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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吝钱财亓永年升职无望 图痛快三婶子传谣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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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生爹的三叔亓永年很早以前就投在铁鹞子门下做买卖人的勾当。你说他开窍吧,他挺开窍的,亓家窝窝村的人还在天天盘算今年种点什么能多收几斗粮食的时候,他就知道做买卖比种地赚钱,尤其是做不正经的买卖更赚钱。你要说他不开窍吧,他还真不开窍,虽然投在铁鹞子门下将近二十年了,却没有发家致富,顶多比同村人过得稍微强一点而已。与他同时入门的人,有的已经是一方坛主了,最不济的也是香主,他还是个普通的领钱买卖人。

    究其原由,他心术不端,可做偏门,行事拘谨,不愿施恩,一时得了钱,除了按照门规上交份子钱之外,都揣自己兜里去了,上不打点香主、堂主,中不结交同事,下不拉拢门徒,觉得自己辛苦赚的钱要颗粒归仓一点不能浪费。孰不知不懂分润之理,路子只能越走越窄。渐渐大家发现这个老亓真是小气,不好打交道,凡事都要可着他的事先办,可着他占便宜,他则是能不帮人就不帮人,能不给自己找麻烦就不给自己找麻烦,大家就不爱跟他交往了。之所以还能有些交集,纯粹是门规所限,程序所定,多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讲。

    亓永年看到同事这样待他,并不反思自己有什么过错,只认定是这帮孙子准是嫉妒自己会做生意,赚着钱了,眼红了,才结起伙来挤兑自己的,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倒旗。平日里将门规谨记,决不让人揪住一点把柄,还能时不时地找别人的茬。如此大家也拿他没有办法,知道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打上交道了,就自认倒霉,吃点亏,让他办成了事。但大家绝不是傻子,有好事也绝不让他知道。上司原本想一碗水端平,后来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不粘手这种人,只要她不弄出祸事来,就由着他,毕竟他每年都是按时交份子的。可这样他就很难获得发展了,晋升轮不上他。

    亓永年也不在意那么多,毕竟他眼中看到的世界也是局限的,就认为自己很会办事、很讲信用。

    亓颂氏是深知亓永年人物的,也知道此人不成气候,但现在看来,自己认识的铁鹞子门中的人,只此一位,要想入铁鹞子门,就得这位指路引荐。虽然他可能不是个很好的人选,只要能办成这件事,不必计较那么多。

    当然亓家窝窝村屁大点的地方,有点风吹草动,便传得人人皆知,为了让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亓颂氏不得不好好谋划一番。

    她一改之前低调独行的做派,从大嘴巴亓三婶子开始结交。

    这天上午她把前几天锦生爹带回的枣泥糕和鹅油酥重新包了一包,一边包还一边恨恨:“这个出息的(锦生爹),饿了吃个窝头不行?偏要嘴馋吃这个点心,现在倒好,我要使了,又不够数了。这么贵的东西,还能这么糟蹋?”

    亓颂氏好一顿端详,重新排列组合一番,终于排出个好看的样子。虽然比之前的包装小了不少,勉强也算一副点心匣子。她挑了一身体面点的半新衣裳,蘸着刨花水梳了油亮的头,插了石榴花儿,包好了锦生,逛游到亓三婶子家了。

    亓颂氏站在门口往里喊:“三婶子,在家?”

    亓三婶子还没听见,她们家的驴子倒是耳尖,先听见动静了,欧啊欧啊——嘶鸣起来。

    “谁啊?”亓三婶子家正在和白面,想中午做肉丝儿饧面吃,听见外面驴叫,知道有人来了,急撸了两下手,把手上的面搓下来,又将面盆放进锅里盖好,匆匆走出来瞧看。

    “吆,老七家的(锦生爹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七),哪股香风把你吹来了,这真是稀客,老也不见你出来,吆,这是锦生吧?听老七说生了个大胖儿子,一直还没见上呢。来叫三奶奶看看……”亓三婶子的嘴可不一般,那词儿是一套套的。她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出门的时候,就瞄见了亓颂氏手里的点心匣子了。

