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肃王不走寻常路
这次情况比较特殊，肖広尧那边因为信鹰一事已经被忠国共唐炳辰知晓，所以他就将信鹰借了去，尝试看能否利用信鹰给京中武璋帝传递信息。
而林青鸾和杨溯的那只互通消息的信鹰，却是载着京中林青鸾为杨溯准备的东西“飞丢了”！
东西最后是在达达尔押运粮车的车队中发现的，可是却不见那信鹰。
杨溯从暗翼的描述中了解到，这支由达达尔士兵押送的物资，很明显是从大乾疆城方向过来。
这整个草原的疆域舆图就在杨溯的脑中，他很快就找到了大体的位置。
从达达尔大军驻扎的营地到疆城之间，还隔着一个大乾中线大营，达达尔的兵士竟然能从那里带着如此之多的粮草返回，可见……
本就疑心“那射向自己的毒箭，当真是无意的流箭吗”的杨溯，脑中仿佛有了一丝清明，什么意识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瞬间面陈如铁！
结合之前林青鸾从京中传递的消息看来，他离京后不久，陛下就已经让许恭盛带着京畿大营半数将士也离京了，目的也就不言而喻——
武璋帝八成是想趁着李家叔侄被牵制在草原战场之上，李景辉手中无可用之兵，趁机将那些当年节国公李载垕那老东西秘密训练出、安插各处的“桩子”都给拔除干净！
却不想，事情出乎意料，并不顺畅。
那些“桩子”虽然并非多大的官职，但是手中都掌握着相应的人马。
积少成多，再趁机造了声势，又联合起元牧侦鉴司未被捉拿到的漏网之鱼，一起趁机反了！
许恭盛虽然带兵能力并不弱，但是京畿大营的那些兵，早已不是开平王在时的那批了。
许家又失势了几年，他们哪里能真的服气许恭盛这个关东侯？
不拉胯就算是好的！
而东海那边，岛国倭桑早就馋大乾这广袤无垠的大地良久，若是不趁机来占点儿便宜，捞点儿油水，那还真不像倭桑做派了！
一个派遣团的使臣都名叫司部耀镰的绰尔小国，又能做出什么要脸的事情来呢？
所谓东海浪人横行，常架船袭扰大乾东疆沿海的事情，十有八九便是倭桑掩耳盗铃罢了！
做了强盗，还要拉着尿芥子盖脸，真是癞蛤蟆掉脚面——它不咬人，但膈应人！
骑在马上，杨溯一路奔驰，心中暗暗发誓：
若是草原之战他能活着回去……
不！他一定要活着回去！鸾儿还在京中等着他呢，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日后，待他继得大统，无论是这南洋小国，还是东疆、东北疆，诸如倭桑、高隶、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国！
他杨溯定要让他们臣服大乾！
要让他们认识到，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宰，他们的主子！
武璋十年的那次中秋国宴，杨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他爹武璋帝杨乾，大乾的君主！太傅李维虢，大乾开国功勋前十的信国公！
竟然被那些绰尔小国逼得举步维艰，张口无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若非当时有鸾儿，他的鸾儿聪颖的紧，巧用计谋化解了那场危机。
不然，刚刚开国整十年的大乾，大乾的脸就要在诸国时辰面前彻底的丢干净了！
随着飘飞的思绪，杨溯不知觉中，已经抵达了预先在脑中设想好的地方。
让那些没有换上草原蛮夷服饰的大乾精卫们四散开来，散布在周围，之间间隔也不要太远，彼此之间可以相护照应，并警戒着是否有草原牧民经过。
若有……为大计故，一律杀无赦，绝不留任何活口！
即使曾被牧民们“告发”、“背叛”多次，杨溯始终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在杨溯的眼中，草原上还有很多“无辜”的牧民，他们真的是只为能好好生活，并不为权势富贵。甚至有很多，他们是家族内斗的“败者”，是可为大乾所用之人。
所以，杨溯并不会下令，而是会在弄清楚对方是否是有大乾利用价值之后，再去决定他们的生死。
而像如今这般，看的出，杨溯的确是很重视这次的计划，容不得半点差池！
想来也是，他本人带一小队人马深入敌营，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他就会命丧其中。亦有可能，他会被达达尔所俘，他身为大乾肃亲王，此次北征最高统帅，他若受辱，则等同如大乾受辱！
他杨溯死不足惜，可大乾将士们的士气也会因此衰败，这可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安排好大部分大乾精骑后，杨溯带着那百十个穿着草原蛮夷服饰的精骑们，在后槽牙上都嵌入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后填补了牙上的洞。
