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旧庭院春氏女夜诞独生子 新府邸珞老爷欲做府仪宾
那春氏夫人弯腰取著之时,突然觉得肚腹一阵疼痛,扑倒在地,把那胞水流将出来。春氏手撑着地还要挣扎着起来,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苑蓉蓉端着蜂蜜进来的时候,看见夫人倒地,慌不迭地跑过来扶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春氏握着蓉蓉的手,强忍说:“蓉蓉,我腹内疼痛,恐怕这业障要离身了。”
苑蓉蓉是个黄花闺女,从来未经此等事,不知当如何是好,问道:“夫人,我开了外宅门户,通知老爷吧,叫他找个稳婆回来照看,我们也能放心。“
一阵抽痛袭来,春氏皱眉忍耐过去,换了一口气,颤声对蓉蓉说:“不可!万万不可!他那里的两个妖精早有嬗代主位之心,那人耳根子软,没有主张,把事柄交在他的手上,难保那两个贱人不使阴招。到时候我的性命还在其次,这腹中的孩儿恐也难保。这院子中也颇有她们的耳目,我将临盆的事,也万万不可走漏消息。你先扶我回房去,说我倦了想早睡下,把人都撵出院子。再找鹿妈妈来,她为人忠厚老实,在外面时也做得收小、抱腰,我跟她交代过的,让她给我接生。“
“哎。”苑蓉蓉一脸心疼地看着主母,不想她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生个孩子还要防备这个,防备那个的。
蓉蓉扶着春氏站起身来,春氏刚要走路,看见地上有胞水淋漓,端起一碗鱼汤泼在地下,掩盖了胞水的痕迹,说道:“一会儿,叫他们把这里打扫打扫。”
春氏回房之后,腹内的疼痛就更加厉害了,疼的她在床上来回折腾,也不敢出一声惊动下人。
苑蓉蓉匆匆来织坊,上一批货今天白天已经做完了,织娘们难得不用夜织,早早回寮歇息了。只鹿妈妈是此处的掌事,带着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在织坊收拾,见苑蓉蓉神色不稳闯进织坊来,忙上前问询:“大姑娘好,往常不往这里来的,现今有什么贵事,打发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老婆子自去的,值得亲来一趟。”
苑蓉蓉说:“这会子顾不上了……”正要继续说时,看见鹿婆子身边的毛丫头了,便止住了,附耳在鹿婆子身前嘀咕了几句。
鹿婆子开始不知何事,一脸懵懂,及听了苑蓉蓉的说的话,表情已经变成了惊愕和焦急,脱口而出:“还差着日子呢,怎现在……”
苑蓉蓉怕她说多了,极用眼色止住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孩。鹿婆子脸一红,又端肃起来,不紧不慢地对毛丫头说:“春黛,你先在这里收拾着,太太找我说话,我先过去,你实在干累了,就回去歇着,明天还有工夫收拾。”
“是。”毛丫头弱弱地应着。
鹿婆子回房取了提匣与苑蓉蓉一起到了春氏的上房。拉开春氏的床帐,春氏夫人已经汗湿涔涔,鬓发散开,胡乱粘在脸上,趁阵痛间隙得以喘息恢复体力。见蓉蓉回来,问:“院门关上了吗?”
蓉蓉说:“嗯,回来时就关上了,人都撵出去了,房中轮班伺候的流萤她们,也叫去歇着了。“
春氏吐了一口气,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哎~呀~,痛死我也。”
鹿婆子问春氏:“夫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春氏有气无力地说:“先才痛过了一阵,这会子不太痛了。”
鹿婆子撩开春氏夫人的裙子看了看,又附身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听,对蓉蓉说:“大姑娘,这还早呢,要折腾这一宿了。底下没有人使了,得辛苦大姑娘了。“
蓉蓉说:“鹿妈妈说什么辛苦,都是给主子做事。倒是您,今天晚上捞不着休息了。“
鹿婆子笑了笑:”劳烦大姑娘取些草纸跟剪子来,再在厨下备着热水,装胎衣的瓷罐子。“
蓉蓉说:“哎,好来。”
“对了,大姑娘一等”鹿婆子转身从提匣里取出一包草药,递给苑蓉蓉,”把这定心汤先泡上,等太太生了再煎。“
苑蓉蓉接了药出去准备。二仆如此伺候着,倒还没有什么,只是春氏夫人投胎生产,异常艰难,从酉时一直折腾到亥时,才有些动静。
痛苦万分的春氏夫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百忙之中呼喊着蓉蓉:“蓉蓉,今天是什么日子?”
