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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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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本是一个欢愉的节日,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它的隆重程度也仅次于春节而已。当然,关于中秋的来历说法很多,不仅仅是所谓的为了庆祝丰收、寓意合家团圆之类的,更多的其实还是对自然的敬畏,对风调雨顺的渴望。简单来说,便是春天拜日,因为阴消阳长,秋天拜月,因为阴长阳消,所谓的顺其自然,强调的其实是得知道这一季谁才是自然界的“老大”,是谁当令,故而才有此节日。

    在中国从四九年之后,每年的中秋与国庆就像是孪生兄弟,基本上中间也并没有间隔几天。所以学校往往采取的策略就是把这两个假一起放,之后再把工作和课程一起补,而这也正应了“一阴一阳之谓道”,苦乐与喜悲往往互相依存,假期笑得有多开心,补课的时候就有多煎熬。所以我一直秉持着平淡过节的原则,仿佛这样,这期间一切的有常、无常就与我无关了。

    由于在十月的这个假期基本上都有七到八天,所以学校里也难免有离家不太远而兴高采烈地回家过节的学生,这一现象无论是放诸于班里班外都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班里男生这边,隔壁宿舍的贤哥和璐璐就回家了,而我们宿舍的则往往都是雷打不动。我印象中璐璐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箱阿姨做的月饼,而且一回来就给我们人均分发一大块,同时还嘚瑟了一下,说他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一个很有感觉的女生,而且人家似乎对他也很有感觉。只是说到当时脸皮薄没好意思跟人要微信时就气得捶胸顿足。

    另一方面,胖鲨也因为在冲刺高考,所以中秋的前一天也依旧没放假。其实她就是放假了,估计也要跟家里人过节,也没空搭理我。毕竟她还是高中生,总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家里人说她有个男朋友在北京上大学。而我在跟她维持着地下恋的这么些年里,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节日里的“特殊气氛”,最多也不过就是在心里想想,哪天如果我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过个节日,那也就算是修成正果了。所以这个节日基本上也就是跟我们宿舍这三大死宅在没日没夜地对着电脑中度过了。

    心怀着对即将到来的平静假期的热忱,我左右流窜,清点了一下周围的宿舍,知道谁都回家了之后,我手机却突然传来了一条消息,我一看是皮皮闻发的,点开一看,是她问我回家了没。

    我也如实回答了她,不过没想到她立马就开始抱怨说她妈非要她回去,因为买票晚了,结果就只能买到站票,要站上十几个小时。

    我见她这么说便乐了,因为我从没坐过火车,没想到还有站票这种操作(因为家离学校太远,我回家都是提前买点便宜的机票飞回去),就回道:“你怎么不买挂票,向印度人一样挂在火车外面,那就不用站着了。”后来想想我都觉得,我怎么能这么傻逼地说出这种话。

    不过她倒是没被这话激怒,反倒是把我当成人肉“小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一看就知道她这铁定是一个人坐火车无聊,就找个人打发时间。而心地善良的我自然不可能拒绝她,所以对此也只能逐一回应着。

    片刻之后,看着你来我往的消息又一次地占满了屏幕,我顿时感觉心底突然升起了一抹心酸,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跟我发消息打发无聊时光的不是自己女朋友,反而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连长相都不太清楚的女生。想到这儿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但又无可奈何。原本还想着如果胖鲨考上大学,这种情况估计就会好转了,但又转念一想,即便她考上心仪的大学,离我也仍旧是大半个中国的距离,所以这种情况估计到时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想到这儿,我眼中又是一阵落寞。只能低头看着手机,木讷地回着消息。

    渐渐的,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些许,皮皮闻就问说:“你怎么平时见我都不打招呼?”