精骑们见到肃王殿下与他们一样装上了剧毒，不由得心中感到无比得悲壮，但又有一种自豪感！
肃王殿下此举，证明着此次任务得重要性和危险性。
他们不怕死，但是却不愿肃王殿下遭受丁点儿危险胁迫。他们心中暗下决定，此次任务，他们定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万不可出现丝毫差错，绝对不能让殿下陪他们一起死！
他们要活着，活着完成了任务，那么日后他们也都是和肃王殿下同生共死过的人，日后定然不会被殿下遗忘，会有光明的未来！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杨溯的行为，此刻让他的形象在这些大乾精骑的心中镀上了层圣光。
达达尔的大军军营其实也并没那么好进的，毕竟已经有过大乾暗卫假冒草原部族人混进大营打探消息的事件发生，所以无论是达达尔，还是擦合台、卫拉特的军营，都是要对投奔来的“牧民”、小部落“幸存者”，进行试探。
也不知道，是否是草原的各部族人都比较单纯，所以试探的方式很是简单——
用草原部族语言介绍下自己，然后唱一段草原特有的放羊歌儿。
若是大乾其他的将士来此，碰到这样的要求，估计大多数都只能铩羽而归，无功而返了。
毕竟，能逃出重围，死里逃生都已经是需要他们竭尽全力了。
很有可能，一不当心，他们就会脑袋搬家，或是被草原部兵士们给打残活捉了！
一旦被草原蛮夷们所俘虏，那么之后的日子便是无尽的凌辱和欺压，还不若死了痛快！
但，这些大乾精骑，都是杨溯特意安排人训练出来的。他们长期在草原中接受各种艰苦的训练，一口蛮夷话说的就像母语一般流利。
除了对于骑射比其他兵士要求的更为严苛，肖広尧早一步就已经提醒过了，关于草原各部习俗、民谣一类的培训。
草原上的牧民们放牧时，最爱扯着嗓子唱两声。
草原上的民谣不同于中原大地的戏曲，或是气盖山河、或是婉转悠扬，没有系统的规整感，更具一种情绪宣泄，有感而发。
所以，并不要求大乾精骑们一定要唱的多好，但一定要会。即使五音不全、荒音走板也不怕，但一定要敢于张口就来，且不能有羞赧之态。
如此，则更贴合草原蛮夷的豪放性情。
其实，让大乾兵士们上阵杀敌，他们倒是无畏生死的。唯独这唱歌，倒是难为死了人！
中原男子，除非那自幼便流落戏院，或达官显贵家中痴迷音律之人，普通的百姓家孩子，尤其是男孩子，谁人会没事儿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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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开始，为了能够让这帮大乾精骑们开口学“唱”，可是让肖広尧废了好一番大力气的劝导，做心理建树，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有着如今这般，足以以假乱真的“歌喉”。
在随杨溯假装草原小部落兵士的时候，那些随他一同的近百名精骑，在听闻达达尔大营的要求后，当即都忧心忡忡的偷眼看向他们前头的杨溯。
经过打扮变装后的杨溯，看着身形魁梧，须发凌乱，胡子拉碴，脸上还黑不拉几的。根本就和他原本的样貌划不上等号，任谁也看不出他正是那个玉树临风、英姿勃发的大乾肃王，更像是个草原蛮夷将领。
操着一口流利的草原蛮夷话，不时的朝着一旁底上啐口痰，一开口还会不时的带着蛮夷话中的脏话口语，活脱就是个蛮夷将领。
可是，肃王殿下真的会唱蛮夷的民歌吗？
就在众人都为杨溯悬着一颗心的时候，杨溯却大嘴一咧，冲着那达达尔的将士笑了：
“娘的，老子带兵投奔你们达达尔，怎么还不引老子见你们莫邪王，在这儿挡着老子，算是干嘛嘀！（蛮夷话，后面不再备注，请自己代入）”
说着，杨溯还有意的咳了两声，身体慢慢靠近对方那个看似领头的达达尔守卫，一脸的坏笑，压迫感十足。
就在对方因为杨溯越靠越近，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相后仰时。
杨溯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他这忽来的举动，让对方措手不及，脚下一不留神，直接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了地上。
杨溯见状，朗声大笑起来，还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大乾精骑们。
后者也登时哈哈大笑，不时的还冲着那跌坐在地上的达达尔守卫指指点点，似是在嘲笑他“胆小”不经事一般。
周围其他达达尔的守卫们赶忙上前搀扶起那个跌倒的守卫，面上都带着不悦，但在杨溯一双凶狠如恶狼般眼眸的注视下，谁也没敢吭声。
嗤笑了一声，杨溯无视他们，径自朝达达尔大营门内走去。
