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难忘
因夜里看见姥姥伤怀落泪的场景,云伽夜里也是辗转反侧的,好不容易才睡着。刚睡没多久,云伽就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像置身于云朵上,软软的,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热的厉害,总觉得自己好像裹了件貂皮大衣,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她胸部踩了踩,嗯……准确的说应该是按了按……
云伽潜意识里突然觉得不对,猛的惊醒,正好和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对视上,小白狐狸一脸无辜的可爱模样,眨着眼睛说:“舍得醒啦?!”
“啪!”的一下,云伽直接把压在自己心口上的狐狸“摔”到了墙上,气愤的鼓起脸:“你个流氓老狐狸!”
多天的相处下来,花与梵早就和云伽混熟了,云伽也少了之前的拘谨,两人说起话来也如同朋友一样,偶尔也会聊聊邻居八卦,明星绯闻的。可以说云伽彻底被花与梵给带偏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显原身的嘛?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豪放的睡姿,七扭八扭的大字型,我怎么叫醒你?难不成上手拽你衣服?那你不得吃了我?”花与梵现出男子身,瘫坐在地上,没好气的边揉自己的脑袋边说着云伽。也不知道自己英俊潇洒的脑袋有没有被撞坏了!
“那你这算什么?当自己是只猫嘛,肆无忌惮的蹲坐在女孩子的胸口上,还……”云伽盘膝坐在床上,怒视着一直在努力装可怜找借口的花与梵。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你可以假装我是猫咪呀!反正都是软毛的。我不介意呢!”
云伽第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人,索性使劲怼了回去:“是嘛?可是家猫都是绝育的呀!”
花与梵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丫头至于吗?赶紧转移话题,再说下去,恐怕她能拿起电话联系宠物医院。
“你仔细听客厅里有人在吵架,是你姥姥和你妈妈,我怕你错过才喊你起床的。”花与梵此刻只盼客厅里的二位能吵的更厉害一些,这样这丫头就会忘记她是怎么起床的,佛啊!神啊!让她们吵吧!
云伽一听立马下地推门出去,先洗把脸,再去“劝架”。自己妈妈和姥姥经常会为了点小破事不开心,云伽打小就习惯了,还以为这次也一样。
洗漱好的云伽,直接被客厅里的场面“震慑”住了!姥姥瘦小的身体弯成九十度的坐在沙发上,不住的哭泣着,双手不断的擦拭眼泪,不愿意直起身子,也不愿意再听女儿絮絮叨叨的话语……这到底是怎么了?
花与梵很适宜的出现在云伽旁边,耐心的解说早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一早上冯静静还在和母亲好好的聊天,谁知说着说着就说起三年前的事儿。三年前冯家曾来人找过冯静静,说冯老先生快不行了,可一直念叨着要见冯静静一面,所以特意来请冯静静去,可是冯静静一口回绝!想见我?除非你把祖宅给我,不然你怎么有脸见我?你欠我和我母亲的拿什么来还?
其实从冯静静的角度看,也不是说不过去的。石秀秀当年嫁的是一位家大业大的富商,除了有个刻薄的婆母以外还都算满意,那些年的石秀秀完全是风光无限的冯太太,上街也是有两三个婆子陪着,吃盏茶也是有丫鬟伺候,金银首饰,田产铺面也是多的很。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孩子,以至于“为了冯家香火不断”,继而出现了好几个姨太太。好在后来石秀秀还是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冯静静。虽说是女孩,但是却没少过一丝疼爱、宠爱,冯静静也过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直到国家的政策下来了,一夫一妻制!从那天起在冯静静的心里,她认定了自己是被抛弃的,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一个普通的穷苦孩子。
“哭什么哭?大热天的也不怕哭出病来!死都死了有什么可以哭的?该哭的是我好不好?当初若你有点子算计,咱们也不用被抛弃,你也不用变卖家财过日子,那穷的时候咱娘俩是怎么过的?连饭都没得吃!只能饿着肚子睡觉,躺在土炕上饿着肚子!妈妈,我跟着你哪过什么好日子了?就前头那几年的呗!”冯静静气急了一个劲儿的说,仿佛要把自己的委屈全部倒出来,不管别人接受不接受。
云伽倒了杯水给正在哭泣的姥姥,又轻拍了拍姥姥的背,柔声道:“妈,姥姥不也是从阔太太变成去给人家打杂的老妈子了吗?后来又去赶海卖,她也苦啊!”