    亓颂氏应对着:“三婶啊,当上一次你借我们毛驴子使,叫我生产前,赶回了娘家,我就想过来谢谢你。为了生这个业障,休没要了我的命。这边又没婆婆,要不是及时回了娘家,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亓三婶子一边逗弄着锦生一边客气:“一家子人,怎么说两家子话。老七来借驴的时候也不说清楚,你要生了,怎么还跑回娘家去,跟婶子说一声,哪还有个不照看的道理?哎,快屋里坐,在门口站着算怎么回事,来来来,快进来。”说着就往院子里拉亓颂氏。

    进屋里,亓颂氏就把点心匣子交给亓三婶子:“三婶子,这是老七前几天去石门镇捎回来的枣泥糕和鹅油酥,我想着要过来看看你,就没舍得吃,给你带过来尝尝。礼薄了些,你别嫌弃啊。”

    亓三婶子家养着毛驴,家里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不过那个年代,农村居住的人们生活好的标准就是能吃上饭就成。除了粮食之前,其他一切需要购买的东西,尽量不要动念头,一动就是个买不起。像这个点心,亓三婶子家一年也就能买上两三回就很好了,因此见了自然是高兴的,收了点心,亓三婶子嘴上推辞客气,早已经接过来,跑到西屋去,一边继续高声与亓颂氏说话,一边打开衣柜,把点心藏在衣服下面。藏好之后,才回转东屋。

    亓颂氏瞧着亓三婶子这副财迷嘴脸,满心瞧不上她,不过今天要借她的嘴在村里传事,也只能忍耐下来,继续跟她对当。

    二人说着说着,亓三婶子回过神来,这老七媳妇今天怎么不一样了?以往穿的那一身灰蓝布的褂子整年家不换,今天怎么打扮得新鲜起来了?还有那个点心,那不得好几百钱?说送我就送我了?味儿不太对!

    于是她探试地问:“哎老七家的,这老七是不是在哪发了财了?前几天碰着他,看着他鼻子头发亮,精神也不同往常……”

    亓颂氏就等她提这个了:“什么发财不发财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上山上去刨点药材买,现在的生意不好做,有了病都是熬着,谁有闲钱瞧病啊。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也拿不回几个钱来。要不是药材是山上刨的,没有本钱的买卖,早被他饿死了。”

    亓三婶子撇了撇嘴:“啧啧啧,老七家的,我可是你三婶,不是外人,你可别瞒我。你说老七没发财,我却不信的。前天老七打我门口过,我们闲聊了两句,他也不怕跟人招呼了,说话底气也足了,定是荷包里满了,有撑腰的了。还有,他那烟袋锅子的嘴儿都换成玛瑙的了,瞒不过我的眼睛去,没有闲钱,谁去换哪个去。”说罢笑盈盈地瞅着亓颂氏,看她的反应。

    亓颂氏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她还是低估了村里这些八婆了,她们闲着没事,整天就琢磨这个了。锦生爹别的不爱,就爱个好烟嘴儿,如今有钱了,亓颂氏还管着他不叫他混花,他都忍不住,偷偷买了个玛瑙嘴的烟嘴。回来亓颂氏把他好一顿埋怨,最后也侥幸:又不是头面、衣服,谁会去注意烟袋嘴呢?还真有人注意到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亓颂氏不能功亏一篑,露怯出来。她脸色稍微一变,马上恢复了正常。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说:“三婶真比那齐天大圣,是火眼金睛啊,什么事都逃不过你老人家的眼睛。”

    得到亓颂氏的承认,亓三婶子很是得意:“瞧瞧你这一比,我又不是孙猴子,还火眼金睛。不过,有一说一,我这眼可是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咱们村还没有什么事儿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呢。说罢,老七怎么发的财?”

    亓颂氏故作扭捏状,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肯透露她早就编好的“实情”:“发什么财呀。就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遇上个寻药的胡客,一打趸收了他的药底子,才得了几个钱。”

    “切,我不信,不是我小瞧老七,他就是挖上三年的草药,能卖几个钱?卖了钱,他怎么舍得去买个玛瑙的烟嘴?你怎么舍得叫他买?我家还有点草药,叫他帮我一并卖了去?”

