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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下嫁少年苑蓉蓉落户蒲池村 委身小郎嚣陨霜回转穀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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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蓉蓉抱着珞元夕下了山,此时天已大亮。蒲池村被大山隔绝,村中风俗淳朴,妇人们并无许多忌讳,说不叫抛头露面。各家在门前洒扫自若,时而相互之间还说些闲话。苑蓉蓉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她们的注意,蒲池村很久没有外人进来了。一些胆小的,见有陌生人来,且身上还有几处血迹,吓得忙丢了扫帚,跑回家里,把门拴上,从门缝里瞧着这个穿着奇怪的女人。

    村中有一中年妇人依氏,原是东胡女,为朝廷所掳。铁鹞子门一揽总包下了这项买卖,发卖到山沟沟里去,获利颇丰。还没嫁过来时,都说汉人男子如何如何苛待老婆,姑娘们都吓的什么似得,打定主意宁死不屈的。依氏也思量逃走,不过等嫁过来后,发现婆婆也是以前转卖过来的胡女,家中风俗饮食,一如塞外,且丈夫倒是个老实体贴的。依氏一来,婆婆丈夫就对她十分信任,委她主家之权。

    虽说夫家不算富裕,这日子过得也舒心啊,女人一辈子不就图的这个么?依氏出身部曲,就是留在塞外,嫁给本族男子,一辈子不照样当牛做马,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在此地生活,当个一家之主来得自在。打定主意后,她便跟丈夫、婆婆一门心思过起日子来了。这一晃就二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她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两个儿媳妇,都是胡女,还有一个小儿子至今还没有婚配。

    依氏虽然在此居住多年,汉话也会说,脾性还是未改,遇见陌生人从不羞怯,反而笑盈盈地迎上去询问:“那女子,何处来的?”

    蓉蓉见人主动来说话,心中不觉温暖。不过她从哪里来的事,是不能实说的,只能临时编了个瞎话:“大婶子,我打中州来,和我家太太到凤县去找我家老爷的。不料,半路遇上贼人将我们劫掠。昨日我趁贼人疏忽,抱着少爷逃出,在山中走了一天,才到此处。婶子,不知能不能在你这讨口米汤,喂喂这孩儿,他许久没吃一点东西了。”苑蓉蓉的话虽然不真,但是元夕没吃东西是实,说到此处,她便哽咽悲泣起来。

    苑蓉蓉的口音是中州口音,但跟着春氏将近十年,说话又有点松江府的味道,凤县离此地也有三百多里地。若是他人询问,前后对不起来,便会起疑窦,可巧遇上的是依氏。她自己就是个外地人,后来学的汉话,口音本身就不准,再叫她分辨各地的口音,实在是难为她了。至于凤县在哪儿,她也不知道,合理不合理的问题也考虑不着。只是听蓉蓉说襁褓里有个没吃奶的婴儿,她立马什么事都不顾的了,赶快俯身去看。

    “哦吆,米尼阿布卡,这么点的娃子怎么能喝米汤子?来来来,快快我家来,奶子有的喝。”依氏只看了一眼元夕,就拉着苑蓉蓉往家里去。

    依氏的口音怪怪的,说话又颠三倒四,蓉蓉听不太真,不过她的意思是明白的,停止了哭泣,擦了擦脸,跟着依氏进了她家大门。

    “jai urun,acanji。(二儿媳,过来。)”依氏刚进院子就喊她二儿媳妇。

    她二儿媳妇贡氏听见婆婆召唤,连忙答应,抱着一个小娃儿从西厢房出来。虽然在这种荒僻的小山村,长幼尊卑还是分的很清楚,贡氏抱着孩子还要给婆婆行礼,问婆婆道:“emeke,ai baita?”(婆婆,有何事吩咐?)

