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远山如黛，近水如烟
或许是羞愧，毕竟有熟人在眼前，或许是惊吓过度，毕竟这个夜里经历了太多太多了，好像没有黎明一样。总而言之，周家自从那个漫长的夜晚后彻底搬走了，消失在这座“小小的”渔村。
而焦大海成了于慈手下的兵，属于青风。
青风也是堂口里的一支兵马，这么多年下来于慈手下的兵马并不少，至于为什么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还收下焦大海，那自有她的原因。
盛夏来的那么快，窗外“吱—吱—”长短不一的蝉鸣声，热烈的告诉人们即使他们只有七天明光也要努力绽放生命，绽放着，绽放着……
于慈刚从城里回来，手里的依旧拿着烟袋杆，慢悠悠地抽着烟，用那三寸金莲慢慢地散着步，影子被正午的阳光拉扯着照在砂石路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瘦小……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慈老了很多很多，唯独不变的是那双杏儿眼里的坚毅。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佩戴小礼帽的男子，那男子一见到于慈立马飞奔了过去，于慈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的男子心里暗想：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这小伙子是不是脑子不清楚？我一个老太婆也犯不着他打扮成这样来见我吧……
“您就是于大仙嘛？我是经方程介绍来的，方程您还记得吗？就是山西太原甘子镇方家药局的二掌柜。我是他朋友，我叫杨昆山。”杨昆山红着脸气喘吁吁地介绍着，说完立马深深的鞠了一躬：“活神仙，求你了，求您救救我母亲吧！”
于慈的神情显得是那么的镇定，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跟我回家去说，我不喜欢站在烈日下听人絮絮叨叨，回家还能有绿豆百合水喝。”声音依旧是那么沉稳。
刚进院子，于慈就吩咐儿媳把早上煮好的绿豆百合水盛两碗端去西厢房，她和远地而来的缘主有话说，没事别去打扰。
于慈的儿媳妇是她死鬼老头子家的亲戚，也算是于慈看着长大的孩子，人老实，性子稳，肯吃苦，是个过日子的好手。暮春的时候于慈去往杭州办事，回来的途中特意去了趟西子湖畔，见到了细雨中的西湖。细细蒙蒙的雨丝缠绕着湖面，像极了白蛇初见许仙那天的情景，只可惜西湖依旧，白蛇和许仙却不知所踪。于慈也感慨着，自己的这一生又何尝不似这烟雨蒙蒙的场景，亦真亦幻，从一个只知道务农的老农妇，变成人人称赞的活神仙，是那么的不真实，而这一切如梦如幻的人生即将结束于夏天，她甚至连秀秀的孩子都不能见上一面，就要和这个世界画上句号。从杭州回到渔村的路上她就想着，要趁着最后的一点时光，陪陪孩子，于是托人去了封信给远在花园口的儿子儿媳，让他们回家住一段日子，陪陪她这个“小老太太”。
于慈端着青花蓝边的碗，尖着嘴吹了吹，才想起来这碗绿豆百合水早就不热了，心里暗自安慰道：稳着点，最后的任务不能给师父丢脸。浅呷一口后望着对方说:&34;说说看你母亲怎么了？”
杨昆山刚坐下又连忙起身对于慈伏了伏恭敬诚恳的说道：“老神仙有所不知，我母亲一直在老家永安生活，前几天我回老家去看望她，却发现我母亲神情异常古怪，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胡大仙给小妹说了亲事，要把小妹嫁过去等”
于慈微微蹙眉望向杨昆山说道：“你回忆回忆，你母亲最近是不是立了堂口。”
杨昆山一听立马激动地说：“您真是活神仙呐！我从邻居那打听到我母亲前段时间去寺庙进香被一个自称高僧的人拽住了，硬是给我母亲算了一卦，我母亲一再拒绝，可是拗不过人家只好给了香火钱，本想离开就没事了。谁知道那人居然第二天一早就跑去我家，说我母亲命带仙缘，必须有堂口，不然她的孩子都会出意外离世。老人家没念过书，一听他这么说立马应承下，立了堂口，从有了这个堂口后，我母亲就越来越奇怪。”
于慈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青花蓝边碗又呷了一口汤水说：“是邪仙。当年魔王波旬同释迦佛斗法，魔王惨败，不服气的魔王立即发了狠誓：于释迦佛灭度后，波旬弟子穿佛袈裟，入佛伽蓝，毁其佛法！”于慈抬头看向杨昆山一字一句的说：“现在正值末法时期，邪魔正盛，正法弱。你母亲遇见的并不是什么高僧大德，而是波旬弟子幻化的。”
杨昆山一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喉咙里卡的死死的，过了半天缓过神来呜呜咽咽的哭了说：“这可怎么办呐！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哭什么？佛教徒怎么了？佛教徒就必须安乐？就不能遇到一点麻烦？因缘和合懂吗？所有的事物皆是因缘和合而成，既是如此便不存在永恒。谁的修行路上不遇魔？如果都和你一样，遇到魔就哭着喊着抱怨着，那可完了。信佛不代表着你会被镀金，明白吗？”于慈有些不耐烦的教训着杨昆山。
说实在的像杨昆山这样，以为信佛就等同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笼罩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悉达多在证悟的道路上也遇过魔，哪怕是证悟后也是一样的。一阴一阳，有黑天就有白天。
杨昆山被于慈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涕囔着道：“老神仙定是有法子救我母亲的。”
于慈跳下炕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香案前点燃三支香伏了伏身子，九龙大仙一跃而出道：“我都听见了。”说罢打量了下杨昆山，对于慈说：“以他为媒介，唤出那些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于慈把香插在香碗里，只觉得背后一冷，刺骨的寒冷。转过身的时候九龙大仙已经附在于慈身上了。
于慈看向杨昆山没好气的训斥道：“不成器的蠢货！给我滚出来！”
一股灰黑色的浓烟从杨昆山的口鼻钻了出来，形成一股旋风，在地上转了一圈出现了一只灰色的九尾狐。瘦长的身形，不自觉的摇着尾巴，尖着嘴细声细气的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教训本座？”说完四下打量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一个绑着昭君带的白发老太太身上。继续尖着嘴说：“凭你还敢对本座大呼小叫？是需要本座发慈悲心超度你吗？”
于慈突然觉得这货是个眼神不那么好的邪仙，或者说他还没到邪仙的程度，顶多算个花仙，只是太闹腾了，闹到人家家宅不安。不然的话，他怎么连九龙大仙也认不出来？唉！不成器的笨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