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秋穗太了解春禾了, 直性子,一根筋,容易认死理。有事儿喜欢藏心里, 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说, 然后自己跟自己较劲儿。
当然, 她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有原因的。
春禾是孤女,自幼父母双亡, 也无手足兄弟。两三岁起便借宿在叔伯家, 在她十岁被卖进侯府当女奴之前, 她是被当成烫手山芋在族亲中扔来扔去的。农户人家, 尤其是贫穷的农家, 多养一张嘴吃饭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儿,既不是自家的孩子,当然都不愿出那份口粮。
春禾从小便没什么人疼, 这让她极重感情。因没有安全感, 总会患得患失, 就很容易在再一次被抛弃后就彻底崩溃。秋穗不知道庄少康有没有在外面养女人,但她知道, 即便如今还只是猜测, 春禾的情绪已然有些崩溃的走势了。若事实真是如她所猜, 日后到了真相大白那日, 那还了得?
春禾能受得住那份打击吗?
秋穗觉得,她不能插手太多春禾的婚姻, 但她却可以疏导和开解春禾。可以让她知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她、背叛了她, 但只要她自己内心足够强大, 她就永远不会倒下去。
除了爱情, 除了婚姻,除了侯府,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一片天。
而只要她愿意,且也足够努力,这广阔的天多少也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有些道理还是得靠自己去悟的,只有自己真正悟到了,才会真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任外人再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秋穗知道,她想引导春禾渐渐解开心结,也只能慢慢来,急是急不得的。
那日秋穗对庄少康说要来看嘉哥儿,也不是随便一说,她是真打算择个空同春禾一道过来看看孩子的。恰好今日二人一道出了门,午后这段时间又都得些空闲,秋穗便提议过来瞧瞧。
之前因是办公事,秋穗还能假公济私,借着送午食的空当带春禾逛逛这盛京。但眼下是要去办自己的私事,秋穗当然不能再劳烦府上的车马。到了侯府附近后,秋穗同春禾二人便下了车,打发了车夫赶车先回去,她们两个则携手往庄家去。
庄家置办的院落离侯府不远,徒步走过去也就不到两刻钟时间。在侯府后面的古阳巷,与侯府隔着几条街。
古阳巷住的都是盛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一排排过去都是一个院子内圈着几间房。旁人家都是一家两三代的挤一个院子住,庄家在这条街算是体面的有钱人,总共有四处院子。庄嬷嬷老两口住一个,另外三个则是一个儿子一处。
庄少康分到的院子同两个哥哥的一样,中间一间敞亮的堂屋,两边各一间向阳的卧房。外面院子内还各盖了厨房和茅房,另有一口水井,可自己在家打水喝。
午间的小巷相对安静,春禾领着秋穗进了院子,屋里的小婢卷儿听到动静,立即迎了出来。
“嘉哥儿睡了吗?”春禾一边关院子的门一边问。
卷儿说:“哥儿还没睡,想是在等娘亲呢。”又说,“太太和秋娘子来得正好,哥儿这会儿精神正好着呢。”
春禾虽在侯府是奴婢,但在这里,也能担卷儿称一声“太太”。
春禾素来是极好的脾性,她闻声就对卷儿说:“这会儿我陪陪嘉哥儿,你先去歇会吧。”
卷儿忙笑说:“我不累,我最喜欢陪嘉哥儿玩了。”
卷儿十二三岁的年纪,还偏稚嫩,又喜欢春禾这位女雇主,总愿意同她一处呆着。但这会儿春禾秋穗想一处说些体己的话,卷儿在这里显然不合适。
秋穗说:“卷儿,我这会儿过来得急,都没想起来带礼物来。你这会儿正好得空,不若帮忙跑个腿怎样?”说罢秋穗从随身佩戴的荷包中掏了一把铜钱来,递给卷儿,“帮我去巷口的张记点心铺买两份桃酥吧?”