“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我是气你姥姥居然还会念着,我那个死鬼老爸!我和你姥姥过的那么惨,他可是主谋!”冯静静涨红了脸。
“可你刚才还说姥姥没算计……”
冯静静一听更加火大,嗓门高了几分贝:“我说错了嘛?你姥姥总说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那骄傲和自尊能当饭吃嘛?不能!如果有算计的话,现在我们会过得更好!你哪里知道我曾经过了什么样的日子!”
石秀秀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好像有些不那么认识自己的孩子了,原来自己的孩子一直都在怨自己:“静静,你在心里是不喜欢我这个妈妈的吧!”
冯静静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和风吹日晒导致皮肤黑黄的布满褶皱的脸,心里顿时闷的慌,好像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了。赶忙上前一把抱住母亲说:“妈妈,我就是气急了,我的思绪都乱了!你别多想。”
石秀秀轻拍了一下女儿说:“你早上不说兆林明天回来吗?我去买些他爱吃的东西。孩子难得回来一次。”
云伽突然瞪大眼睛,惊讶的说:“大哥要回来?大嫂也一起吗?”
“傻孩子!你见过哪回你大哥没带你大嫂回来的?”冯静静一想到大儿子快回来了,心绪也明朗起来,拉着母亲的手:“妈,你别去菜市场了,我洗把脸就去,到时候顺道去把娜娜接回来。”
云伽看眼下应该都相安无事了,就赶忙去给自己倒了杯冰咖啡,她必须压压惊。刚拿起可颂啃了一口,就听见姥姥在房间里喊她。云伽一溜小跑的过去,只见姥姥换了件浅灰色的对襟短褂,简单的棉麻阔腿长裤,在鬓边别了几个黑色的素发夹,看上去清爽简单,也很明显这是要外出去。
“你妈妈出门了?”
云伽点了点头,刚才那么大的关门声,估计邻居都听的一清二楚。
“那好,你陪姥姥出去一趟吧!好孩子,别和你妈说这事儿行吗?”
云伽再次点了点头:“姥姥,外面能有四十多度咱要去哪儿啊?”
石秀秀长舒一口气,说:“我心里闷,想走走,好孩子,你陪陪姥姥吧!”
云伽虽然一百个一千个抵触高温天气,但还是乖乖的换了身衣服,陪姥姥外出去了。
紫外线直直的穿透云层,照射在柏油马路上,高温又从柏油马路上反射上来,蒸的人只觉得呼吸不畅,仿佛随时会融化掉。连知了也比往年少了很多,估计都热到自闭了吧!
云伽只恨自己不能把空调背在身上出门,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气,娜娜是怎么做到天天去舞蹈教室训练的,她老姐表示深深的佩服!
“咱……咱……这是去哪啊?我说丫头你这是要谋杀我啊,你说说你俩溜达带上我干嘛?”花与梵被热的也换上了薄薄的夏衫,手里摇着公子扇,心疼自己这么热的天气还得外出,要是晒坏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工伤,他可得找于慈好好说道说道!
“砰!”的一声,花与梵只觉得后脑勺一下子浮肿起来一块,他爷爷的!谁敢偷袭劳资?花与梵没好气的反手就打了过去,却一下子被对方拽着转了一圈,心下立马觉得不妙,碰上对手了。赶忙定睛一看,却见于慈左手掐腰,右手拿着长烟杆,满脸不屑的看向自己。
“你怎么来了?不不不……是您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您说您等我们回家再说呀!”花与梵立马满脸堆笑的奉承着,天呐!大boss!能不能加薪就看现在了!
于慈故作生气道:“你刚才在抱怨啥呢?说给我听听。”
“没,没,我那是和云伽开玩笑呢!这天气热的,多说说玩笑,才好继续散步呀!”花与梵努力做出真诚的表情。
云伽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于慈摇摇头道:“你看现在在哪呢?都坐公交车了还散步呢!”
云伽猛的发现,哎呀,自己被热的心里烦闷着,只跟着姥姥的步伐走,居然把现在在哪给忘了,抬头一看——北香炉礁!这是哪啊?平时几乎都不来这里的。
云伽上前挽着姥姥的手臂,笑嘻嘻的说:“姥姥,咱不就是走走嘛?怎么来这里啦?”
“我想买盆滴水观音。”石秀秀拍拍云伽的手,示意她放心。
“滴水观音?就咱俩怎么搬回去啊?”云伽几乎想喊出来,好家伙!滴水观音这种植物要怎么搬回家去?
“人家会送货的!”石秀秀脚上的步伐不停继续往前走。
云伽只觉得这一天天的都啥事啊?!
