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肃王的危险决定(上)
将这最新的一封信看了又看,林青鸾才不相信杨溯这信上的任何一字!
过的很好?怎么可能!
旁的都不论,这信上的字迹分明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武璋帝在应天被封王时,因为一手字实在拿不出手,总是会被人嘲笑,他着实的下了一番苦功。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耻辱感让武璋帝铭记很深吧,武璋帝不但自己练字,就连他的儿女,他的部下,也都被他逼着下苦功临帖习字。
杨淙杨淮杨澄杨溯杨湙,他们兄弟五个,连同三位帝姬哪个不是一手的好字?
杨溯的字迹从来都是苍劲有力,哪里会如此看似与往昔形似,但下笔却虚浮无力呢?
但凡是懂得书法的人都能看出异端,林青鸾这般擅长之人,又怎会看不出?
一声令下,肃王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因为林青鸾身怀有孕多有不便,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肃王府门前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而这般的动静,不仅是引起了武璋帝的注意,就连京中很多人都在观望着,不知道这肃王妃究竟要闹哪般。
难不成是腹中皇孙当真没有保住,生怕武璋帝事后责怪,所以顾不得“刚刚小产”,就整理财产准备跑路吗
但结果,却发现那些东西都是送往的北疆外草原战场。
京中人又议论——
莫不是自知皇孙没保住,所以这是散财保平安?还是向肃王求救去了?
反正,没多少人认为林青鸾腹中的胎儿完好。
也是,林青鸾困住太医们三天后,将太医们分别送回了各府上,还备上了厚礼。
只是,有的太医安然无恙,有的太医,却在之后渐渐身体出现了病状。
而问及太医们,究竟那三天在肃王府为肃王妃看诊是什么情况?
太医们却各个讳莫如深,就连武璋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派夜枭前去肃王府探访,结果却是铩羽而归。
“陛下,肃王府内守卫森严,完全不亚于陛下乾清宫。
卑职一经进入肃王府,便会被那王府内总管马赫请去喝茶,完全不让进入内院。
而且,肃王妃不知为何,一直未曾走出王府内院半步。
卑职认为……”
夜枭想问武璋帝借当初肃王府建造图纸一观,看看肃王府可是存有什么暗道、密道,可以使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王府。
这京中府邸,十个里就七八个,不是密室就是暗道的。
不同于其他亲王的王府都是自己督建的,这肃王府是武璋帝下旨新建的,从图纸到建造完毕,全都是由当时的太子亲信,亦是现下已逝的前锦衣卫指挥使孔德彰督建。
而肃王殿下常年在北疆驻军,也是近些年才被陛下召回,也未见有何水木施工,想必未有再行私改王府内部。
夜枭想的很好,但是却被武璋帝给拒绝了。
“罢了,既然那鸾丫头非要故弄玄虚,咱也就随她去吧。
她当是个有情谊重大局的,所为也皆是为北方战事助力,就暂不问了。
即使当真未能保下皇孙……”
说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武璋帝有些痛惜,毕竟他的四儿肃王现今还生死未卜呢!若是杨溯有个好歹,那么林青鸾腹中便极有可能是老四留存唯一血脉了!
不过,痛心归痛心,武璋帝还是保有一丝希望,那就是林青鸾此举或另有深意,只是他暂时还未想出罢了。
这鸾丫头自年幼时,武璋帝就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五岁,就敢跟武璋帝讨要一品诰命孝顺她祖母,还在大乾遇到灾年,想到以“嫁妆”名义,倾卫勇侯府所有,捐款捐物、赈济灾民……
她做事方面,武璋帝觉得除了有时目的性、针对性太强,但其实从另一个方向想想,倒是并未危害过大乾什么。
只是,他和皇后担心,她小小年纪如此“逆天”聪慧,看待事物太过通透,怕她是那“不详”。更担心,万一日后若是心思偏了,会成为“毒瘤”!
