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卫生间里的遗照
枫城的深秋夜晚,凉意如水。
白瑾瑜心里却很沸腾。
她坐在三轮车后车斗,看着夜风把栀姐略显宽大的外套吹得鼓起来,猎猎作响。
她忽然松开紧紧攥着的三轮车扶栏,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要高歌一曲,”白瑾瑜按照南夜栀的肩膀,“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泰坦尼克号》主题曲。
“需要我回头吻你吗?”南夜栀静默忍了忍白瑾瑜跑调的歌曲,揶揄了一句。
“别了,我们还是遵守交通规则吧。”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会儿嘴皮,整条街都是两个姑娘清脆的笑声。
正笑着呢,站得高看得远的白瑾瑜看到街尽头有个小超市。
“嗳——栀姐,前面小超市停一下。”
“干嘛?”
“我第一次登门,得给伯父伯母带点伴手礼呀。”
“不用了,我一个人住,”南夜栀静默一瞬,又像掩饰某种情绪一样,夸张地调侃,“……这么点儿小孩怎么这么繁文缛节……你家大人管得很严吗?”
白瑾瑜没意识到栀姐轻扬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一些,撅起嘴:“我才不是小孩!我都十九岁了!”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像小孩!
南夜栀腾出一只手,反手摸了摸白瑾瑜的头,“好啦,知道你是大人了……前面就是我家小区了。”
南夜栀的家,果然距离菜市场并不算远,白瑾瑜抬头看,夜幕中,隐约可见前面是个老旧小区,数十栋五六层高的标准老式筒子楼,错落亮着灯。
已是晚饭时分,不少人家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炒菜声,谈笑声,从厨房窗户缝飘逸出来。
白瑾瑜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耳尖的南瑾瑜打趣,“我们鲲鲲又饿了吧?”
“看我劳神费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们社长大人还不好好犒劳犒劳我?”
“啧,你一说想来我家,我就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了,”南夜栀单手扶着车把,把秋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以前也有个好朋友,经常找我蹭饭。”
以前?
白瑾瑜小心翼翼:“那现在……”
“哈哈哈,她考到南方的大学啦!”南夜栀夸张松口气,“要不然我估计她肯定直接把铺盖送到我家,跟我同吃同住了!我的自由人生就毁了!”
白瑾瑜又开始冒酸水,啊,好羡慕栀姐那个好朋友。看来自己应该还要再厚脸皮一些。
骑到小区基本最靠里,南夜栀拐弯了,停在一个锈迹斑驳铁门的单元外,铁门上印着红色油漆:三单元。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南夜栀停好车,用车锁将车子锁在不碍事的墙边。
白瑾瑜跟在南夜栀身后上楼。
这栋居民楼估计比父母岁数还要大,饱经沧桑。
台阶高低并不相似,有的高,有的低,还有不少缺口。
楼梯里昏暗,窗户窄小,声控灯不少还是坏的,昏黄的灯泡让人很难看清脚下。
栀姐住在三层,她放下袋子,掏出钥匙,打开门。
白瑾瑜抱着书包,恭敬说:“那我打扰了。”这才走进去。
房间很低矮逼仄,却并不压抑,反而有种被紧紧拥抱的温馨感。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有年岁的水墨画,不是什么名品,但也有种独特的高远禅意。沙发铺着手工编织的沙发套,茶几上放着一个大木头盘子,里面堆着芒果、苹果和梨,屋里弥漫着水果的清甜香味儿。
奶黄色瓷砖地面擦得干干净净,连根头发都没有——长发女孩的家基本都很难避免的,可见应该是临出门前把家里地面收拾干净的。
而客人是临时来的,可见是主人平时注意卫生。
白瑾瑜瞬间从头皮到脚趾,都跟着放松下来。
四五十平的房间,却比白瑾瑜自己住的那个四五百平的别墅更让人放松舒适,这里有种味道叫做“家”。
南夜栀给她递了双客人的拖鞋,摸出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里面都是她自制的手工牛乳干果糖,饼干。
拍了拍沙发,“你先坐会儿,吃点零食水果——水果都是洗过的,你可以去洗手间再冲一下,洗手间在那边。我去做饭,零食别吃太多。”
白瑾瑜点点头。
不一会儿,就听见厨房响起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声音。
这是白瑾瑜从未在自己父母身上体验过的家的温馨。