    依氏问她是否喂过孩子?得到肯定回答后,依氏接过孙子,跟二儿媳妇说明了情况——苑蓉蓉怀里有个没有奶喝的孩子。贡氏心地淳朴,从蓉蓉怀里接过元夕,便要到西厢房去喂奶。蓉蓉听不懂她们说话,见贡氏要抱走元夕,脸色一变,便要阻拦,贡氏有些不解,疑惑地望向婆婆。依氏忙扯住她,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说:“sun,奶,喂。”蓉蓉才知道原来贡氏要给元夕去喂奶,自己以小人之心度量贡氏了,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手。

    贡氏笑了笑也没计较,抱着元夕进屋去了。

    依氏随后拉着蓉蓉到自己住的西屋,叫大媳妇端来早饭,同她一起吃。一边吃饭,依氏还问了她一些中州的风土人情。生性喜欢热闹,却又久居山村的依氏听了这些稀奇见闻,喜不自胜,非要留蓉蓉住下和自己作伴。这时贡氏抱着吃饱了的元夕过来了。苑蓉蓉看着咂着嘴回味着奶香的元夕,想着倘若能在此住下,也不是个坏事,起码元夕不跟着遭罪了。

    不过天底下没有白白占人便宜的道理,既要在此住下,见面礼是少不得的。蓉蓉打开自己的包袱,从中摸出了三支唐钗,送给依氏。依氏婆媳倒不是贪财,只是胡俗如此,喜爱些金翠辉煌之物。这三支唐钗样式大气,做工精细,不要说在她们这个小山村了,就是肃南城里的金铺,也不曾见这种货色,依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忙叫儿媳妇们前来,一人一支分配了下去。这样一家子里三个女人对苑蓉蓉都有了好感,她在此居住也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那依氏对苑蓉蓉没有恶意,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家里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儿子没有成亲呢。她见苑蓉蓉第一面儿,就觉得这个女孩挺不错,跟自己儿子的年纪也相当,若能把他们两个撮合成,自己也了了一桩心事。她家的院子不大,只有一进,正房三间加上东西厢房,是所有的家当。

    住的时候她家也不以当地的风俗以东为贵,而是以西为贵。依氏住在西间,大儿子颂云一家住在东间,二儿子颂雷住在西厢房,三儿子颂霖住在东厢房。各家吃饭在自己房里吃,小儿子还没有成亲,会在母亲依氏房里吃,现在蓉蓉来了,都在一个桌上吃了。一来二往,大家熟络起来,依氏也往这方面引逗。

    尽管颂霖只有十五岁,依氏打小就疼爱他,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营养足,长得就壮实威武,性格沉稳老成。蓉蓉之前在珞家住的时候,院子里都是女眷,偶有男性都是年老的家院,就没有接触过年轻男性,感情世界一片空白。颂霖这场雨一下,蓉蓉的心田也开始长草了。加上依老太太和贡氏对元夕悉心照顾,如同自己孩儿一样,蓉蓉心怀感激,有报答之意。如此水到渠成,一年之后,蓉蓉就嫁给了小她三岁的颂霖,在蒲池村定居下来,抚养元夕长大。

    我们撂下苑蓉蓉不说,还有一个嚣陨霜要交代。

    话说嚣陨霜被明老太爷救下,昏睡到天色乍亮时方醒。她觉得右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抬起来看了看,才想起来昨天自己的手被青蚨刀所斫。她一夜之间遭逢变故,还没有缓过来,脑子都是懵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只是现在她感觉口渴异常,好想喝水,看见地下的圆桌上有一个茶壶窠,便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往桌子走去。她扒拉掉茶壶窠的盖子,拎起茶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多半壶茶水,便直接对着壶嘴喝起来。茶水顺着嘴角淌在衣服上,她也顾不得了。

    “哎吆。”门口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叫你守门,怎得睡上了!”一个老婆子低声呵斥道,“里面的醒了没?”

    嚣陨霜警惕地停下喝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没呢。”小丫头怯生生地回道。

    老婆子吩咐她:“要是醒了,赶快来回我,莫要偷懒,仔细你的皮肉。”

    小丫头抽搭地回答:“是,知道了。”

    嚣陨霜悄悄地把茶壶放回桌上,悄悄地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观瞧,一个小丫头子正在外面抹眼泪。

    “这是监视我的?”嚣陨霜心里想,“我在哪儿?昨天没有回穀州?”她极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抢到皂雕旗之后,她好像摔到地上了,之后的事,一概想不起来了。

    她环视房间一周,见自己的百宝囊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忙上前拿在手里。还好里面的东西没有人动过,她将百宝囊在腰间扎好,刚走了两步,觉得天旋地转,她站在当地摇晃了两下,攥着拳,咬着牙,强撑着让自己不倒下去。好一阵,感觉好一些了,才蹭到门口。

    那小丫头子一夜未睡,站在那里,就忍不住打起瞌睡来。只是刚才那老嬷嬷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强撑着,困得前后摇晃也没有倒下去。

