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各有心思，相互算计
当消息传到节国公府时，节国公李载垕一口老血险些就给喷了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苦心栽培的孙女，竟是最后被武璋帝给收用了，当了嫔妃！
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儿，他强忍住了喉头的腥甜，将那口血又生生的给咽回了腹中，勉强自己的脸上挂上牵强的笑意。
“能得蒙圣宠，是我李家的荣耀，李载垕何德何能，能被陛下如此荣宠，谢主隆恩……”
颤颤巍巍的躬身接下诏书，李载垕都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国公爷这是……”传旨的太监见状，多嘴的问了一句。
李载垕抿紧了唇，脸上笑得很是难看：“老夫只是太过激动了……景辉啊，你招待公公，为父先去将圣旨奉请到祖先堂上供着，让列祖列宗爷跟着高兴高兴。”
随便找了个由头，李载垕就在老管家的搀扶下，双手捧着圣旨离开了前厅。
李沁嘉父亲，正二品兵部尚书李景辉一脸严肃，话也很少。他性子自是如此，宣旨太监也听闻过这个尚书大人平日不苟言笑，所以也未曾挑拣什么。
简单的喝了杯茶，说了下情况。告知钦天监已经选定了良辰吉日，为李沁嘉举行册封礼，从三品的嫔位，封号为“舒”，赐住西六宫之储秀宫正殿。
赐住一宫正殿，昭示着妃嫔的身份地位为这“一宫之主”，不可不谓之荣宠。
武璋帝现如今三十多位有位份的妃嫔里，原本最高的便是绛珠的正四品婕妤，还是没有封号的那种。
而李沁嘉不仅一承宠就封了从三品的嫔位，一跃成为全后宫位份最高的存在，甚至还有了封号。同等级别中，无封号的妃嫔自然比不得有封号的妃嫔。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李景辉便匆忙赶去了节国公李载垕的院子。一进门，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而此时的李载垕也终于缓过了劲儿来，捧着一盏茶，哪里还见方才接旨时的“神伤”？
“父亲？”
李景辉进门后，脸色极为难看，却是见李载垕捧着一盏茶，一脸的悠哉，哪里能不惊讶。
抬眼瞥了一眼李景辉的臭脸，李载垕手上拨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景辉，这府里可是还有陛下的锦衣卫暗探，你这神色明摆着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意见，不妥。”
闻言，李景辉的眉头皱的更深：“父亲教训的是，可是儿……儿实在是……”
将茶盏放到了一旁，李载垕冲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身旁落座。
“方才，为父听闻陛下收用了沁嘉，心里也是不忿。但回来时，为父察觉到此中有异，你可有所发现？”
“有异？”李景辉不明父亲此言是何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载垕轻轻颔首：“你想，原本太子薨世后，咱们节国公府便成了陛下的眼中钉，为此，为父不惜自损清名献媚予陛下。
结果你二妹薇苒却离奇中毒，偏偏不是旁的，就是你娘当年所中的暮成雪。你妹婿有意与咱们家疏远，与卫勇侯府也不亲近，你以为为何？当真是他做了丞相，心气儿更高了？”
李景辉本还因女儿的事情一脸的不忿，现下却像是被兜头泼下了一桶冷水，瞬间回神。
“爹的意思是陛下……”
李载垕点头：“太子在时，陛下将我节国公府视为太子辅弼重臣，更多心思用于那些往日里对陛下政令有掣肘者。两次杀贪令，暗地里多少勋贵离奇病故，你也都很清楚。
太子不在了，咱们这些陛下专为太子培养、留用之臣便成了‘鸡肋’，因为陛下坚信，除了他与他一手培养出的太子，无人可以制衡的住咱们！
帝王之术，说白了就是对朝中重臣的制衡之术。
为君者只要能掌控好手中几个权臣，余下之事便是权臣去掌控剩下臣子。
所谓党争，便是陛下最好的制衡手段之一。”