    “我不太习惯跟人打招呼。”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不过这倒是大实话,因为我不太习惯跟人相处,尤其是跟女生,很多时候如果要跟女生打交道,还不如一个人独来独往要自在些。

    “胡说!我明明就看见你跟自己班里女生打招呼了!”她回怼说。

    我一愣,连忙找了个借口说:“其实我不太敢确定是不是你。”其实就是同班同学见面也是她们先喊我,而我也只是潦草地给出回应而已。况且尽管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但那种气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多少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

    眼见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赶紧又补充道:“因为我这人脸盲,我太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我这话发出去之后,对面许久没了动静,我以为自己又做出什么傻逼操作了,于是就悻悻放下了手机。不过我对此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我从小到大干出来的直男操作基本已经跟天上的星辰一样多了,再多一次少一次的我都已经无所谓了。我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才晚上九点多,便自顾自地打开了游戏,打算用游戏打发掉睡觉前的最后时光。

    说实话,每次打游戏的时候,我自己立刻就会变得像一个浪荡之人,口无遮拦、风流不羁这些词甚至都没办法形容这个状态下的我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键盘侠应该也就是这样的一类人吧,躲在电脑后面,握着键盘就仿佛掌握了整个世界的命脉,也不管是非黑白,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种种负面情绪输入进去恶心人,以抬杠为乐。只不过我还没达到恶心人的地步,也不至于到处喷什么,也就只是浅浅地停留在愉悦自己的阶层罢了,撑死也只是时不时地开个荤段子之类的。

    过了大概半小时,我副本刷完了,想在组队的间隙找找手机刷刷朋友圈时,我看到手机的屏幕亮起来了,我顺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皮皮闻发来了一张图片,我点进去一看,那图片毫无疑问就是她的照片,尽管百分百有p的成分,但起码还达不到“颠倒是非”的程度,无疑也就是给她肤色p亮p白了一些,而下面同时还附带了一句话:“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咂咂嘴,无奈又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回答道。

    因为是照片,所以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毕竟看真人的时候你总不能一直盯着人家女生看)感觉其实她长得也还可以,虽然算不上现今主流意义的那种漂亮,但起码也算是眉清目秀,相比起那种毫无血色的死白和北方人的白里透红来说,她的小麦色的肤色的确会让她在学校里不那么惹眼(当然,我这种黑球自然没资格评判人家的肤色),此外就是她脸型略方,是很标准的山西人脸型,但整体上看还是趋于瓜子脸的范畴,天庭饱满,鼻头有肉,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又是长发,所以对比之下就显得脸比较小。

    “记清楚,免得下次你见到了又装不知道!”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赶紧岔开话题,接着回道:“你这长得其实也还行。”

    “那不废话吗?”她几乎是秒回说。

    我心里一想,我不就基于礼节奉承一下而已,哪有人这么自恋的,按正常操作不得是“一般一般啦”,“你也不错”之类的回复吗?于是我就悻悻开了个黄腔说道:“就是胸小。”

    “你放屁!”她立即回复道:“那天跟你打球的时候我穿了件卫衣,所以是你看不见而已,哪儿小了!”

    “……”我对此表示无语,一时间只觉得无话可说,但却又不得不说:“是是是,以后叫你大奶兽行了吧。”

    这话发出去,我一抬头,漆黑的环境让我突然想起寝室熄灯也已经好久了,宿舍的三大金刚也已上床“归位”,此时也就我一个人还在下面坐着了。我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一点多了,于是我赶紧说道:“睡了睡了,都两点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便赶紧关了电脑,拿着盆出去火速刷了个牙,随便洗了个脸和脚,接着便爬上了床。

    这时我掏出手机,想看看她又作什么妖,一般人的话这种时候基本就是回个晚安之类的就结束话题了,不过正如我所料的,她回道:“不准睡!我还没睡呢,你不能睡。”

    我见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头上不禁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那你赶紧睡啊。”我回道。

    “站着怎么睡!?”她回怼道。

    我倒确实忘了她还在火车上,但我确实已经困得眼皮都要合到一起了,怕沾到枕头就昏死过去,所以只好坐着继续说道:“合着你今晚是不打算让我睡了呗?”

