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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早来的多情女和迟来的绿衣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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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嚣如音精心打扮在后院逡巡,想着与狩璇玑不期而遇,看看送衣之后狩璇玑的反应。

    一边等,一边想着一会儿狩璇玑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会说什么话,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后院,空气开始有些闷热了,嚣如音站在院子里,不觉有些焦躁,狩璇玑怎么还没有出来?哎,今天穿的这一身有些热啊,一会儿汗就出来了,她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搌了搌脸上的汗,生怕把妆弄花了。搌完汗,她看了看手绢,糟糕,好像脱妆了!真后悔没有带化妆包出来。有心回去补妆,又担心自己一离开,狩璇玑就出来了,就跟他失之交臂,留在这里的话,一会子汗越出越多,成了个大花脸,让狩璇玑看见,岂不是要当场社死?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急,汗就越出,可是嚣如音终是没有挪步回去。其实狩璇玑就住在她们家,又跑不了,还在这一时?嚣如音上来那股劲了,脑子就不灵光了,就想看到他。

    实在是太热了,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嚣如音只好回到廊下的阴凉里,坐在木凳上,把颈下的一粒纽扣解开,用手绢往脖领子里扇风,散了散热气,感觉总算好了一点。可是这样还不够,嚣如音看了看“弥纶场”的门依然紧闭,毫无动静,现在又热得厉害,她又解开了一颗扣子,拇食二指揪着衣襟扇风,这下就凉快多了。

    哎!嚣如音心中默叹,喜欢一个人还真是麻烦啊。往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天拿着蒲扇,穿着宽松的絺綌褂子、阔腿裤子,趿拉着木拖鞋,又凉快又自在,现在弄得这一身紧身的衣服,真让它热死了。要是以后和狩璇玑在一起的话,是不是都不能穿凉快衣服了?嚣如音越想越沮丧,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在那里发呆。

    “师姐早啊。”嚣如音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包裹上来。她心里一激灵,赶忙站起身来,这不是狩璇玑是谁?她迅速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忽然又记起自己的衣服扣子还开着呢,又慌忙去系扣子。自己这是怎么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个小孩做什么?人在眼前了,自己要好好把握才行。

    念头这样一转,头脑便冷静了下来,低着头只系了衣襟的第二枚扣子,第一枚还是敞着,只露一痕雪脯。嚣如音抬头看向狩璇玑,故作不好意思地一笑,笑得眼目迷离,“哦,师弟啊,这是去哪啊?”哎,他怎么还穿着那身儿旧衣服?嚣如音发觉狩璇玑依然穿着往常的那身旧衣服,并没有换上自己昨天送过来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和自己想象的剧本不一样啊,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她脑子里面有点乱了,是慌张?是紧张?是失望?是沮丧?说不上来,嚣如音只觉得头有点懵,喉咙有点紧,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淹上来,要从眼睛溢出来了。她依然微笑着,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僵,头有些痛,眼前的人影有点晃,世界好像有点歪斜。嚣如音伸出手要扶一下旁边的柱子,可是分不清远近,一下子扶空了,摔了下去。狩璇玑眼疾手快,一步上来扶住了嚣如音,喊:“师姐!师姐!”

    嚣如音只隐隐约约记得,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大汉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自己,大声喊着。自己已经在他怀里了吗,这进度也太快了。尽管有些头疼欲裂,浑身滚烫,但是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怎么这么舒服,就好像小时候躺在大人怀里一样,毫无负担。自己索性面向狩璇玑,手抓着能抓到的厚实有弹性的肌肉,把头抵在他的胸口来回蹭着,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头痛。一阵头疼的发作暂时过去,她又在闻着狩璇玑气味所带来的安宁中,昏睡过去,感觉到自己渐渐地,渐渐地,沉入温暖的、无声无息的深渊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嚣如音醒来了,眼睛还没有睁开,就感觉到嘴里一股子藿香油的味道,头些微还有些疼,不过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抬起软塌塌的手,把额头上已经不凉又湿哒哒的手巾拨拉到一边去。旁边守着的尚妈妈见她醒来,赶快上来问“小姐,你醒了?”嚣如音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尚妈妈,给我一杯水。”尚妈妈赶忙从旁边的凉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扶嚣如音起来,给她喝凉茶。嚣如音一口气喝完,还不足,尚妈妈又给了倒了两三杯喝了。见她水喝的急,尚妈妈不由笑着嗔怪:“这还没有入伏,怎么就中暑了啊。穿的也太厚了,咋想起穿那么一身衣服来了?”嚣如音渐渐想起前情了,不由苦笑,这下倒好,不但没有在狩璇玑前露脸,反倒出了洋相。一想到他没有穿自己给他做的衣服,就觉得心里好像针扎的一样。这一定是他想避开嫌疑,防止让自己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去拱一棵刚刚一拃来高、水灵灵的小白菜呢?也不知道照照镜子,自己做人家妈妈都可以了。人家又高又帅又年轻,有多少年轻小姑娘等着挑,凭什么看上自己这徐娘半老的?想到此处,嚣如音又一阵屈辱鼻酸,继而又是委屈,她愣愣地看着床帐子顶,想到难过处,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自我消化这种痛苦。