蓉蓉在侧有些懵,什么什么日子?
“今日干支!”春氏夫人痛得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今天是甲辰日。”蓉蓉回答到。
春氏紧皱双眉,以手捶床道:“呀,我失算了,甲木克辰土,又损耗辰下所伏癸水,这是十恶大败之日,我错算了一天,今日咱家院子正运行在甲辰位,恐生不虞。蓉蓉,你速去紫微亭,将“定分锡珪”挪到庚戌位冲克!“说罢又痛昏过去。
鹿妈妈和蓉蓉忙上去呼喊拍打,半天才回转过来。春氏微微睁眼,看蓉蓉还在眼前,说:“不待管我,还不快去!”
蓉蓉这才往园中的紫微亭而来,烧香焚表,掐诀念咒,动摇了“定分锡珪”,瞬时珞家大院的方位就移动到了嵖岈山庚戌方位。
苑蓉蓉从紫微亭下来时,看见夫人房内一星灯火闪动,夫人因生产之痛不时发出喊叫,划破寂静的夜空,不觉叫人惊心。要不是这小院子有消息守护,一锁院门,便声息不传,这凄厉之声在这空山之中怎么还瞒得住呢?
这边春氏夫人在艰难生产,珞家外院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酒筵之上,珞崇宣不特殷勤进菜劝酒,还让两个小妾为县主献曲献歌献舞,曲奏玉芙蓉,歌唱朝天子,舞演小霓裳,好不热闹。珞崇宣见县主渐有兴趣,自席中起身道:“启禀县主,小生不才,素习一小双调《蟾宫曲》冒昧芹献,恐辱县主清听。”
县主置觞案上,轻启朱唇,软吐铃音:“珞监生大才,于音律也精通?演来不妨,本县主也要请教。”
珞监生躬身一礼道:“献丑献丑。”撩袍出席,来到厅中。只见他颀长身材,淡粉长袍,边角绣折枝桃柳并双燕穿林,寓意“桃柳赐宴”,头戴公子巾,手拿素白洒金折扇,上用铁线篆曲曲折折书着“思无邪”三个字。
他年轻时生得倒也风流,只是这几年酒色上过,面皮有些糟了,看着泛出焦黄气来,不似以前那般粉妆玉琢,白天穿这一身行头有点强装小鲜肉的感觉。不过今日夜宴,灯烛辉煌之下,他又施了些胡粉,看不出黄白来,只觉得是个翩翩公子哥的样子。
只听鼓乐声起,珞崇宣亮了个相,真是换了个精神小伙样儿。一声洞箫呜咽,他在手中一合折扇,伴着箫声低唱起来:
“博山铜细袅香风,
两行纱笼,烛影摇红。
翠袖殷勤捧金钟,半露春葱。
唱好是会受用文章巨公,
绮罗丛醉眼朦胧。
夜宴将终,十二帘栊,月转梧桐。”
珞崇宣自觉颇会风流,又有人才,常以妇人钟情自己。他看县主夜宴之上随和近人,不似白日那么凤仪万千,高不可攀。又见烛下微醺的县主凤目带春,樱唇藏情,一颦一笑仿佛为己,加上饮了些酒,先前的恭恭敬敬,诚惶诚恐也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竟生了挑逗之心,故而才出列献歌的。
今天他要卖弄些手段,博佳人一笑。
只听他水磨腔儿缓缓道来,婉转细腻,高高低低,凄凄切切,如倾如诉,如哀如怨,竟真把县主和在场的人唱住了。
许久,县主掏绣帕轻搌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端起羽觴说道:“好一个蟾宫曲,清切脱俗,真如入广寒清虚矣。珞监生今日一宴,真令本县主终身难忘。眼看宴过三巡,壶漏二更,常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看各位也有些酒了,不如我领了此杯,诸位曲终人散,早些歇息可好?”