    “是啊,谁让你说那种话!”见她这么亢奋,我已经准备缴枪投降了,就回道:“那就当是我错了,我投降。”

    “投降也不行,反正你就是不准睡。”眼见对方不依不饶的样子,我感觉如果再熬一下那我就真的清醒了,那就真的不用睡了。见状我心想,要不我就直接睡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与我无关。但转念又想到她一个人在火车上颠簸着,就这么抛下她的确也不太好,于是我的妇人之仁又一次发动了:“行行行,那我不睡了陪着你。”

    “我手机没电了。”隔了几分钟后她又说道。

    “那还剩多少,够你明天回家不?”看着这姑奶奶不打算放手,我现在也已经不打算睡了,决心和她硬扛到底。

    “不够。”她回道。

    “那你就别玩手机了。”我见这两字一出,便如释重负地说道。

    “那你睡吧,不用管我了。”见她这么说,我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个微笑,毕竟欲擒故纵这招对我完全没用,我如是想着,心想不然我也反钓鱼一波,就回了句:“没事我游戏开了,我再打一会儿。”

    “真的,你不用陪我。”见她又这么回了一句,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遵照她的意思,却之不恭了,于是果断回了句:“好”便倒头睡下了。

    到第二天中午我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手机里发来了好几条消息,不出所料,都是皮皮闻发的,上面的几条我倒是没记住,就记住了最后一条:“你真睡了?你可真狗啊!”

    脸皮比城墙厚的我对此只是轻蔑一笑,然后果断打开了她的个人信息面板,把她的备注改成了“大奶兽”。

    就在我完成这一系列操作时,大智见我动了便开口说道:“哟!八哥这是醒了?”

    我回道:“嗯,你们都起来了啊?”

    “我们又不像八哥,大晚上的还有妹妹聊天,我们就一群老光棍,没有八哥熬夜的福气啊。”大智一脸戏谑地说着。

    我算是听出来了,他大概是以为跟我昨晚聊天的是我对象所以才这么说。

    性格坦荡的我总不能让人家误会,于是便解释道:“昨晚那个不是我对象,是隔壁班的一个同学。”

    “哦?是谁啊?八哥这是要发展下家了呀!”大智听我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恨不得把头蹭到我这边来听得更仔细一些。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就之前跟我打乒乓球的那个女生。”我淡淡地说道。

    而大智闻言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奸笑,不过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毕竟解释多了就是掩饰,有些事不做过多解释方而显得清白。

    今天似乎是中秋节了吧,我如是想着,便睡眼惺忪地下床去洗漱了。

    就在这时手机发来了一条消息——

    胖鲨:“心肝,我今天放假了,但我可能要陪家里人,所以估计是不能陪你了。中秋快乐!”

    提起中秋的话,倒是勾勒起不少的回忆。还记得往年天刚擦黑,爷爷奶奶就得开始张罗起来,最起码的基本步骤可是一年都没省略:首先要点上两根蜡烛,再往托盘里放上一盏茶、一盏酒、一块腊肉、一个水果方才算得丰盛;之后还得再烧着黄、白纸钱、燃一扎香,方才算得严谨。随着香火旺盛,烟尘弥漫便开始一拜天地,二拜四方,三拜明月,四拜宗堂。其中的每一拜都得喊上我和母亲(父亲从不参与这种活动,一直觉得这只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没什么意义,但与大多数人一样,其实他也不懂,这所谓的仪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生前不见分晓,死后自会明了,毕竟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多说),他们举着托盘一拜,我就随之磕上三个头,等到这一切祭祀仪式结束,最后才将茶酒泼洒,至此祭拜仪式才算是圆满完成。等得这一切结束,最后才摆上一桌瓜果月饼,彼此享用。

    逢年过节,如果没有了这些仪式感,自然就失去了节日的意义与氛围,所以自打我出来北京学画那一年开始,我就再没有过过中秋。

    而今年也不例外,身在异乡的我始终离家太远了,所以自我上大学起,也就没有在意过中秋节。哪怕我的诞辰本就离中秋不远,每年基本就是在中秋和国庆节之间徘徊,我也不曾有过多的喜悦。

    不过每次这种时候,只要我不在家,一定准时打来电话的必定是我爷爷(母亲的父亲,由于父亲是入赘到我们家,所以喊爷爷),哪怕没什么文化的他与奶奶能够与我聊的话语也不多,但我至今仍一直认为正是这简短的问候,其实才算是家人的真正含义。