他和皇后是真心喜欢这个鸾丫头,但也同时忌惮着她。
之后又听说,颎郡王出面去太医院,喝退了太医们的家眷,更是让自己的郡王妃林青雀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人是进去了,礼物也收了,只是林青雀回府后说,也同样未曾见到林青鸾,而她则是被内总管马赫招待了一番,告诉他王妃娘娘自有打算,日后再行向颎郡王妃这个长姐告罪。
而后,林青雀坐了一会儿,就被马赫备了丰厚的回礼,送出了王府。
直到两日后,武璋帝先前命夜枭送往肃王府的奏折又被送回了宫中,奏折已经被批阅。
上面用乍看之下和武璋帝一般无二字迹批注,武璋帝仔细的检查了上面的所有批复,感觉都比较符合自己心意。
同时也稍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看来,这鸾丫头应当无有大碍,不然也不会有这精力去批阅奏折了。
随后,又让夜枭继续每日往肃王府送去奏折,次日再拿回已经批阅过的,送去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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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暗翼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这次定能带回好些的膳食。
殿下身上还有伤,就莫要再啃这干饼子了,咯牙的紧……”
常桂打水回来,就看到杨溯正捏着一块干硬的黑面饼子在吃。脚下顿时加快了速度,上前夺过了杨溯手中的黑面饼子,带着哭音儿,豆大的泪水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
杨溯猛的被夺去了手中的黑面饼子,还有些怔愣。
伸手隔着脸皮揉了揉自己方才被硌酸的牙齿,叹了口气笑道:
“本王不饿,只是闲着无趣,用这黑面饼子磨牙打法时间呢。
瞧瞧你,多大点事儿,就值当你淌这尿滴子?
本王又不是那才上战场的新瓜蛋子,这草原本王熟的很,想当初本王在此驻疆之时,别说这黑面饼子,就是那糠饽饽本王都吃过。
本王没那么矫情,你也不要一惊一乍的,将脸擦了!”
说罢,杨溯撇过脸去,不去看满脸泪痕的常桂。
也是他失策了,这次怎么就想起来将他也带在身边了呢?就应该让他跟着林鹏霄的大部队,这样也省得自己耳朵整天受到他的“磋磨”。
常桂见杨溯将头偏了过去,知道殿下这是又烦他了。
他伸手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但怎么都抹不干净,反倒将自己给抹成了一只“花猫儿”。
杨溯眼角余光瞥到了,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有些潮湿的袖袋,道:
“帕子你应该也洗干净了,作甚用那脏兮兮的衣袖擦脸,用帕子便是!”
常桂的头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
“那怎么成!这帕子可是留着给殿下换药的,殿下身上的箭伤虽然已经结痂,但结痂周围都出现了红肿。
娘娘交代过,似这般的结痂,定然是伤口有‘虫’,万不能再让殿下的伤口接触到不洁之物了!
不然若是伤势更严重了……”
说到这里,常桂赶忙伸手指向了杨溯的胸口——
“殿下,您的伤口又崩开了!奴婢帮您换药!”
杨溯任由常桂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衫掀起,然后小心翼翼的为他解开包裹着的伤口。看到上面外翻的肉已经有些腐烂,又用短匕为他刮去,挤出了里面的脓水,而后再细密密的撒上一层伤药。
“希望娘娘这次能够送些伤药过来,咱们剩下的可不多了……”
常桂抬眼看了杨溯一眼,接下来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林青鸾给准备的伤药,若是殿下一人独用,或少量的分予他人,本来也是够的。可是殿下见精骑不少伤员,就将那上好的伤药给拿了出去。
弄得,现下他用的这药,还是暗翼从达达尔大营偷来的。
这些草原蛮夷的伤药,哪里能和林青鸾送来的相比?用了总是不见起效,即使结痂,稍微动作大了些,便会崩裂开。
日日要将那脓水挤出,刮去表面的腐肉。
这些,都是常桂亲自弄的,绝不假他人之手。
杨溯咬着牙,任由常桂在他身上刮去腐肉、挤出脓水,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他却连一声也没吭,忍住了。
待到伤口包扎完毕,常桂给杨溯披上薄衫,口中还忍不住小声抱怨。
“本来肖大师那里还有不少药材,可殿下偏偏就允了义国公,将那些药都送去了西线大军。
这下可倒好,殿下自个儿这里倒是没药治伤,只能用这些草原蛮夷的烂草糊弄。
都敷了十来日了,仍是不见什么起色,这些草原蛮夷的烂草,就是糊弄人!”
杨溯长长的吐了口气,接过常桂递来的潮湿帕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而后又瞥了常桂那“花猫脸”一眼,闷声笑了两声。
“想来,过不久鸾儿就会送新的药来了,且等着便是。”
常桂闻言不由喜出望外:“此言当真?殿下怎知道娘娘会再送药来?”
杨溯无奈叹息,笑道:
“我在信中虽然只字未提缺药之事,但想必鸾儿看了信,便会猜出我们现下急缺药材,定会命人送来的。
“殿下怎知?”