她放松靠在沙发上,不知从哪里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意,就像跋山涉水上千里终于归家的游子,她一步都不想动,就安静这么坐着。
南夜栀手脚麻利,将晚饭食材都收拾干净,这才拎着饭勺从厨房走出来。
“鲲鲲,要不要喝点南瓜粥,我……”抬眼却发现白瑾瑜歪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电视里伦理剧婆婆和儿媳妇嘶吼着,却丝毫没有影响白瑾瑜的睡眠质量。
南夜栀好笑地调低电视声音,从柜子摸出一条新洗过晒过的毛毯,轻轻搭在白瑾瑜身上,回手又把客厅灯关上了,拎着墙角自己的双肩包进了厨房,掩好厨房门。
估计这姑娘能睡好一会儿,如果刚睡醒就吃饭,容易涨肚,得醒醒盹才行。
索性就将粥熬上,放了些消食的山楂片和南瓜块,王大哥下午给的腊肠有了用武之地,做的煲仔饭也颇费时间。
南夜栀从墙角摸出一个折叠小马扎,坐下,从书包里摸出纸笔,低头沙沙在纸上写下明天美食摊位的流程。
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要胸有成竹,反复将所有的流程推演一遍。
烧饼呢,自己提前做好,明天主需要让张峰再加工一遍,不难,其他食材洗净切好,入油锅炸,也不算麻烦,最重要的是卷饼的灵魂,也是今晚南夜栀厨房的主角——“酱汁”。
酱汁可以让平平无奇的食材,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美味。
香辣酱、麻辣酱、甜辣酱、蒜蓉酱、豆瓣酱……
“众口难调”,那她就让可选择的味道尽可能多,符合众人难调的胃口。
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流程,没有任何疏漏,她这才站起来,将笔记本收好,马扎放回墙缝,双手交叉掌心外翻,抻了抻筋,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涌了上来。
窄小的厨房,若是同时站两个人,都会错不开身。
但是不妨碍南夜栀并线操作:和面,剥蒜,起热油锅,烹调酱汁……
白瑾瑜是被自己的肚子叫声吵醒的。
她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等她懵懵懂懂从沙发上坐起来,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栀姐家睡着了!
好像栀姐本人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人卸下所有的防备,所有的面具,所有的虚与委蛇,只想撒娇和放松。
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香味,再次争抢着涌入鼻腔,她的唾液腺再次活跃起来,怪不得肚子叫唤呢,紧闭的厨房门根本无法遮掩香味的弥漫。
肚子又咕噜叫起来。
白瑾瑜掀开身上的毛毯,站起来打开客厅灯,又拉开厨房门,厨房里热气腾腾,纷繁复杂的香味交融在一起。
“栀姐,”白瑾瑜睡得红扑扑的脸露出一丝羞涩,“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今天累着了你吧?”南夜栀好笑地用干净的小手指尖点了点白瑾瑜娇嫩脸蛋上压出的睡痕,“你再不醒,我可要去叫你了。”
累?白瑾瑜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工作量再乘以十,估计都比不上栀姐的。
“你家太舒服了……”白瑾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真对不起栀姐,我应该来帮忙的。”
“去去去,你能帮什么?能帮忙算好账本就行了……再说我一个人都做惯了,别人帮忙反而添麻烦。”
南夜栀边说手中还行云流水的搅拌着碗里的酱汁,案台上已经码了好几个大保温盒,里面都是各式口味的酱汁:“我就怕你这会儿睡多了,晚上容易走困睡不着……”
回过身将锅里咕嘟冒着泡的酱汁搅拌了几周,再丁凯锅炉上煲仔饭砂锅的火,“去洗洗手,喝点水,缓一缓就吃晚饭。还有,你用不用跟你家人打声招呼,都这么晚了。”
白瑾瑜困呼呼揉了揉自己的乱发又打了个呵欠,“不用打招呼……那我去洗手了,栀姐,等我洗干净手再过来端饭。”
白瑾瑜走进卫生间的门,卫生间同样极简且干净。
然而,洗头台墙上置物架顶端,一个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四寸的黑色边相框,照片是有一名乌黑头发眼神却很精神的中年女子,另一名是笑得明艳,化着同样明艳妆容的年轻女子。
眉眼间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名中年女子,跟栀姐颇有几分联像。
她们是栀姐的什么人
还有——
这是……遗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