    嚣陨霜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根牛毛针别在拇中二指间,轻轻一弹。牛毛针穿过窗纸,打在了小丫头的开空穴上。开空穴又叫黄蜂巢,是人身总机,一旦被扎,便会周身麻痹,不省人事。那小丫头中针之后,浑身一抖,眼神发直,便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

    嚣陨霜撬开房门,见四周无人,悄悄溜了出去。

    嚣陨霜刚逃出房去,明老爷子就拄着筇杖踱了出来,看着嚣陨霜远去的身影,明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她。走到小丫头跟前,把那根牛毛针拔了出来,然后在她腋下极泉穴用力一抓,说道:“线儿,线儿,快快醒来。”

    那小丫头“啊~”一声,便醒转过来,睁眼看到明老爷子在跟前,忙起身道:“太爷……我……”。她忽地觉得面上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擦,没想到是血,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哭了起来,“啊……”

    明老爷子安慰她:“不妨事的,摔破了鼻子,快去洗洗吧。”

    小丫头挓挲着手,一边跑一边哭,洗脸去了。明老爷子回手把房门带上,不紧不慢地回自己书房而去。

    嚣陨霜跳出明宅围墙,才知道自己昨天从珞家出来,就跌在明家了。之前母亲告诉过自己,旗门与施法者性命相关,使用旗门必须要在限定时间回去,否则会危及性命。说是这样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下她是知道了,原来施法者一旦去世,旗门穿行的能力也会丧失。皂雕旗是母亲带过来的,随着母亲生命的消失,它也就没有能力把自己带回穀州了。现在自己要想回穀州,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去。

    嚣陨霜看见珞家大院后门半掩,却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愍家的人还在不在珞家大院?父母的尸体还在里面,自己身为人女,总不能让他们的尸身留在这里吧?她伸手在百宝囊里摸了摸,日月旗和皂雕旗都还在,自己现在的体力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施展一次旗门穿行也没有问题。万一有什么意外,不至于逃不脱。不管如何,得想办法把父母的尸身带回穀州去。

    如此想着,嚣陨霜轻轻推开了后门……

    没有什么动静。

    此处是后院的坎宫,若按昨晚藻鉴亭功能完全时的状态,她恐怕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才能一关关打到兑宫。但此时藻鉴亭已毁,紫微亭已走,珞家外宅的“如幻三昧”发动不起来了。嚣陨霜远远地就看见了残破的藻鉴亭,嚣庭梧和逄西楼的尸体赫赫然躺在其中。“娘!爹!”嚣陨霜也顾不了有没有危险了,哭着往藻鉴亭跑去。

    越过鹭汀,来到藻鉴亭,嚣陨霜伏在父母的身上痛哭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嚣陨霜才略略平复心情。这毕竟不是自己家,自己在此地哭算怎么回事?得赶快回到穀州去才行。

    她在亭内查看一番,要把自家的东西带走,不能留下来,叫外人发现。藻鉴亭中央摆放的月牙桌已经被推倒,枢机破坏,也进不了内院了。嚣陨霜在亭内找到了母亲所使用的木制离垢花、不动宝幢,在鹭汀里捞起了自家的鲸钟鼍鼓杵,可惜原本插在母亲胸口的青蚨刀找不到了 。她还在月牙桌边找到了乙方圭——这是苑蓉蓉在与愍敬山打斗的时候,从紫微亭滚落在此的。嚣陨霜知道此物非同寻常,便一并带走了。

    等到嚣陨霜回到穀州城,机缘巧合,发现这乙方圭中竟然藏着《戊己九胜经》!不过只有下册。这《戊己九胜经》分为上下两册,一册戊经,属阳经;一册己经,属阴经,分别藏在甲方圭、乙方圭中。愍敬山没有想到,他处心积虑地夜袭珞家内院,想要寻找的宝贝,居然放在大门口,他自己竟然视而不见,与之失之交臂。

    嚣陨霜用乙方圭中的《己经》重新改造了嚣家大院。不过嚣家大院与珞家大院不同,珞家大院用《戊经》设立,属阳为动,可以六时轮转,不固定在一地。嚣家大院用《己经》,属阴为静,只能潜藏,不能移动。嚣陨霜由乙方圭推知上册的《戊经》在甲方圭中,一直在寻找甲方圭的下落。只是甲方圭在钱惟大手中,她不知道钱惟大在何处。现在知道钱惟大下落的活人,现在只有愍敬山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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