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密观镜中鸢蕊透香 慎听局内秋虫泣露
上回书说到愍敬山用密观镜翻转镜像,要照出红杉树里中迷宫的全貌。
随着愍敬山右手转向下方,密观镜里的景物也跟着翻转,但是翻转角度越大,愍敬山越是吃力,仿佛在扳动巨大的机械开关一样。
终于愍敬山的手完全翻转过来了,为了让嚣陨霜看得仔细一点,他尽力稳住双手不要晃动,催促嚣陨霜快些查看,自己坚持不了太久的。
嚣陨霜也顾不得忧心愍敬山了,忙凝神查看镜中迷宫。呀!这是个什么迷宫?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式。
迷宫这种东西,中外皆有,只是名称不同,原理相异。外国的最早迷宫是希腊的名匠代达罗斯为克里特岛的国王米诺斯所建,为了囚禁米诺斯的儿子半人半牛怪物的弥诺陶洛斯,主要是利用道路曲折,迷惑人心;中国的迷宫更加精微一些,意识到了除了外相可以迷乱人心之外,还有一个气的运行,利用九宫八卦,借天地之气,发挥出超常的威力,也就是我们所知的阵法。
外国迷宫只取道路纵横,不循天地之理,无生杀之柄,却也有个好处,就是天马行空,任意设计。中国阵法变化精绝,威力不可思议,可因必须遵循定理,若有同道中人,或相克之物,也容易被破解。两者各有优劣,嚣陨霜精通阵法,于迷宫所知并不深刻。况且嚣陨霜眼前这个迷宫似乎更有玄机。
首先,这个迷宫是一个立体的。现在世界上存在的西式迷宫都是平面的,有一张平面图你就可以找到出口。这个迷宫却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最起码有三层。在密观镜中看去整个迷宫像是一株巨大的鸢尾花。自己和愍敬山站的入口是鸢尾花的主茎,四面有叶,中间抽出一支花茎,花茎往上左右又生出枝叶花朵,其中道路穿插已然是令人眼花缭乱,更过分的是,为了避免人们用迷宫第一定律,通过试错来破解迷宫,迷宫的出口就设置在花茎顶端的主花花蕊之中。若是试错可行,时间长得足以让人困饿而亡。
“敬山,你能不能把镜像再抬高一点。”嚣陨霜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嗯?抬高?”嚣陨霜观察的时间太久了,愍敬山实在支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要拧断了,只是担心嚣陨霜没有看清,咬牙支持着。现在嚣陨霜又问他能不能再抬高一点,他真觉得有点崩溃了,不过现在在做事,要相信嚣陨霜,不能太论自己的感受。他把左手垫在胳膊下面,又要当心别散了手印,努着力量往上抬,道:“我试一试,啊——“
要抬高显像范围比翻转镜像更加艰难,愍敬山使出浑身的力量,那镜像也没有移动分毫。嚣陨霜顶着镜中的镜像,不敢错睫,生怕一闪之间就看不到自己想看的。愍敬山准备再试一次,他舌顶上颚,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双手交叉使个天王托塔式,猛地往上抬起。
那镜中的镜像果然向上移动了一下,可是愍敬山用力过猛,左手普光明印散开了,那镜像只闪了一瞬就消失了。密观法一退,愍敬山手上就没有任何负担了,可是他还往上使着力呢,一个跟头就往后折了回去,密观镜也要摔落。嚣陨霜顾不得密观镜,手掐斗诀,用出“走星过桥”,挪移到愍敬山要摔落之处,用身子挡住了他下跌之力。愍敬山身高体重,嚣陨霜怎么能承受的住,二人一并跌在地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虎伥去恒常也是赶眼神儿,见嚣陨霜去接愍敬山,顾不上密观镜,它便扑上去,接了密观镜,叼着镜钮丝绦,过来给嚣陨霜。
嚣陨霜扶愍敬山起来,捏了捏愍敬山的胳膊,疼得愍敬山冷汗直流,他已经抬不起胳膊来了。撸开袖管一看,眼见臂弯的地方开始肿了起来。嚣陨霜说:“哎呀,不好,错了筋了,你稍微忍一忍啊。”素手搭上愍敬山的胳膊,从手腕往上捋着筋缝,到了臂弯处,拇指用力一挑。
“啊——”愍敬山疼的都快岔气儿了,眼角都渗了泪出来。
嚣陨霜掏帕子给他搌了搌眼角,笑道:“现在还疼吗?”