众人齐举杯盏道:“为县主金寿千秋,卒爵。”纷纷尽饮。
女史引县主退座之后,众人方要退下。珞崇宣唱得县主失神之时,还暗暗得意了。可是谁知县主称赞之后,竟然退席了,不免心中怏怏。他也没回屋,只愣愣地看着底下人开始收拾残席。
“珞公子,珞公子……”有一个声音从画屏后面传来。
珞崇宣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大家都叫他珞监生,怎么出来一个珞公子?他寻声望去,孔雀画屏后面闪出半张面目,好似先前的掌事嬷嬷,正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过去。珞崇宣不知何意,不过他此时心中藏鬼,不知何意也鬼头鬼脑地看了看收拾残席的人,见没有人注意他,于是悄然起身,闪进画屏后面。
叫他的正是掌事嬷嬷,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珞公子,请借一步说话。”说罢便从后门出去了。珞崇宣也鬼鬼祟祟地跟了出去。
掌事嬷嬷走到院子东南角石榴树的阴影里停下了。珞崇宣心里也犯嘀咕:“这老嬷嬷,恁地做这种鬼。”
等珞崇宣到了跟前,老嬷嬷冲珞崇宣呲牙一笑,一张老脸堆成一朵花,唬得珞崇宣一跳,起了一身白毛汗,不知她待作何,难不成对我有意思?
老嬷嬷蹲了一个礼,说道:“恭喜珞公子,贺喜珞公子。”
珞崇宣不知何意,说:“妈妈,喜从何来?”
老嬷嬷说:“咱们县主中意珞公子了,欲招珞公子为县主仪宾,让老婆子来问珞公子意思,若珞公子愿意,县主就回去禀告老郡王,即刻成亲。”
“啊?”珞崇宣听了真是又惊又喜,自己真是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转念又一想,不会是玩笑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呢,县主不是知道的吗?怎么如今又说这个话?
珞崇宣忙对掌事嬷嬷说:“嬷嬷莫要唬我,珞某乡野村夫,怎敢高攀县主金枝,况小生还有娘子春氏在家,怎能再娶县主?不敢唐突,不敢唐突。”
掌事嬷嬷说道:“珞公子有所不知,长阳县主先前嫁过一次,是吏部左侍郎乌大人的公子乌猷任。夫妻二人倒也琴瑟和谐,可惜乌仪宾没有福分,婚后两年就得病死了。县主不胜悲凄,自此就没有了笑模样儿。谁知今天遇上公子,县主居然笑了。此番出来,郡王就交代老身留心才俊,为县主将来打算。老身也是打小就侍奉县主,岂愿意她守虚名到老,辜负了这大好青春?适才见县主听公子一曲失神,便私底下问她的意思,她竟有羞怯之情,这是允了。现在就看珞公子的意思了,只要公子点头,剩下的事都在老身身上。到时候,珞公子立封仪宾,成为皇家宗婿,不特有县主十里红妆的陪嫁,还要赐下仪宾府。汤阴老郡王又是当今圣上倚重的亲叔父,珞公子的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啊。”
掌事嬷嬷一嘴伶牙俐齿,珞崇宣又鬼迷心窍,他竟然动了心,只是还有些羞口,支支吾吾地说:“小生先前有正妻春氏,奉养发送了先父母,在‘三不去’条内,怎好停妻再娶?”
“嗨!多大点事!只在珞公子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做长阳县主仪宾?其他的事交给老身,汤阴郡王一道钧旨下来,春氏夫人还能怎地?”掌事嬷嬷有些不耐烦了。
珞崇宣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掌事嬷嬷一见如此,拍了一下大腿,喜不自胜,“这就是了,哪有放着皇亲国戚不当,去当个白丁的道理?咱们也不虚客套了,你也别扭捏了,你和县主今天晚上就来个小洞房!”
珞崇宣惊愕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掌事嬷嬷拍了他的肩膀,揶揄地说:“你们都不是第一次了,还管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难得郎有情妾有意,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了。”
珞崇宣乐得直搓手,也说不出什么来。
掌事嬷嬷说:“究竟还有护卫,女史,丫头在身边,人多嘴杂,要回避回避。你先回去换洗了,子时三刻,你从这东南角门来,我在这里候着你,以敲门三短一长为号,放你进来与县主相会。可记下了?”
珞崇宣连忙点头,施礼辞去。
掌事嬷嬷微笑目送他离去,笑容渐渐褪去,“哼!”转身回去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