    旁边的尚妈妈全然不觉嚣如音此时的感受,只是觉得嚣如音没有事了,自己放心了,便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碎碎念:“上午小狩送你过来的时候,唬了我一跳,怎么好不秧儿地就热昏了过去了?今年的天儿热得晚,夏天的药我还没来得及置办呢,好在去年还剩了点子广藿香油,调了一剂解暑药给你灌下去的。现在还难受啵?“

    嚣如音一听是果然是狩璇玑送自己来的,自己的狼狈样子全被他看在眼里了,真是羞臊死人了。这下子自己在他面前一点形象也没有了,不仅仅是自己中暑的形象不好看,更是自己想老牛吃嫩草的企图怕也被狩璇玑看穿了,此时他不知道在如何看轻自己了。完了,接下来大家再怎么相见?明天保不齐狩璇玑就要向老太太辞行了,要不然怎么在这里待呢?嚣如音开始自责起来,不该如此轻易,自己这是咋了?就这样饥不择食了?一时间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尚妈妈问嚣如音难不难受,可是嚣如音没有回应,只当她又睡过去了,就没有再叨叨下去,默默到收拾着桌子。

    “吆,小狩过来了。”尚妈妈做事间,无意瞥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狩璇玑。

    门口果然站的是狩璇玑,只见狩璇玑换了一身崭新的双纡绉绿衣,领间同色绣竹,胸前铜钮点缀,腰系铜扣革带,真是衣服挺括周正,合身妥帖,人物英伟倜傥,气宇轩昂。尚妈妈虽然没有他心,一见这样的青年心中也是欢喜,赶快招呼他们二人进来。

    嚣如音一听是狩璇玑来了,心中一动,想起身来看,一想上午的糗事,不知要如何面对他,索性闭眼装睡吧。

    狩璇玑用浑厚的嗓音问尚妈妈:“师姐怎么样了?”

    尚妈妈朝床上努了努嘴,小声说:“没事了,刚起来了一阵,喝了几盅凉茶,这会子又睡了。大热天的,还叫你们费心过来探望。来先喝杯茶。”

    狩璇玑谢过尚妈妈,喝了一小口凉茶,这茶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喝下去之后,就觉得整个人都滋润了不少。尚妈妈家乡在北方,为人最是好客健谈,便跟狩璇玑说起家常话来。什么在这里住的习惯不习惯啦,什么吃的顺不顺口啦,这些的。狩璇玑倒也有耐性,算是陪着她拉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嚣如音听着狩璇玑说话的声音,从头到脚都麻麻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眯着眼睛朝客桌这边偷看。他穿了!他穿了!他穿了我给他做的衣服了,真的就像自己想象地一样好看。嚣如音不觉一阵激动。

    绿衣服很奇怪,皮肤稍微差一点都不敢穿绿衣服,会显得脸很黄,像得了肝炎病一样,可是皮肤若是白,就显的脸色越发白透,再加上时有清风入室,摆弄袍襟,露出内边的金绣唐草,真真地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双纡绉的料子既挺括不起皱,又能贴合身材,你甚至可以看见他胸背、肩臂处肌肉的微弱起伏,一本正经里面还透着性感,简直是要人命。

    狩璇玑现在穿着自己亲手给他做的衣服,衣服的每一处自己都抚摸过,嚣如音看着那衣服贴在狩璇玑结实的胸膛上,感觉好像就是自己贴在上面一样了。刚才所想到的沮丧、尴尬、自责、五味杂陈又统统丢到爪哇国去了。

    只见狩璇玑从怀拿出杏子大小的一个鹦鹉葡萄纹子母扣镂金香球,放在桌子上,双手推给尚妈妈。尚妈妈不解何意,没有敢接,疑惑地看着狩璇玑。狩璇玑说:“我的家乡,在南洋柔佛国因陀罗岛。岛上一年四时皆是夏季,酷热难当,并不适合居住。可是天地有阴阳平衡之理,因陀罗岛附近的海中有大砗磲,传说是摩醯首罗天降下之种,里面产一种珍珠,自有光辉,令人身心清凉,称为摩醯首罗珠,又叫大自在珠,随身佩戴,自然不惧暑气。师姐体质怯热,就送与她吧。“

    这话说得尚妈妈惊叹不已,乍着手比划镂金香球,也不敢拿,说到:“这世上还有这等宝物,怪得你一进来就觉得这屋子凉快了不少呢。我这里替小姐谢谢你了。”

    在床上的嚣如音听了这个也觉得神奇,恨不得马上起来看看,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丑?哎,有了!“啊~,尚妈妈,有水吗?”嚣如音嘤咛了一声,好像刚醒来一样,跟尚妈妈要水喝。