    当然,爷爷奶奶也只是一如既往地问了我有没有买个月饼吃,同学都回家了没,这些生活上的琐碎,而我则也是一如既往地回答说学校发了一块儿“小”月饼,同学们也有回家的,不过我舍友因为跟我一样家太远所以都没回去(这我倒是没撒谎,我的三个室友的确除了放长假以外,过节也从不回家。倒不是因为不想回去,最大的原因也的确是因为离家太远,其实仔细想想,虽然我们一个屋子只有四个人,但就我们四个就占全了全国东南西北的四个极端)。听了我的回答,二老也明显放心了许多,毕竟我是独子,所以他们最怕的就是我出事。按他们老一辈的观念,身在异乡的我,只要有人作伴,安全系数就会直线飙升,所以每次得要叮嘱我,出门必须有伴儿。安全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就是那句老生常谈,让我好好加油好好读书了,尽管他们也不知道我什么专业(即便我说了他们可能也不明白,所以我每次就很简单地跟他们说我是做动画片的,也不必过多的解释什么),但对上学的孩子说好好读书绝对没错,只是我能听出他们对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敷衍,而是切实的希冀。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他们居然会问我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生,如果有的话可以处一个对象,然后假期带回去给他们二老过过目。而我闻言在一阵哑然之后,也斩钉截铁地说了没有。倒不是我不想跟他们说我有女朋友这件事,只是胖鲨复读了让我实在不好提说,以绝大多数人的眼光来看,对找了个女朋友还在上高中这件事我的确不好开口。毕竟在绝大多数的中国人的观念中,高中生谈恋爱是不对的,只有大学生才可以名正言顺肆无忌惮地谈。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前十八、九年不让有什么动静,上了大学就突然非要有动静的理论依据是什么,但沦为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有些事我的确不好解释,所以索性就说没有了。

    跟爷爷奶奶说完之后,母亲便接过电话跟我简单交流了一下,问了问我国庆有没有什么安排后便不舍地挂了电话。其实我每周六晚上都会打电话回家的,其实准确来说不只是一个,通常情况下是三个,一个给爷爷,一个给母亲,一个给父亲。在外人眼中或许很奇怪,我家这样的三世同堂不是打一个就完了,又何必拆成三个打,但我打小就是生活在这么一个跟电视剧比起来,精彩程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家庭中。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是为了报平安;给母亲打则是为了跟母亲聊聊天,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因为时间会耗得很长,所以我跟母亲一般都是单独聊;而又另给父亲打,则是出于他对我爷爷奶奶并不太感冒,再加上他经常跟母亲吵架,所以家里基本上就是两大阵营,即爷爷、奶奶、母亲,和他。所以单独给父亲打,一方面是母亲的要求,另一方面则是纯粹的不知道父亲在不在家,毕竟难说他又一个人用“失踪”的方式出去外面“潇洒”了(其实就是一个人带着一笔钱,开着车离家出走,不接电话,不与家里联系,抛下家里的一切,消失一阵子,玩到没钱了才回来)。

    因为上述的种种原因,所以我打小对父亲就很不感冒,我在家里的种种压抑与痛苦,基本上就是父亲与母亲的阵营对立所带来的。而且再加上父亲似乎一直都不太清楚“父亲”这个身份所需要的当担与责任,所以直至上大学前的我,心理一直都显得有些消极与阴暗。据我奶奶给我口述,我父母从我还没出生时起就是这样子了,所以我的家庭从我小时候起就很冰冷,我那么努力地考到北京来,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早日脱离那个水深火热的家庭。

    我一般给家里打电话都是到操场上一边遛弯一边打的,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因为有些话,只能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说,有些气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叹。只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中秋那夜的操场,几乎可以说是人满为患。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带着垫子和吃的,在足球场中央围坐成一个一个的小圈,我不禁黯然神伤着。我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此刻在我心里,这月圆不圆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我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以为是胖鲨发消息了,所以赶紧掏出来看了一眼。

    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发来消息的并不是胖鲨,而是皮皮闻:“寒姐姐,中秋快乐!”

    我叹了口气,回了句:“中秋快乐,大奶兽!”接着便走出了操场,向着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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