愍敬山转了转小臂,竟可以动了,只是稍微有点闷痛,对嚣陨霜说:“不太疼了,你还会接骨吗?”
嚣陨霜说:“错了筋罢了,正过来就好了,你来,我再给你上点药。”说着从革囊里取出一小盒榄枫树脂,拿指甲挑了,涂在愍敬山臂弯的浮肿处,从贴身小衣上撕了条赶紧的布条,细细地裹上。
一边包扎,嚣陨霜一边说:“你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叫你提高镜像?猜猜我看见什么了?”
愍敬山说:“我也奇怪,你看这迷宫不凑近了看,怎么还往远处看?这是什么道理?”
嚣陨霜面上露出自负之色:“我还是高看了珞家。刚进来时,以为珞家把这一大片林子千里迢迢挪到这’三昧园‘中,这个法力实在是太高了,纵千古,怕是无人能够修炼到这个地步。可是刚才在密观镜中的镜像范围似乎有点太大了,若只是用迷宫困住咱们,还用挪那么大片林子?所以叫你放远一点看……“
愍敬山似乎猜到了点什么,忙问嚣陨霜:“你看见啥了?”
嚣陨霜停下,叹了一口气说:“无边的山峦。“
“嗯?”愍敬山有些不解。
嚣陨霜继续低头给愍敬山包扎,说到:“不是珞家挪了这片林子来,是咱们被挪到了孽摇额羝山的林子里了。”
“啊?那咱们回不去了?”愍敬山忙问。
嚣陨霜掐着布条两头轻轻一系,问愍敬山:“这样勒不勒的慌?”
愍敬山说:“还行。你还没说呢,接下来怎么办啊?”
嚣陨霜系好布条之后,抬头望了望眼前这个立体迷宫,说道:“要说咱们被挪到了孽摇额羝山,也不十分准确。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个迷宫是借助孽摇额羝山里面的林子,在空间上打的虫洞。也就是说,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珞家三昧园,但是身子之外的所有物体却都是在孽摇额羝山。我们和外界分属了不同的空间,就好像木头里的洞和木头分属不同的地方一样。这意味着我们无法通过破坏树体,直接到达出口,只能沿着虫洞才能出去。出口就在迷宫中最高的那棵骇伯龙树上。“
什么空间,什么虫洞,愍敬山听都没有听过这些词儿,稍微想了一下,问道:“有把握吗?上去之前,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嚣陨霜弯腰从虎伥口中拿过密观镜来,装在绣花绵布囊中,交给愍敬山,说道:“这迷宫里上下左右通道狭窄,咱们手脚并用,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去前辈现在是虎伥之形,攀高恐怕不便,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
“你考虑的周到,不过这个好办,”愍敬山说着,从袋中取出一个鎏金缕花银薰球,“先让去前辈先入我的从容袋,在这个香球内存身,跟着咱们一起上去就行了。这香球有永平连环套,不管如何晃动,都能保持平稳。”
这种熏香球,之前咱们说的,狩璇玑因嚣如音怯热,把一颗摩醯授罗珠放在了一个镂金香球内,送给了她。这香球精巧难得,以为是海内孤品,没想到愍敬山也有一个。他把香球放进从容袋,虎伥也解其意,纵身往袋中,倏地一声,便没入其间。愍敬山合上银薰球,得意地一笑:“好了,问题解决了。咱们开始闯迷宫吧。”
嚣陨霜揶揄道:“那香球还怪好看的,怕叫我多看了一眼去呀,就塞回去了,“
愍敬山说:“你要是喜欢,回头出去了,我再叫人打一对送给你啦。快走吧。”
嚣陨霜这才不情愿地往鸢尾花迷宫的入口走去。
路上,愍敬山问:“小霜,这个迷宫不按阵法设计,如何寻着路径?”