常桂听杨溯说的肯定,不由得心生疑惑。
杨溯打趣他道:“我和肖広尧、陈世源学了两手,能掐会算。你信也不信?”
常桂的眼中还犹带水光,听到杨溯的打趣话语,也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与奴婢玩笑了,殿下向来都不信那起子怪力乱神、歪理邪说的。
不过,殿下,娘娘当真会送药来吗?”
常桂还是有些疑咕,不是他不信杨溯的话,而是林青鸾之前已经送来了很多的药材和成药,常桂是真怕王妃娘娘会误以为他们不缺,而不给送啊!
杨溯却是有着十足的信心:“放心吧,她会的!”
“殿下,殿下快看,卑职给殿下带什么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暗翼隐带兴奋的声音。
“什么?”
昏暗的火光中,杨溯看到暗翼身后背着一只大大的包袱,被抹得有些脏乱得脸颊上,是露牙的笑容。
暗翼将身后的大包袱从背上解了下来,打开一看,经是一整只的烤羊腿,还有粮食、糕点。
杨溯的视线迅速落在了里面一只不大的布袋上,那布袋的针脚看着很是眼熟,他感觉和自己身上的衣衫很是雷同。
“这是……”
杨溯伸手去拿那布袋,常桂怕他再扯到刚包扎好的伤口,赶忙抢先一步将布袋拿起,双手递到了杨溯的面前。
布袋的面料很是寻常,拿起来还有些份量。
拿在手中时,还能听到里面似乎是双层的,那“沙沙”的声响,很像是摩挲油纸的声音。
打开一看,果然是油纸做了里子,可以防水,这样在送来的途中,就不怕天气恶劣,造成里面的东西淋雨变质了。
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很杂,除了同样用油纸包裹的成药,还有一些被刻意风干的肉干,及一些炒制出来的干粮——炒面茶粉!
当看清布袋里面的东西后,常桂激动的抱住暗翼的胳膊:
“暗翼,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这……这些……”
暗翼见杨溯只是眼眸有光闪了闪,还是稳稳的,面上并未流露太多的惊讶神色,还有些失落。下一瞬,就被常桂当成神明般崇拜的眼神,给治愈了。
“我今儿不是带着他们几个一起去达达尔大营‘打探’嘛,碰巧,路上就撞见一队达达尔的军需队拉着十几车粮草,正在烤着羊腿。
那一队达达尔兵也就百十人,出来办差居然还敢喝酒!这不就正是来给咱们送补给的嘛……”
说着,暗翼笑声憨憨,隐约还透出一股子小傲娇的意味来。
常桂却是将头摇的欢,像是脑袋上面安了个拨浪鼓——
“不是,不是这个,是……是这个!”
常桂伸手指了指杨溯身旁的布袋,他正拿着一只用油纸包裹着的成药,轻柔的抚摸着上面的字迹。
“这是鸾儿的字迹……”
呢喃着,上一刻还满是柔情思念的目光,下一刻森寒如冰。
“暗翼,这袋药也是在那些达达尔人手中缴获的?”
常桂被杨溯冰冷的眼神惊的怔愣了一下,但旋即便会意了。
殿下的信鹰!
想到之后,常桂也慌忙将目光转向暗翼,眼中满是恐慌,还带着几许祈求……
暗翼见到二人神色如此反常,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十几人将那群不足百人的达达尔兵斩杀以后,将所有的粮食,马匹都给收缴了。发现这么一袋成药的时候,暗翼还挺兴奋,但没仔细看。
反正他对药材的了解,是他们师兄弟里垫底的存在。
因为平素林青鸾送来的成药都会装进特质的容器内,倒是鲜少用这油纸包着,所以暗翼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更不可能认得出那布袋是林青鸾匆忙之下亲自缝制成的。
倒是杨溯,因为见惯了林青鸾的针法,从那针脚一眼就认出了是林青鸾的手法。
常桂看到暗翼一脸茫然,视线在自己和殿下身上来回转换,就赶忙提醒道:
“可曾见到鹰?”
“鹰?”
暗翼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茫然的摇头,表示并未看到什么鹰。
杨溯的眼神更加的冰冷犀利,就好像那即将要出鞘见血的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能割喉饮血一般!
暗翼都被他的眼神镇在了当场,就连用目光向常桂“求救”,都异常小心,生怕他忽然暴起!
届时,他是闪呢?还是逃呢?
对于暗翼求救的眼神,常桂默默的将脸偏了偏,躲过了。
好家伙儿,他也怕殿下这眼神好吧!自身都泥菩萨过江,哪里还能顾得上他暗翼死活?
