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披离草与金毗罗竹箧笥

    嚣老太太从嚣雪纶处回来后，寻思并没有得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只能靠自己来找出隐身窥阵之人了，自己思量一番之后，定下了计策。

    她和尚妈妈一起查看了准备迁移的家什以及祭蚕用品，皆已布排妥当，十分满意，又去弥纶场看了打扫得干净整洁的蚕室。这个蚕室就在演武场西面，要进去之前还要通过一个小小的过渡间，移蚕之后，出入蚕场都要消毒。往里面是个两亩多地的正方空间，按地支方位排列十二座蚕室，中间是饲蚕女居住的圆形大屋，四面依旧是高墙魏巍，各有上锁的门户，实在不知道弥纶场内究竟多大。

    因为山蚕半夜要投喂一两次，并清理蚕室。为了保证产丝的连续性，嚣家的蚕不是同时孵化的，蚕龄不同，投喂的时间也不同。饲蚕女每人负责一间蚕室投喂，为了不打搅其他人休息，圆形大屋分成十二间，每间都是单独的门户通向自己负责的蚕室。有几个饲蚕女已经把蚕室打扫干净，并用石灰水泼洒了一遍。她们消完毒今日就不再出去了。嚣老太太进来时，她们正准备焚烧“披离草”二次消毒，见嚣老太太来了，赶快停下手中活计，过来见过。

    嚣老太太跟她们闲聊了几句，叮嘱务必小心操持之类的话，便走了。饲蚕女点燃”披离草“，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了类似冰片一样清凉好闻的气味。

    嚣老太太后又去了对面的“清波潋滟池”。结夏移巢之后，这里就要作为饲蚕女们洗浴的地方了，所以要好好打扫一下。嚣老太太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女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你们看，这是什么？”“哇，好粗好黑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嚣老太太皱了皱眉，心想：“什么人如此喧闹，成何体统！”尚妈妈在一旁见嚣老太太面有不豫之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像被惊吓的蟋蟀一样，里面的嬉笑之声立刻停止了，有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又沉寂了下去。尚妈妈才推开门，让嚣老太太进门。

    原来里面负责打扫，更准确地说是，主动奋勇要打扫清波潋滟池的人，就是第18章我们提到偷看狩璇玑和微奇通练功的那四个花痴女。自从嚣如音把弥纶场演武场让给了狩、微二人练功之后，四女就没有机会偷看帅哥光膀子，但是平常可没有少在二人周围打磨磨、凑近乎。一听之大嫂要安排人去打扫“清波潋滟池”，那可是帅哥们沐浴过的地方，几个人怎肯放过这个与偶像亲近的机会，立刻主动要求包揽打扫任务，之大嫂见她们如此积极吓了一跳，平日里她们几个做事哪有这样脆快的，便给了她们这个任务。

    嚯，这可得了她们的意了，一进来也不打扫，先是拼命呼吸两位大帅哥留下的男人气息，就好像真能闻着似得，还闻得如痴如醉，真是服了她们了。接着又争着去打扫坐浴的地方，意淫二人沐浴的样子，折腾了好一阵才开始正式打扫，一边刷洗还一边聊着有关二人的话题。忽然一个痴女在排水池里发现了几根漆黑油亮的毛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喊大叫起来，引得几个姐妹放下手中刷子前来围观，故而才有那一阵浮歌浪语。忽然门外传来尚妈妈熟悉的咳嗽声，四人立时四散开来，各自打扫各自的地盘。

    嚣老太太走进“清波潋滟池”，看着四人的打扫情况，有些不满意。蚕室那边饲蚕女要处理的工作更加繁重，都已经接近尾声了，这小小的“清波潋滟池”四个人一起打扫，竟然还没有打扫完，不由有些气恼。不过她在下面人眼前不轻易露出喜怒，也不大管细小之事，只看尚妈妈、之嫂子这些头脑说话。这种情况下，她只看了尚妈妈一眼，尚妈妈就知道嚣老太太对这里的工作不甚满意了。尚妈妈被嚣老太太的目光鞭策，觉得有些丢面子，恼怒地对四人说：“活派下来也有一个时辰了吧，怎么才干了这么点！之嫂子是越来越放纵你们了！限你们两刻时打扫完，要不然就别在院子里混了！“