直到他走进约十数步远，守门的达达尔守卫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了一样，赶忙想要上前拦阻。结果，却被跟在杨溯身后的近百名大乾精骑们给推搡着，未曾让他们靠近杨溯。
大营门前的嘈杂，很快就引起了达达尔军营中其他人的注意。
只见一个看上去气场很强，穿着一身兽皮铠甲的男子忽然出现，在杨溯面前伸出了一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溯见此，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的扫了男人一眼：
“你是莫邪王？”
男人摇头：“当然不是，我是……”
男人刚想报上自己的身份，就忽然被杨溯抬手打掉了他横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一脸的嫌弃。
“既然不是，那拦老子的路作甚？老子要见的是莫邪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那男人猝不及防被杨溯推开了，反应过来后，赶忙又上前挡在了杨溯的面前。
杨溯瞥了他一眼，神情倨傲，似乎丝毫不将这男人放在眼中。
一旁的达达尔士兵们见他如此，都围了上来，对他亮出了弯刀。
杨溯却是满不在乎：“是觉得老子没人吗
老子虽然现在部落被大乾肃王打散了，但老子壑叱黒（he chi hei杨溯化名）还从未怕过谁！
你格老子滴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
老子虽然现在带人来你们达达尔部了，但不代表老子就要留在这里呢！
听说擦合台的大营也在附近，老子还要看看你们达达尔对不对老子的尿性！”
越是低调的投奔，反倒越容易让达达尔生疑，杨溯可没想那么麻烦，还要让达达尔部大营的莫邪王审查一段时间。
他偏偏就是要反其道而行，骄纵、傲慢，让莫邪王一开始就要注意到自己，而后谈条件，再来加入到达达尔大营中，这样才能既达成他的目的，也能减少一些危险性。
想一想，若是他军派来的“细作”，能那么大剌剌的带着那么多部下一同来吗能像杨溯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嚣张吗？
自然，在达达尔人的眼中，杨溯这样不是嚣张，而是整常的草原游牧民族的自信与豪迈。
只有喝着马奶酒，吃着烤羊腿长大的草原汉子，才能如此的张扬。
中原人，太注重礼节，从小都是学了太多的礼教，礼数特别的多。在草原人的眼中，中原人会装，但骨子里所带的这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但他们就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整天叫嚷着大乾人“诡计多端”、“心机叵测”，那么这样的大乾人，想到迎合着他们的习惯和认知，去逆向推导，反其道而行，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随着杨溯的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大乾精骑也纷纷亮刃，和达达尔士兵们相对峙着。
弯刀对弯刀，但两伙人所呈现的气势却是截然不同。
很明显的，杨溯所带领的这约百人的大乾精骑，虽然身上穿着草原蛮夷的兽毛皮甲，但是自身长期训练而出的杀气很是很逼人的。
尤其是，开战以来，他们都是随着杨溯驰骋草原，手上染血无数。
那黑亮的双眼，各个都是凶狠和冷绝，仿佛草原夜幕下的群狼，只待杨溯一声令下，便会用锐爪獠牙，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粉碎！
反观达达尔的士兵们，他们倒不似那种整日刀头舔血、枕戈待旦一样，倒像是怠惰太久，竟然被震慑的有些慌神的味道。
杨溯将达达尔士兵们的这一系列反应都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面前横拦的男人。
这达达尔部的大营的确有些古怪，士兵的士气和反应是最真实的写照。
甭说杨溯，就算是有过带队经验，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大乾老兵，都能察觉的出达达尔部的这些兵士们，并非是那种经常出战，历经两方长期交锋，所磨出的那种灵敏感。
大乾和草原诸部已经开战大半年了，除了一开始就被杨溯剿灭的元牧部，及其他小部族。
经历过这大半年时间交战，就连其他小部族的兵士们，都已经练出了一副“感受到危险就会警醒戒备”的反应。更不要提擦合台、卫拉特这样的大部族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大乾的军队相对峙，但摩擦、小战频频。