卷儿乐呵呵接了钱,却说:“可两份桃酥不需要这么多,这还多了好几个铜子儿呢。”
秋穗则道:“你帮我的忙,我该给你跑腿费的,剩下的几个你拿着。”又说,“你既出去了,也不必急着回来,可外面逛逛再回,正好买点零嘴吃。不过不能贪玩,最多半个时辰必须得回到家。”
卷儿乐意得这样的活儿,立即朝着秋穗谢了又谢,然后就跑出去了。
春禾说:“还是你有法子。”
秋穗同她一道往屋里去,边笑说:“她还是个孩子,最是精力旺盛闲不住的时候。我有她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接这样的活儿了,所以我想她肯定也喜欢。”
春禾则说:“你在她这么大时,可比她稳重多了。”
说着话,便进了东屋。东屋的炕上,嘉哥儿正一个人安安静静躺在炕上自己玩儿,瞧见有人来,他咧嘴一笑。秋穗瞧见了心里十分欢喜,立即过去将人抱起。
这样的奶娃子,真的很能温柔人的心。
秋穗抱了会儿后,就递给春禾。春禾也不避讳秋穗就在身边,解了衣裳就喂儿子吃奶。
秋穗到底还是黄花闺女,稍微有些尴尬。不过适应了一会儿后,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嘉哥儿熬着不睡,可能就是在等母亲的这顿饭儿,这会儿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春禾将儿子又放回炕上,她整了整衣裳,然后就坐在炕沿和秋穗话家常。
“姐夫这两日都不在家吗?”秋穗问。
春禾点头说:“入秋了,正是忙的时候,他去京郊收租子去了。”
秋穗点点头,便没再多问。
她见春禾没再提庄少康疑似外面养女人的事儿,她也就没多言。只不过坐一处闲谈时,秋穗少不得还是会说些开解她的话。
又坐了会儿后,秋穗让春禾也陪着儿子午休一会儿,她则先回了侯府。
正走在回修竹园的路上,迎面便撞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女郎。女郎瞧着十六七的年纪,白皮肤小圆脸儿,有一双笑眼,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亲和。
秋穗不知她是哪家的贵女,既是撞上了,便忙退在路边请安。
原以为这主仆几个是要越身而过的,却没想到,那女郎突然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你就是秋穗姑娘吧?”女郎问。
秋穗心中诧异她竟识得自己,但却有条不紊回道:“奴婢正是。”
那女郎有一管很甜的嗓音,立即就说:“我猜你就是,这侯府上下做婢女的,就数你气质最出众了。”
秋穗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说:“娘子谬赞了,奴婢只是个家奴,实在担不起这样的夸。”
那女郎则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她说:“我是你们府上侯夫人的娘家表妹,我姓梁,闺名‘晴芳’二字。”又说,“其实那日我们见过面的,我和姐妹们在园子里练捶丸,我一不小心劲使大了,将丸球打了出来,还砸到了你哥哥身上……你想起来了吗?”
梁晴芳这么一说,秋穗立即就知道了。
那日嘻嘻闹闹的,一窝蜂挤出来了一群女郎,她也没认清谁是谁。但事的确是有这么件事的,才过去没多久,秋穗不可能忘。
再联想到那日老夫人同侯夫人一起设这个宴的目的,秋穗就不难明白此番眼前这位梁姓娘子特意过来寻她说话的原因了。她如今是修竹园的女婢,梁娘子若心悦郎主,自会过来搭讪,以试图问郎主的一二喜好。
秋穗抬眼冲她笑,又蹲了下身后,才回说:“娘子您这么说,那奴婢便记得您了。”
见她记得自己,梁晴芳还挺高兴的,不免又同她多闲聊了几句,问:“你这是打哪儿回来?”
秋穗道:“奉郎主的命,如今午间要往提刑司衙门送一顿饭食,方才从提刑司衙门回来。”
梁晴芳“哦”了声,很明显的,那双眼睛机灵的转了起来,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迟疑了一瞬,梁晴芳又问秋穗:“提刑司衙门……一般人能轻易进去吗?”
秋穗如实说:“若有案情可呈禀,是可以去的。这几日奴婢去送饭食,衙门里的人都挺亲和的。”
梁晴芳就笑了:“你是忠肃侯府的人,他们哪里敢怠慢你。”又说,“我还没去过提刑司呢,改日也定要去看看。”
接下来秋穗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衙门是威严肃穆之地,若无要事,一般闲杂人等不可进。不过又想,人家是贵女,说不定家中父兄官职比郎主还要高,她想去自然有能去的法子。
且她若真能因此和郎主结了亲,那于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郎主亲事尘埃落定,她就可去老太太跟前求恩赎身了。
或许这种时候,秋穗比老太太还要操心郎主的终身大事。
晚间傅灼回来,秋穗伺候他洗手洗脸时,就忍不住提了此事。
“奴婢午间送完饭食回修竹园的路上,偶然碰到了侯夫人娘家的表妹,姓梁。”秋穗一点点铺垫,力极将女郎身份说清,免得郎主记错人。
傅灼呢,听她起这个头,便意味深长朝她望过来了一眼。接下来的话眼前人不必说,他都能猜个透彻。
但傅灼没打断,只由着她继续说下去。
秋穗这会儿因心中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并没怎么去多想郎主这会儿心里会怎么想,她只兀自说了自己想说的,道:“她同奴婢说了几句话,问奴婢是从哪儿回,奴婢说了是从提刑司衙门回后,她便问奴婢提刑司衙门一般人能不能去。瞧着那意思,好似是想去的。”
又帮着梁晴芳说话:“梁娘子长得漂亮,性子也极好。在奴婢这样的人面前,她也是温和可亲的。”
傅灼望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其意图,但却不接她的话,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算着时辰怕是不对,中间那一个时辰去哪儿了?”有些要算账的意思。
秋穗:“……”
作者有话说:
继续掉30个红包~
晚上18点还有一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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