嚣陨霜道:“还没进迷宫了,你倒先迷了。岂不闻‘天罡随于孟仲,雨歧感应日辰’,武侯行军四野,哪有什么九宫八门?随时占演,遇机而变就是了。“
哦,自己今天光跟着嚣陨霜破阵去了,竟然忘记了门中最基本的马前占路法。愍敬山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多少有些底气了。
说话间就到了鸢尾花迷宫的入口,这是巨大鸢尾花的根茎处,眼前就有七条路径要选。中间一根主茎是一条路,两边各生出三条路是叶子。
“哇,一开始就这么多路要选,选哪一条好啊。”愍敬山感叹道。
嚣陨霜没有理他,在入口观察了一阵,素手捻了捻手上的绞丝镯子陷入了沉思,继而瞑目半晌。她突然睁开眼,指着左边第一条路,非常肯定地对愍敬山:“走这条。”
愍敬山有些不相信:“咱们子时入阵,度量着时辰,怎么地也要寅时了。三月寅时占路,天罡当加在午位,午位为四仲时,应该走中间的这条才对的。“
嚣陨霜听他这样说,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无名火,白了他一眼:“你但知其一,不知还有其二,其三,其四呢。一来这三昧园中时分与园外不同,你觉得在园中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岂不知咱们倒穿九宫,从九宫到七宫,时辰也倒转两个时辰,在这七宫之内,还是子时呢。二来,天罡占路也要随时应变。地广南北,四季不同,天阔东西,时辰相异。你道嵖岈山此时是阳春三月,可咱们现在是在万里之外的孽摇额羝山,你抬头看看骇伯龙树的叶子,浓荫重绿,岂是秉春气而生的?九州之内,分野不同,时辰尚且不同,我榖州之破晓,你肃南尚未平旦,皆须用真太阳时,方可起天罡占路。如今四季不明,时辰暗晦,你用其占路,岂不谬哉?“
愍敬山知道自己班门弄斧,惹着嚣陨霜了,连忙赔罪:“瞧瞧,这就恼上了。我不也是觉得你推理演真,英姿飒爽,心里仰慕的不行,才效颦一二吗?绝无唐突之意,死罪死罪。”说着就要躬身下拜。
见愍敬山服软,嚣陨霜才觉得不那么生气了,身手在他肋下的腰肉上拧了一把,嗔到道:”你呀!“痛的愍敬山“哎吆~”一声。
嚣陨霜随即咯咯笑起来,她指着树上,悄悄跟愍敬山说:“你看。“
愍敬山顺着嚣陨霜指的地方看去,在左边第一条路旁边的树枝上隐藏着一只骇伯龙拟叶螽斯,正在摇晃着自己两根长长的触角,用黄绿的小眼睛警惕地查看周围。听见一切静下来后,两颗大牙又开始咀嚼骇伯龙树叶,并且发出“唧唧、唧唧……”的响声。
嚣陨霜跟他解释道:“凡立马占课,时辰难取,可取外应,分寸湛然,灵台皎洁,动观其变,静察其音,则凶吉祸福,灼然可见。“
愍敬山似有所悟,颔首然之。二人遂择左一路径,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果然一路之上畅通无阻,稍遇歧路,嚣陨霜也能用外应取相,做出抉择。只是这迷宫道路真是复杂,一片树叶之中,叶脉九曲,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就上下了三次,不是二人体力超人,还真是难以应付。
“小霜,万一咱们选错了,会怎么样呢?”愍敬山问道。
嚣陨霜说:“此处不是寻常迷宫,是空间虫洞迷宫,是没有死胡同的。也由不得我们回头。若是选错了。恐怕就会在无限循环中度过光阴了。”
愍敬山听着这个话,心里不由揪了起来,要取这《九胜经》,竟然要冒这样的凶险,不知值不值当的。
还好,嚣陨霜是猜对了的,他们已经绕过了第一层的叶子迷宫,攀着主茎的骇伯龙树上的简易梯子来到了真正的第二层迷宫入口,此处的歧路比第一层少了许多,却也有三条待选。这里已经是在骇伯龙树离地五六丈的地方了,已经没有什么鸣虫可以让嚣陨霜取外应了。嚣陨霜应该如何诀算道路呢?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