    四人见尚妈妈生气，不敢怠慢，方放下调笑之心，加紧手中的活计，刷洗、擦抹、冲灌、换水，一通忙活下来，竟然也在两刻内结束了， 看来人有些时候还是要一点点外来的压力的。也算四人在嚣老太太面前给尚妈妈挽回了一点，尚妈妈的语气也好了一些，不再责备她们，只是叮嘱几人，要把做事放在心上，别老是希里马哈的，让然后叫她们回去歇着，藜羹斋的豆姐儿做的冰湃龟苓膏给她们留着呢。四人答应着，正要离去，嚣老太太说话了：“东玉珠、灵瑞珍，你们二人到我房里来一下，我有话说。“

    二人一听老太太叫自己，不知何事，。心下各自狐疑，跟着嚣老太太和尚妈妈来到了嚣老太太的内室，尚妈妈关好门。

    嚣老太太落座之后，不着急说话。玉苏和这几天也不那么怯了，今天嚣老太太出门，他就跟着嚣如音，也不在屋里。尚妈妈端了一盏清茶给嚣老太太。嚣老太太最近苦夏，胃口不济，也喝不进茶水去，只微呷了一口，却觉得甘酸生津，香甜入口，不觉又饮了一大口。她放下茶盏问尚妈妈：“这是什么茶？”

    尚妈妈笑着说：“这是山楂麦冬露，拿焦山楂、焦麦芽、麦冬煎的，加了榄枫蜜的，最适合有年纪的人苦夏饮用了，瞧着老太太近来进饭进的少了，就熬了这个。老太太觉得还顺口？”

    嚣老太太觉得很欣慰，尚妈妈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还是如此体贴自己，点头笑着说道：“尚妈妈有心了。”

    尚妈妈听见老太太夸赞，也是高兴，又执壶把茶盏续上。

    “昨天晚上折腾了你们半宿，今天又叫你们干活，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啊。”嚣老太太转过脸来对站在眼前的东玉珠和灵瑞珍说，“感觉怎么样？能歇过来吗？”

    二人连忙说：“哪有歇不过来的，头一天老太太就放我们假了，已然睡了半天，下半夜回来接着睡的，比往常睡的还足呢。”

    噢，原来二人就是变化榄枫幻境时，跳十六天魔舞中的两人，所以嚣老太太才有这样一问。

    嚣老太太又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哎呀，这露还真好喝，停不下嘴儿了。放下茶盏，嚣老太太叹气道：“咱们家人手少，有点干活，又得做别的，实在是支应不开了，你们也担待些吧。”嚣老太太话一说完，尚妈妈就递过两个长条锦缎盒子，放在桌上。嚣老太太接着说：“这是两副用蒲甘国所产红宝石做的耳坠子，是我年轻时置办的，一直没戴，给你们戴吧。”

    哎吆，这是怎么个话儿？平常做事老太太也有赏赐，但也不至于给红宝石耳坠子啊，老太太这是闹哪样？二人犹豫不敢接。

    “你们拿着吧，老太太有事要吩咐你们呢。”尚妈妈在一旁说。

    二女才接下礼物，谢了老太太赏赐，听老太太吩咐。

    嚣老太太说：“以往结夏，我都不跟着你们去弥纶场。今年我觉得这个身体越来越差了，中午头上常常热得头昏脑涨的，要是再留在外面怕受不了这个热了，所以想着也搬过去。“

    二人听了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太太搬家就搬呗，吩咐人搬不就完了，干嘛留我们啊？

    嚣老太太看出二人的迷惑，问道：“知道为什么之前我不跟你们一起搬到弥纶场去吗？”

    二人摇了摇头。

    尚妈妈走到左边博古架边，背对着众人捣鼓了一会，博古架竟然像门一样打开了，里面是一间不大的书房，收拾的整整齐齐，最里面主位上供着着一只一米长、半米宽高的箧笥，箧笥上隐隐画着山河龙蛇云气纹样，又横竖贴着各种符咒，看起来十分诡异沉重。

    “往年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着这对箧笥，里面是我们门派的根本——洞玄梅花诀的木部书。”嚣老太太说。

