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归期
南鸦城里来了位云林寺的高僧，每日卯时与辰时相交之际都在东郊巷外的树下打坐。
传闻他是从云林寺一路南下来此，途中驱邪救人，传教解惑，得无数人敬仰，声名远播。
因此就有城中好事者慕名而来，向他讨教佛法，他也都悉心讲述。
好事者们本以为他不过徒有虚名，几次论道下来，反而自己受益匪浅，又都纷纷在外称道起悟明大师佛法精妙来。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听僧人宣讲佛法。
一连数十日，东郊巷外都能见千人盘腿听教。
今日和往常一样，僧人高坐莲台传教。
只是末了僧人多留了句话。
“僧归期已至，诸位明日不必来了。”
莲台下的潜心听教的众人只听着了句这样的话。
不少人忍不住抬首仰视而去，只见僧盘腿而坐，僧衣素朴，面容俊秀而庄严。
僧离去时，众人拜服，高呼：
“多谢大师传教至今。”
日头正烈，淡金的色泽落在了他远去的身上，仿佛上天已经为他铸就了金身。
宁南生走过二十八座城，七十六个村落，封印了六只为非作歹的妖和五个潜伏在仙门的魔修，向数不尽的人传播了佛法。
他也见到了有亏欠的人，更送了她一程。
算不上功德圆满，但三年期已满，合该归去。
宁南生前面几十年活的恣意妄为，他觉得他是天下最自由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自出生起就罪孽缠身的人。
从此枷锁加身，不敢自视。
善来比丘，须发自落，袈裟着身，佛前日日忏悔。
十年来，未敢懈怠。
宁南生穿行人群中，一步一步行向南鸦城外。
来时是南下，归去是北上，一步一路，走的是回头路。
行路至于城外百余里时，天色晚矣。
正巧到了他之前救过一个中邪的孩子的人家处的村子。
宁南生就想着顺道去回访一下，那孩子中邪后五脏六腑都受了损，不知道现如今好些没有。
“咚咚——”他轻扣响了那家人的木门。
不一会就有人来开门。
是这家的妇人，记得好像姓张的，她手里还拿了根短粗的蜡烛照明。
烛火飘摇，黄的光映在了他的脸上。
宁南生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后道：
“深夜叨扰，僧路过此地便想起小施主来，不知他的病可大好了？”
张妇人看清是他后，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将门大开，连连请他进去。
“大好算不上，但是也没有大碍了。”
“多谢大师记挂。”
村里天黑后就少有光亮了，屋内点点的烛光也透不到外头，故而院里都是黑漆漆的。
张妇人将宁南生带进屋后，又去别屋把她儿子叫了过来，说什么都要给宁南生磕一个。
“二佳儿，这就是救你的那位高僧，快谢谢大师。”
说着就压着孩子让他跪下去。
宁南生自觉受不起这种大礼忙将人扶起。
“施主的谢意，僧心领了。”
他说话的间隙那个叫二佳儿的孩子一直盯着他看，眼睛圆溜溜的透着股机灵劲。
宁南生记得救他那时候，这孩子还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魂体虚弱的样子。
孩子的恢复力果然惊人不过短短几月，便恢复了个大概。
二佳儿定神看的时间过久了，一眨不眨的。
宁南生便冲他笑了一下，二佳儿见了反而躲到了张妇人的身后去。
张妇人被他这么一弄便有些尴尬，自觉失礼，赔笑道：
“孩子病好后第一次见生人，大师莫怪。”
侧过身又把躲着的二佳儿一把拎到身前来，在他背上打了两下，喝道：
“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快道歉！”
母亲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只是做孩子到底没有犯什么错。
宁南生正想出言劝阻时，那孩子又突然说话了。
“我，我……只是见大师很像画里的人。”
画里的仙人，只是画里的人不会对他笑。
这个大师就是救他的人吗？
大师长得好看，人也厉害，会不会就是画里的仙人。
二佳儿幼小的心灵里满满都是对眼前人的崇拜，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大师没有头发啊？
小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大师，你为什么没有头发啊？”
他话一出，张妇人下意识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大师人心善，不会计较，可是像大师这种应该被尊重的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冒犯了。
“因为僧是出家人，出家人是要除去三千烦恼丝的。”
宁南生语气平和的和他解释。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且这孩子看上去很喜欢他的样子，其实张妇人不必这么紧张的。
“唔，大师，你今天可以在我家住吗？”
二佳儿挣开了他母亲的手，大声的询问道。
想留下他，一晚上也好。
张妇人见此也帮腔道：“是啊，是啊，这么晚了，大师留宿一晚吧。”
他们母子都这样盛情相邀，宁南生也不好拒绝，就应了下来。
“好耶。”二佳儿喊了一声。
接着一下冲到宁南生面前给他鞠了个躬。
“谢谢大师救命之恩，以后我也要成为像大师一样的人。”
童声稚嫩，满含期待。
宁南生有感他一片赤子之心，只是他不应该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那样的话，太糟糕了。
“小施主要成为比僧好的人。”
宁南生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他的话轻轻的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二佳儿重重的点了下头。
宁南生欣慰一笑。
也许这就是他此行的意义吧。
救人更在人心中埋下对未来的期许。
佛陀八相成道，也曾救苦救难，教化世人。
那么他紧跟佛陀的步伐，是否终有一日能脱离苦海，得到救赎。
记得江见悟曾经同他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赎清罪孽，了悟因果，是他唯一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