是午间时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游走着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回廊上被投了小片小片都光斑，整个秦宅都一如既往的静谧似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间。
秦无厌隐约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些事不用想的太明白，因为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
想都越明白也就越厌烦。
这宅子也不用待了，还是回书院住着的好，秦无厌是想回青应书院躲清净的只不过没想到清净是没有反而有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哟，这不是咱们秦小郎君吗，怎么父亲都要因谋逆处死了还来上课啊。”
素来和他不对付的肖子言带着一帮子狗腿子赶着就落落井下石来了，话都捡着难听的说。 他不大想理他们，只是他们越说越过分。
哄笑之间，他们的丑恶嘴脸仿佛和恶鬼的青面獠牙一样了。
多事之时，他不该有什么把柄留给谁抓，所以秦无厌只能咬紧牙关绕过他们而行。
他此举更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一茬一茬难听的话被故意扬大了声音传进秦无厌耳里。
“什么玩意，平时眼睛都长天上的，不过是个死囚犯的儿子也配和我争长短？”
“他哪里配啊，您才是氏族里的无双公子。”
“是啊是啊，他秦家给您提鞋都不配。”
“……”
那些妖怪都恨不得现在把秦家踩死了给肖氏提脸，也不想想风水轮流转，下次起火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不是烧的肖家了。
左不过今年六月他就可以入仕了，希望肖氏要一直这样顺遂才好。
才到院门前却见原可昀和颜洺两个守在那，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似的杵着。
原可昀：“秦小六，可别说哥几个不仗义，今天咱们喝个尽兴去。”
他们都知道秦家的事了，猜到秦无厌现在肯定心情糟糕所以打定了主意要陪他去一醉解千愁。
“不去。”秦无厌现在没心情喝花酒。
“那可不行，颜二连他家小花妖都没陪，特意来陪你了，不能不给面子哈。”
原可昀知道秦无厌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上来攀住他肩膀就走。
颜洺：“就是，上回打赌你输了去明越书院上满一个月课的都没作数了，这次你还不就当赔罪了。”
“走吧走吧，喝醉了什么愁都没了。”
秦无厌架不住这两货的劝，半推半就的就跟着他们两走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或许醉了之后真的就什么忘了。
忘了这些那些的算计，忘了亲缘关系的稀薄，秦无厌不敢说他父亲走到这一步没有他祖父的推波助澜，可他就是想不清也不敢想清楚他祖父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看见自己亲生的血脉走向死路不拉一把还推一手的，他祖父是，他父亲也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如陌生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