    尚妈妈跟狩璇玑说:“吆,小姐醒了。”心里却纳罕,你不是十来分钟之前刚喝了好几碗么?怎么这会子又要水喝。虽是这样想,还是倒了凉茶端了过来。嚣如音装作挣扎着起来,接了杯子,抿了一口。此时是尚妈妈背对狩璇玑,挡着嚣如音,嚣如音端着茶杯对尚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尚妈妈瞬间恍然大悟,提高声调说:“小姐你是饿了呀,怪我怪我,我们吃了中饭,把你没吃这茬儿给忘了。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做去。”

    尚妈妈转过身儿来,来到客桌处,笑眯眯地对狩璇玑说:“小狩啊,你先搁着坐会儿啊。小姐饿了,我去给她掂对点吃的来。这里不能没有人儿,麻烦你给照看一下,我一会儿就得。”

    狩璇玑应道:“行,没问题,尚妈妈您忙您的。”

    尚妈妈瞅了瞅桌上的镂金香球,对狩璇玑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亲手交给嚣如音,见狩璇玑回应了,她便出门去了。

    狩璇玑刚想拿香球过去床前,尚妈妈又回来了,把狩璇玑吓了一跳,尚妈妈喜得哈哈大笑,说:你看看我真是忙昏头了。“原来是尚妈妈一直端着给嚣如音的水杯没有放下,刚才拿着就出门去了。放下水杯后,尚妈妈才又出去了。

    狩璇玑听着尚妈妈的脚步下楼去了,才拿着香球走到床前。他的个子跟嚣如音的床帐子差不多高了,嚣如音笑着对他说:“你坐下吧,这个大个子杵在这里,说话也怪累的。”

    狩璇玑便坐在床边的春凳上了。他平时深沉稳重,跟人说话都是先思后言,没有什么交流问题。不过不知今天怎地,或许在嚣如音的卧室,是她的主场的缘故,狩璇玑也不知道如何起头,正襟危坐,思索言语。一时二人竟冷了十秒钟的场。

    有了上午的教训,嚣如音这次决心要好好表现,她定了定神,主动出击了。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嚣如音问。

    “哦,这是我家乡所产的宝珠,可以避暑气,我看师姐怯热,特地拿来送给师姐。”狩璇玑把香球递过去。

    “哦,真有这等宝贝?”嚣如音拈起兰指,从狩璇玑手中捏过香球,避免授受过程碰到狩璇玑的手。狩璇玑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收回去,没有碰到嚣如音的手,他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呢?

    嚣如音拿香球在手,一阵清凉之意传遍全身,中暑之后的不适一扫而空。细细把玩,果然精致,香球通体用黄金打造,镂刻鹦鹉葡萄纹,上下各有一半,以子母扣连接,里面沉甸甸的,似乎还有消息。嚣如音尝试打开子母扣,却不得其要,看了一眼狩璇玑。狩璇玑一贯冷峭的面容上,此时露出一种宠溺的微笑,拿过香球来,一按鹦鹉的眼睛,子母扣就弹开了,交还给嚣如音。这次接过来的时候,嚣如音没有避讳接触狩璇玑的手。狩璇玑把手收回的时候,握住了被嚣如音碰过的手心。

    香球中间原来是一个社稷永平仪,承托里放着的就是摩醯首罗珠。这个珠不是常见的珍珠模样,更像是宝石球,颜色蓝紫晶莹,像罽宾国所产矢车菊蓝宝石,内有雪花冰纹闪烁,如暹罗国所产的椰子涡螺火焰珠。珠外又似有宝光,触手不冰,近人却凉,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打小就畏热,一到夏天就苦不堪言,今日得此一宝,从今之后,再无忧矣。

    嚣如音合上香球,心中升起一阵感激。说之前自己对狩璇玑有感觉,有七分是在生理和孤寂的驱使之下才产生的话,此时便变成了五分。身体、容貌、荷尔蒙所引发的情爱悸动,终究只是一时的,在贪恋过后,也会有餍足的时候,真正的情感是对对方人性的,从内心里生出的喜爱。狩璇玑送给嚣如音的这颗宝珠,倒不是因为珍贵,也不是因为狩璇玑愿意给嚣如音花多少钱,而是他肯用心去看到嚣如音需要什么,并且愿意不计代价地去满足她,这是纯纯的青年的爱吸引人的地方。

    嚣如音一手拿着香球,一手放下来,指尖触到了狩璇玑的膝盖。嚣如音床前的春凳是紫檀木的,十分沉重,刚才狩璇玑坐下的时候,本来想往后拉一下了,可是没有想到凳子那么重,拉已经拉了,再拉第二下不好看,就凑合着坐下了。可他的腿长,膝盖都抵到了床沿上。嚣如音把手放下的时候,指尖刚好碰到狩璇玑的膝盖。她没有挪开,狩璇玑也没有避开,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可是二人都能通过这指甲盖大小的地方,清晰地感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

    古来风月都是男子以男子的身份所写,女性的角色都是这些穷酸想象的如何取自己,未有女子以女子情态写女子,故而不知女子于此时会做何想。

    此时的嚣如音只想得寸进尺,手指动了一动,四指触上了狩璇玑的膝盖。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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