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始与结束

    引言：

    “嗨！”

    在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小伙子，和我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这不禁让我产生疑惑。

    “他是谁？”

    是曾经的我？

    “那我是谁？”

    是未来的他？

    不管怎样，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他或者曾经的他的我。

    在回应他的问候之后，我走到他的跟前，贴近耳边说道。

    白色，满目的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切遁入混沌模糊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墙上的时钟从“0”开始转动，现在已经快绕了整整一圈了，再过不久指针就会和“12”重合，那是生命的起始与终结。是的，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

    外面的时节如何？是热烈的夏天还是寂寥的冬日？我略微转头看向窗户，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随即失望地将头转了回来。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

    我身处的地方只有春日。

    这是一个圆顶的护理屋，人造日光灯调试出的柔和光线充盈着这片不大不小的空间，光线正好，但是少了一点暖意，光照板随即变换着天空的形态，有时显出万里无云的晴空，有时会有绵绵的丝云，很少时候会出现雷雨的阴云，对于心情来说，长时间晴日现在还不如阴天让人欢喜。仿生植物萦绕身旁，屋内的花香是通过遍布全屋的气孔从遥远的花房传输过来的，对于嗅觉不灵敏的人来说，各类混杂的花香即便无法一一对应，那也无伤大雅，反正要的就是“香气”，但是对于视觉存在严重障碍的人来说，总是会有一种违和感，无法借助不同的气息辨识相对位置或是令人唤起曾经记忆中的事物形象。耳朵里充斥着的是各种虫鸣鸟兽叫，声音算是这个环境中最大的安慰了，看不清或是对应不上丝毫不影响效果，这是和普通人的生活最为契合的地方，毕竟没有人会在听见鸟虫叫时刻意寻找，定位它们的身影，也不会从这些鸟兽身上嗅到什么味道，单单只是声音就能够明示它们的存在，昭示出一种生命的活力。

    咚咚咚咚，外面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护士小姐给我带营养液来了，那么快又到这个时间点了。

    “赵爷爷，到吃饭时间咯！”

    她的声音很明媚，可我还是提不起劲儿，营养液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吃一碗面。”

    我知道提出这个要求她会十分为难，可是对于一个处于生命末期的老人来说，这点要求总不算太过分吧。护士小姐没有发声，果然如我所想，虽然没那么容易，但还是可以坚持努力一下。

    “我活不了多久了，明天？或者后天吧？或许上天怜悯，会在今晚就来找我，拉着我让我给他作伴。你不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这种身体状态，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让人难受的了。”

    护士小姐手握营养液，但是迟迟没有开口，将那袋白白净净的所谓“食物”倒入仪器内。

    我说得很动情，她也听得很认真。

    “做医生做护士，救死扶伤、医人治病是你们的职责，可是你们不懂什么是活着。输着营养液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机器人在涂着润滑液。食物是得有味，有咀嚼，有回忆才能叫做食物，你那玩意除了让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还可以正常操作之外，根本无法让我产生活着的实感。”

    “都到最后时刻了，一碗面不算过分吧。”

    “可是你的情况……”

    护士小姐明显已经动摇。我知道她的担心，但是那些都是没必要的了，我已经决定结束这段旅程，开启另外一段既熟悉又陌生的旅途。

    “哦，别担心。我决定要进行‘走马灯’了。”

    她听见这话露出了一丝悲伤的表情，大概是意识到再也无法像这样和我交谈而感到伤心吧，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安慰。护士小姐平时对我还算比较照顾，除了例行的巡访检查之外，偶尔她会来找我聊天谈心，话题总是绕不过她的丈夫和孩子，护士小姐刚结婚没多久，角色的转变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每次看到她烦恼的样子，听见她一边诉苦说着婚后生活日子的艰难和从前生活的美好自由，我对曾经的回忆与体会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或许我的妻子也和她一样，有着这样那样或大或小的烦恼，角色的转变是一个过程，而其中必定蕴含着向身边人难以言明的苦与乐。

    “那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了吗？”

    “没有，还麻烦你将这件事尽快告诉他们吧，还有医生那边，麻烦你们尽快安排，我感觉自己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我想尽快进行‘走马灯’。”

    护士小姐放下手上的营养液，然后走进，到了我的床边，她握起我的手，然后拍了两下，笑着回应了我。

    “好的，那就如你所愿，希望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