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段旅程结束了

    佛说十二因缘，从无始无明到老死，是人的一生，每一个人皆是如此。想要脱离轮回，只能不断的修行，用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生虔诚的修行。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老死尽。每一部佛经都在阐述着真理，同样的真理。

    火车经停12站后终于到了东小磨子站台，于慈率先跳下站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夹杂鱼腥味的空气，腥腥的，咸咸的，嗯！是家乡专属的味道。很喜欢，很安心。

    刚出站台没走几步就看见儿子和孙子在等她，这爷俩消息怎么那么灵通？看来是有耳报神呐！

    “娘，你可算回来了。那杨昆山一早就打电话到我单位去，说你怎么都不肯坐飞机回来，一定要改成火车。我们爷俩就在家算着日子，等啊等啊，还真把娘等了回来。走，家去。家里一早就做了面，上车饺子下车面。咱也讲究讲究！”大成连忙接过于慈的小包袱，憨憨的说。

    于慈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跟着那爷俩搭乘人力车回去了。

    刚一进院饭香扑鼻，于慈不得不感叹，还真饿了。看着儿媳妇忙进忙出的身影，心里颇为感动，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儿媳是个懂事的。

    傍晚，太阳西垂，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七彩晚霞，于慈坐在藤编的摇椅里抽着烟袋杆，心里盘算着：应该是今晚。

    傍晚的风格外柔和，软软的吹拂着树枝，树叶也很乖巧的不发出什么声音，人越是快到离别的时候越是伤感。看着烟感冒出的几缕青烟，于慈突然间觉得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梦里她从咿呀学语的幼女，被裹脚，不裹脚嫁不出去，连睡觉也不能松开的裹脚布，被活生生勒断的不止脚趾骨，还有自己的心。她还记得小时候常看的母亲的三寸金莲而感到害怕，现在她也是了，家里的老人说：“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不嫁人死了谁埋你？连个哭坟的，祭祀的都没有！”家里的老人又说：“男人都喜欢小脚，谁要大脚啊？那酒馆里好些个男人都拿女子的小鞋倒酒喝。你必须裹脚。”

    就是在这样的压迫下，于慈也成了封建协会里最可怜的女人。结婚？不过是媒婆一张嘴，她连见都没见过对方，就被父母给嫁了过去。对方姓石，家里是开铁匠铺的，早几年还好，后来姓石的沾上了赌瘾，一天不赌上几把就骂人摔东西，再后来他爱上了个妓女，非要娶她为妻。家里大部分的钱财都被他拿去给那女子赎身。于慈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可是那女子实在是太笨了，套个被套都能把自己套进去，和面时候一会一加水，一会一加面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和了一大盆“白稀泥”。再后来，那女子跟人跑了，姓石的一蹶不振，开始日日喝酒，家败了。变本加厉的就是，姓石的一喝酒就会打她和孩子。家里越来越穷，穷到需要上山捡草回家烧，穷到去别人收割完了的玉米田里找找看有没有漏的，不成形的，人家不要的玉米，播了玉米粒磨成粉也能勉强有口吃的，穷到有时候外面天不好，不能出去捡东西，只能在炕上躺平，躺着不动就不会饿······

    后来的后来，于慈遇见了九龙大仙，日子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于慈依旧记得家里能吃上白面的幸福感。感恩，感恩，感恩。

    梦来到了结束的时刻。

    亥时，于慈把大成一家叫了过去。

    于慈盘膝端坐在炕上，衣服穿得是素色暗花的短衫，裤子也是素色的，不过没有花纹。于慈头上依旧绑着昭君带，岁月并未入侵她的双眼，那双杏儿眼依旧闪亮亮的。

    “娘，你这是干哈？”站在地上只穿了件薄衬的大成打着哈欠问道。

    于慈微微的笑着：“我和你们说件事。我于今夜就会离开，我走以后你们要继续好好生活，不能不难过，也不能一直难过。大成你是哥哥，以后多去看望看望你妹子，我这心老是放不下她，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人都会离开，别害怕，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怕鬼，放心我一次都不会出现在你们梦里，我只会好好地保护你们，师父说隔辈会有人出，到时候我就会去帮她。所以，我只是暂时换个地方修行。这臭皮囊太老了，老娘我不稀罕了，所以走了！”

    还没能等大成反应过来，于慈便安详的合上双眼，离开了。属于她的人生旅程结束了。

    一瞬间屋内哭声一片。

    七天后按照民俗应该下葬，于慈也溜溜达达的从外面回家去看看，这一看倒好，差点被气炸了！

    于慈握紧双拳站在灵堂前怒视自己的儿子石大成，叫骂道：“小兔崽子！你老娘有那么多好看的照片你不摆，偏偏挑这张，我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这张，我他么的说了几百遍了，这张照片我照的不自然，笑的不够灿烂！你他么的偏偏挑这张来气你老娘！”

    可惜石大成听不到，他只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还以为是风吹的。

    当然，于慈一次也没有出现在他们一家梦里，一次也没有。因为她怕他们会害怕。她要保护好她爱的人。

    这就是母爱，即使死别了，她也永远都在保护你，只是你看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