刚到花鸟植物市场,石秀秀毫不犹豫的迈进植物房,云伽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植物房里的温度更是高的吓人,而且更潮热,说是为了适应热带植物。
逛了好几个摊位都没选到心仪的,石秀秀只好放弃,拉着云伽走了出去,刚出门就被一个身材偏壮的老妇人撞了一下。
云伽赶忙仔细看看姥姥有没有伤到,又责怪着对方:“你那么大岁数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但是走路就不能看着点吗?”
对方满口抱歉,石秀秀只说无碍的,又朝老妇人看了去,一下子愣住了,迟缓道:“怎么是你?”
那老妇人也愣住了,随即冷笑道:“夫人,别来无恙啊?不过我现在才是正经的冯太太。”
云伽一下子明白了,她是香姨太。
石秀秀眼神黯淡的说:“是,你才是冯太太。我早就不是了,我是个被抛弃的!”
“我呸!我最看不上你这幅样子,这么多年还这么个德行!老爷对你那么好,你还说你是被抛弃的?那我算是个啥!”香姨太朝地上啐了一口扯着嗓子喊道:“当初,你生孩子是把日本大夫请到家里来给你接生,我们这些个呢?哪个不是找个接生婆来接生的?我也不放告诉你,你养的那个就是个不孝的!”
云伽气的只想上去抽她几巴掌,可却被姥姥死死拽住。
“你说我就说我,说我孩子干嘛?”石秀秀黯淡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
“说她?呵呵!我可说错了?你知不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那天老爷回家急吼吼的说和你离婚,让你自行婚配去,又给了你许多金银细软,和珍宝摆件的,外加上十几卷的钱票,你哭着喊着不走,老爷没法子了只把话往死了里说。哼哼,你前脚刚出门,后脚他们就来了,老爷的家产全部都被罚没了,连带着家仆都全部遣散。你当时带走的是家里唯一的现钱。而我们呢?一瞬间全部变成满身罪行的穷光蛋!经商的失误,导致家产全部没了不说,还要被抓起来,被判刑,去劳动改造!不管酷暑还是寒冬的,我们都得去劳作,结束了刑期也背了骂名!房子没了,家没了,我们也变成农户了,你知道那些年我和老爷是怎么过的吗?我的孩子又是怎么过的吗?有一年老爷累的中暑晕了过去,被救回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幸好秀秀不在,她身子不好,可不能受这罪!"可怜老爷心里始终挂念着你。”说着香姨太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她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只随手擦了一下继续道:“老爷病重的时候,只想着再看大小姐一眼,可是大小姐呢?哈哈哈!可笑!老爷处处为你们计着,到头来她居然盘算着冯家祖宅!”
石秀秀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耳畔香姨太的声音越来越远,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她仿佛看见了好久好久以前的时光。
那是一个冬天,刚过小年,石秀秀突然觉得孕肚下坠,后腰酸疼,酸的厉害,小腹处不断传来痛感,一阵一阵的痛感。她知道她快生了,身边的管事婆子一看太太这个样子,赶忙去通知老爷。
冯毅赶紧让市区最出名的日本医生到家里来接生,若是生不下来,日本医院也有专门的车来接产妇去医院。
石秀秀躺在床上,疼的头上直冒汗,身下的撕裂感,酸痛感,下坠感不断加重,没一会就听见女子高跟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石秀秀害怕极了,她这辈子也没这么怕过。
“太太,请放心!我是专业的。”日本医生的中文很流利的,这是必须的,只有流利的中文才能让中国人安心。
石秀秀顾不上那么多礼貌,懒得回话,她只想快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她必须保存力气。
下坠感和撕裂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石秀秀的耳畔始终是管事婆子的安慰声,和日本医生的鼓励声,她只觉得吵的厉害。
终于石秀秀感觉下体一阵潮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排了出去,肚子里一下子空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石秀秀很欣慰的笑着,她成功了,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日本医生把孩子清理好,用绵软干净的小被子包裹着婴孩:“太太,您得了位千金。”
“你们日本人也说女孩是千金呀?”石秀秀虚弱的看向孩子。
日本医生赶忙把孩子放到石秀秀身旁,让石秀秀好好看看孩子说:“入乡随俗。”
一旁的丫鬟早就出去给老爷和老夫人报喜去了,不一会儿冯毅就进屋了,大笑着说:“赏!每一个人都有赏!惠子医生的红包要多给些,你可是接生人又是采生人呐!”
惠子医生笑道:“承蒙冯先生照顾。”
冯毅看着产后虚弱的石秀秀心里很是心疼,对于这个孩子也满是疼爱,半蹲在床边说:“秀秀,咱有这一个孩子就很可以,以后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安!”
从古至今有太多海誓山盟的情话,有太多生死相随的故事,心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呢?应该就是,我只要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