更何况,暗翼平日看着脑子挺灵活,怎么这次如此不灵光,居然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儿!
“当真没有看到鹰?”
杨溯的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凝结成冰,没有丝毫的起伏,但很明显的,他动怒了,而且怒火很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周身却好像散发着森森寒气。
暗翼自诩除了师父,他天地间无所畏惧。
但一个肃王妃林青鸾,看上去弱柳扶风,娇媚可人,实际上却铁石心肠,狠厉起来时,就是那八尺大汉也经不住她凌厉一眼!
还有就是面前的这个大乾肃王杨溯本尊了,平日里就一副威严模样,动怒时就越发威势逼人,让人不敢擅动!
下意识的一个激灵,暗翼不觉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双手抱拳:
“殿下,暗翼当真不曾看到!”就连声音都不由的大了些。
剑眉禁蹙,杨溯心中思忖着,那他专程驯化出来的信鹰,究竟现下身处何处?还是已经惨遭不幸?
究竟是何人袭击了他和鸾儿之间的信鹰?那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百十达达尔兵全都被暗翼及暗卫屠戮个干净,没有留下半点活口。那信鹰的下落便成了迷,一时半会儿没有丝毫线索可以追踪了!
肃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常桂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当杨溯让他帮忙换药,又吩咐暗翼通知周围四散的精骑于三日后集结,准备反攻达达尔的时候,常桂并没有出言相劝。
而是默默的将杨溯所有的吩咐做好,并且做好现下所能做到的,最充足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换了自家王妃出品的成药,保质保量,常桂发现杨溯的伤口已经消脓收口,再也不会出现腐坏,红肿也已经褪去。
好转是好转了,只是此时的殿下仍是不适宜动作过大,不然伤口随时都有再次崩开的可能。
但常桂敢向杨溯提出来吗?
不,他怂,他不敢!
认命的为杨溯将伤口用布条紧紧绑了起来,以免它在杨溯拼杀的时候撕裂更甚。
还剩下不足两千的精骑已经全部都聚集在了外面,常桂正侍候杨溯穿戴达达尔服饰及皮甲。
这些都是暗翼他们从达达尔大营顺来,或是从草原上的达达尔兵尸体上扒下来的,经过了反复的清洗后,常桂这才忧心忡忡的侍候杨溯穿上。
“常桂,之后会是一场恶战,你且留在这里,不用随我们通往了。”
常桂一听杨溯说要自己留下,哪里愿意,一脸的焦急,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般,泪水都开始渐渐充盈眼眶,在其中打转。
“殿……殿下?
奴婢不要离开殿下,奴婢宁可死在殿下身侧,也不愿独留于此苟活!
求求殿下,就带着奴婢吧。
奴婢虽然武艺不精,但奴婢绝对会誓死拼杀,绝对不拖殿下后腿,殿下~~!”
常桂最后一声“殿下”,那长音拉的是婉转凄凉,听得令人心中酸涩,就好似一个被郎君丢下的弃妇一般。
而薄情郎肃王杨溯,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你演什么呢?本王的意思,是让你留在这里,等待将消息传给鹏霄!
本王先前和鹏霄约定过,若是逾两旬(一个月分为上旬、中旬、下旬)无法联系上本王,就要率军去本王先前给他的几处地方寻找。
此处,正是本王先前和鹏霄约定的其中一处,想来他应该不会耽误太久就会率军赶来。
你在此候着他,待到他一到,就令他率军直奔达达尔大营援助本王!”
常桂很想问杨溯:既然殿下早已和卫勇侯(林鹏霄)有约,也知卫勇侯近期就会找寻至此,为何不索性在此等候卫勇侯率大军赶到,再一同发兵达达尔大营?
但常桂打小儿就跟在杨溯的身边,侍候了主子十几载,很是清楚自己是无力劝杨溯改变决定的。
此刻杨溯出征在即,常桂也不想惹得他不悦。
抿了抿唇,牙齿死死扣住了下唇,内心焦虑不安,但仍是点头应了下来。
“殿下,此去殿下以不足两千尚有伤情加身的精骑,决意奇袭达达尔部逾二十万大军,殿下……”
无论怎么看,谁来看,都会认为杨溯这次是“送死”的行径。
常桂如何能够不忧心?如何能不牵挂?
他真的很想陪着殿下一同,哪怕赴死也不离殿下左右,可是……
殿下对他有着嘱托,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