    亓颂氏心道:“还真是个老狐狸,不好糊弄啊。”于是便继续往下编:“婶子真是英明,什么也瞒不过你去。那草药确实不值钱,又不是人参、鹿茸。”她推开炕边的木窗,往外瞧了瞧,没有人进来,小声跟亓三婶子说:“是麝香!五年前,老七在山上套了一只香獐子,割了香囊放在家里,一直没有人收。这次可在肃南城遇上收药的胡客了,便收了去。这事婶子你可别往外传啊,在肃南城卖货可要交捐税的。老七报得是草药的价,只交了草药的二成捐税,没成想胡客还要麝香,回来取的麝香,路上交易的。按说也不用交捐,不过这话传出去就说不清了,你可得给我保密啊。”

    这话半真半假,七年前锦生爹确实打到过一只香獐子,还给亓三婶子家分过一只獐子腿,因为这个人情,亓三婶子才肯借驴给他的。那麝香囊却没有卖,还在她家柜子里放着呢。按市价这个值二两多银子,这个财跟亓三婶子猜度的差不多,亓颂氏还给她露了一个破绽,说是没有交捐的,亓三婶子便信以为真了。

    打听到了内幕的亓三婶子,非常开心,明天她可有嚼舌头的材料了。她突然想起来,锅里还饧着面呢,再不做就饧呲花了。可她对自家的隐私保护的非常严密,可不想让人知道今天中午她们家吃白面做的肉丝饧面,于是大声说:“侄媳妇,这快晌午头了,今天就在我们家吃,也没有什么好饭,香豆子卜拉子,别嫌弃啊。“

    亓颂氏跟亓家窝窝村这帮老娘们打老交道了,知道这是送客之意,连忙抱上锦生就要走:“婶子,我改天再来看你,中午不能在这吃,老七今天去地里了,这功夫也好回来了,我也得回去给他做饭,你先忙着,我走了啊。”

    亓三婶子见她知事,也不挽留:“这样啊,那我不留你了啊,再来啊。”

    送走亓颂氏,亓三婶子赶快回来,掀开锅盖,还好,面饧的刚刚好,倘若面饧酸了,叫亓三婶子吃不好这顿面,明天的闲话中,亓三婶子必要添油加醋败坏一下子亓颂氏的。亓颂氏识趣及时回家,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村里就是这样的,太是非。

    不过,果然不出亓颂氏所料,一天之间,锦生爹把药底子卖了,赚着钱的事就传遍了亓家窝窝村妇女界。亓三婶子是个传谣的老手,这个事她不能原原本本地往外传,否则容易叫亓颂氏找她麻烦,而是引导所有人注意锦生爹的玛瑙烟嘴,进而让人们都知道锦生爹现在有钱了。对于卖麝香赚钱的事,她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因为这里面有个捐税未交的事,她只是想过嘴瘾,并不想坏人家的事。

    第二天晚上,谣言的副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之前锦生爹困难时,也向村人拆借过,有借过米的,借过面的,还有借过钱的,陆陆续续便开始登门了。幸好,亓颂氏有远见,家中除了锦生爹的玛瑙烟嘴,没有置办什么新东西,让登门要债的人瞧出端倪,这个家还是那么破,就是发了笔小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众人才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锦生爹跟村人借的东西了了几个钱,拢共不到五百钱的债务,还了也没余什么心疼的。亓颂氏客客气气地应付,一个个打发走了,这么痛快地还钱,从而也印证了亓三婶子传的闲话——锦生爹确实赚钱了,但赚了多少钱,大家并不知道。

    据村中伶俐人猜测,锦生爹那个玛瑙烟嘴值个三四百钱,他敢买这么贵的东西,又能一下子还完五百钱的债务,还高高兴兴的,起码手里得有七八两银子才能如此。

    有了这样的猜度,第三天头上,就有人上门跟亓颂氏借钱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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