与另外两个大部族相比，达达尔兵士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懒散，灵敏度也不够。
这可不象是随时要提防着大乾中线大军攻击的军营的表现，反倒是“养尊处优”惯了，心中很是确信大乾中线大军不会构成太大伤害，才会有的懈怠反应。
联想到自己所听说的一些事情，以及他来时路上所想的那些，杨溯下意识的攒紧了了眉头。
可是，在挡在杨溯面前的男人眼中，杨溯蹙眉的这一反应，却是有了别样的理解——
这个小部族的首领怎么这般傲气？他可知道自己是谁，竟敢如此无视自己！
还皱眉！不耐烦了嘛？
竟然如此看不起自己，那本王子可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壑叱黒，你是哪个部落的？可敢报上部族名称？
如此大言不惭，竟然说看不上我达达尔部，可是不怕本王子带着我达达尔勇士们，将你部族夷为平地！”
他这么一吼，许是太过气愤，没小心 就将自己身份给报了出来。
杨溯听闻面前这个看着不怎么显得贵气的家伙儿，居然自称达达尔王子，顿时眼底一抹暗芒闪过。
他飞快的在脑中搜寻着达达尔王室的几位王子——
现在的达达尔现在的大汗殷睚支，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面前这个男人……呃，怎么看也二十多岁了，那铁定不是殷睚支大汗的儿子。可他又自称达达尔王子，那就只有可能是殷睚支的弟弟或者叔伯的儿子。
达达尔早几年，因为殷睚支汗王大汗的老爹图白蜡大汗比较能活，而且接连的娶进新妃，给殷睚支生了三十几个兄弟，还不消停。又宠幸新妃，对殷睚支的母妃并不好，连带殷睚支的王储身份都受到了威胁，所以……
殷睚支勾引了他汗父一个失宠的妃子，送他汗父去了长生天，在他母族几个舅舅的支持下，直接血洗达达尔王庭，屠戮了他的一干兄弟，这才坐上了汗位。
但杨溯也听说过，殷睚支有个兄弟，因为母亲是殷睚支亲姨母的原因。在殷睚支屠戮同父异母兄弟的时候，被他母亲送到了殷睚支母亲的斡尔朵里躲藏。
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殷睚支的这个亲姨母不惜死在了亲姐姐的面前，求她护下了自己的儿子。
这也是图白蜡大汗唯二留存的血脉了。
可怜图白蜡大汗一世努力造人，创下了草原各部儿子最多的“英勇”记录，等他被自己王储联合妃子弄死后，这三十几个儿子都跟他陪葬了。
杨溯眼睛微微一眯，心下便已经了然这个气场很是强烈的年轻男人到底是谁了。
定然就是那个，他娘以命相换他存活的穆尔潶王子了！
状似无意的扫过男人裸露在外的身体上遍布的伤痕，杨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难，殷睚支的亲儿子，达达尔王储苏赫巴也在军中。这有爹疼有娘爱的人，和缺少爹娘关爱，只能靠自己打拼军功的人能一样吗？
苏赫巴，杨溯见过，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达达尔军中上骑将军了。
而眼前的穆尔潶，他虽然也是个将军，不过却是个下骑将军，和他这一身的疤痕并不相符嘛！
杨溯也听说过，这个穆尔潶虽然是王子，在达达尔军中多受爱戴，也有不少老臣很想举他登上汗位，可是在殷睚支大汗一家子面前，他就是个“软绵团儿”、“受气包”。
他拼死拼活赚下的军功，最后都会落到苏赫巴的名下。
他的亲姐姐也被殷睚支用于笼络达达尔王庭老臣，嫁给了一个有虐妻癖好的将军了。若是穆尔潶不听话，那么倒霉的将会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和外甥女们。
这样的人，心中定然是充满了对达达尔王庭，对殷睚支大汗的满腔恨意吧！
但从他方才的表现看来，他对达达尔军中之人还是满有感情的，想要让他归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杨溯就是喜欢做下这种在别人眼中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收服这个穆尔潶，就让他亲自下毒给这达达尔军营的二十万大军，让他成为达达尔的“大罪人”，被他的部族所遗弃，难道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几乎是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虽然还不能证实，大乾中线大军的李家人和达达尔勾连了，但是杨溯心里认定了，就是要搞些事情。
肩胛上那毒箭曾刺穿腐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仇，现在还办不得李家人，那就先找达达尔人讨回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