    噢——，这就是木部书啊，这么多？我们还以为只有一本小册子了，我的天哪，怎么这么两一大箱！

    嚣老太太解释：“当年冠豸山分流之时，木部书是被焚毁了的。先祖博学强记，凭记忆重写了木部书。为了避免再遭水火，便用了金刚心贝多罗叶书写经卷，无能胜金毗罗竹做箧笥，如此再不怕水火之劫。为保护经卷，每年只有嚣家开山日才能拿出来抄录。可是历代祖先对木部书都有发明，积攒金刚贝叶越来越多，我也就无法再移动了。“纳芥缩龙术”又奈何不了贝叶和罗竹。纵然天气再热，也只能在这里守着。我要想搬进弥纶场，这经书也要跟着我，一块搬过去我才放心。你们二人平常做事慎密可靠，所以叫你们两个来，你们可愿意担此重任？“

    嚣老太太先是给贵重礼物，又委以重任，二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嚣老太太让二人过去搭杠子试试，看看能不能抬动。嚯，果然够沉，这个金刚心贝多罗叶和贝多罗叶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一箧笥竟然有两百多斤重，两个人抬着走了几步觉得还能走，便答应了下来。

    嚣老太太便吩咐她们：“这些经书是本门根本，搬运的时候，一定要保持绝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所以要等到深夜才能进行。我要住到蚕场正北的房间去，明日大家都要进蚕场了，再搬运的话，一定会被发现，所以要今天晚上连夜搬运才行。今晚丑时正北是五神互合的吉时，又有杜门遮掩，你们丑时初刻就到我这里来吧。”

    嚣老太太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泄露给任何人，包括另外两个姐妹，东、灵二女答应下来，回到自己的下处。

    二女走后，尚妈妈又去了其他三处，唤来女人前来嘱咐，不提。

    再说狩璇玑这边。

    午后，之嫂子就来向他二人说明情况，入伏结夏也是嚣家的传统，二人也有听说，所以也没有多想，把弥纶场的钥匙交给了之嫂子。随后之嫂子又带他们东北艮方外的平台去看。此处倒也宽阔，上有巨树遮蔽，没有烈日之苦，周围也没有围墙遮蔽，东南来的山风时不时地吹过来，确实挺凉快。此处应该是嚣家大院八面夏天最舒服的地方了，嚣老太太把他们安排在此处，也是考虑十分周全。之嫂子把小门的钥匙给了狩璇玑，指着门内的一处房子跟他说：“小狩啊，那边是冲凉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虽然不比”清波潋滟池“，也够使了。”狩璇玑和微奇通谢过了之嫂子，就回到了自己住处。

    虽然嚣家尽量妥当安排，但是事情依然让狩璇玑和微奇通感觉有些尴尬。

    微奇通对狩璇玑说：“狩哥，你觉不觉得嚣家这两天有些怪怪的？咱们在这里待着也没有啥意思啊。”

    狩璇玑说：“师父叫咱们留在这里，咱们就安心留在这里，别想那么多。”

    微奇通说：“可当时师父说让咱们看着亓锦生，亓锦生在地牢里，咱们留在这里说的过去。关到无有间去的时候，咱们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现在大姨奶奶又放亓锦生出来去照顾嚣三娘了，这是完全信任他了。现在又要结夏，全部都搬进弥纶场去，咱们留在这里多难看啊。”

    狩璇玑半天没有说话，微奇通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还有刚才嚣老太太直愣怔地过来看自己，还把自己的《映雪集》那么认真地翻看，都不像是无意而行。好像嚣老太太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是受师父之命留在此处，不管自己感觉想不想留，也不能随自己的意。若是嚣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她自然会跟嚣雪纶沟通，嚣雪纶再给自己下命令要自己回去。不管多尴尬，自己是不能向嚣老太太提出要走人的请求的。

    狩璇玑想到这里对微奇通说：“师父既然安排我们在这里负责安全问题，我们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不管大姨奶奶是不是信任亓锦生，我们还是要留心他的。另外你说这几天嚣家气氛不同寻常，我也觉出来了，或许她们觉得咱们是客，不方便惊动，不让我们知道。你我不能大意，要随时戒备。”

    微奇通见狩璇玑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低低地答应着：“嗯。”

    到底谁是那个隐身人呢？到此处，事态越发扑所迷离了。嚣老太太究竟设下了什么样的计策要抓住这个隐身人呢？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