李景辉蹙眉：“可这与陛下收用了沁嘉有何相关？爹，你也知道沁嘉的心思，陛下这般，沁嘉日后当如何？”
李载垕老神在在：“陛下给沁嘉封了个什么位份？从三品舒嫔，对吧？
后宫之中，以她位份最高，而且给了个‘舒’字作为封号。老大，你当真不明陛下用心？”
见李景辉摇头，李载垕叹了口气，起身踱步走到了书桌前，铺好了纸张。李景辉赶忙跟上，为他研磨。
李载垕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汁，提笔在纸上挥毫，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舒”字。
不过这字他却是故意写得左右分散了些。
“舍、予？”
李景辉紧皱着眉头，低声念道。
“没错，这舒字拆开来看便是舍予二字。陛下的圣意，便都在这一字之中！”
将毛笔撂下，李载垕转向了李景辉。
“有舍才有得，舍了一个女子，换炆东他们四个日后的前程。”
李家父子在那猜测着武璋帝的用意，而乾清宫中，传旨太监回来向武璋帝禀告了节国公府宣旨时，国公爷和李尚书父子二人的反应。
听到李载垕接旨时，手还微微颤抖，武璋帝面上明显的露出了不悦之色。
“他这是不情愿？”
武璋帝的声音饱含威严，周遭小太监闻声立马纷纷跪地。
常林抿了抿唇，而后略带笑意的向武璋帝进言：
“李国公的心眼儿太多，这是向陛下叫屈，觉得舒嫔娘娘的位份低了。”
武璋帝瞥了他一眼：“始一承宠便册为嫔位，朕还给了封号，这还低？”
常林笑盈盈的拿下武璋帝手旁已经微凉的茶盏，换上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毕竟是出身国公府的小姐，父兄皆是陛下得用的，身份自是显贵了许多。李国公会有较高的期许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不好高骛远之人。”
武璋帝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常林，那你呢？
你兢兢业业侍候朕多年，你可有何心愿？说来朕听听，说不得给你个恩典。”
常林没想到武璋帝会忽然将话头儿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知是否是武璋帝对他也起了疑心。
面上表情控制得当，没有露出什么，常林顺势便伏低给武璋帝叩头。未说有何心愿，只是先谢恩。
“能侍候在陛下这般天底下最精贵之人身侧，奴婢已是烧了高香，积了几世恩德！
陛下通情达理，让奴婢这断根无家之人有了家，有了倚靠。照理说，奴婢哪敢再有什么奢望。
不过……奴婢也不敢欺瞒陛下，心底的确有一小小奢求，还望陛下能恩赏奴婢。”
常林最是了解武璋帝，近来这发生的事情，使得亲王们都驻疆去了，皇孙们也都一过万岁节便着御龙卫和羽林卫护送回凤阳县“历练”去了。身边无人可猜忌了，可不就盯上了常林？
其实也并没有抓到常林的什么把柄，也就是随口一问，诈一诈他。
常林自然明白武璋帝用心，知道陛下怕他会“不安分”，敲打他罢了。毕竟有种禧之事在先，武璋帝也不得不防。
种禧与太子暴毙一事有无关系，武璋帝还真不太清楚。但是，他靠近后不久，太子就忽而吐血身故，此事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
武璋帝曾令曲颖桓私下偷偷勘察杨淙尸身，发现他是死于毒发。
但由于曲颖桓也不敢给杨淙剖尸检测，只能凭着尸身外部一些显现特征，认定他体内定是不止一种毒药。但是最终引发太子暴毙的，究竟是何毒，曲颖桓却说不出太多。
后来审问种禧时，曲颖桓被请去辨认毒物，发现种禧的贴身物件中，有一状似玉石把件的东西有异。仔细研究后发现这玉石把件曾被特殊手法沁过，香气本无毒，但却是和太子体内某种毒素有着紧密关联！
但这沁玉的手法，曲颖桓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义正言辞的告发种禧后，又暗中给种禧下了哑药，结果变成种禧“拒不招供”，给活活打死了。
起初武璋帝听闻后，也疑心过林青鸾，毕竟当天接触过种禧，且擅医术者只有林青鸾。
但是，曲颖桓一句“林思小姐擅医之事，宫中知者颇多”，倒是让武璋帝打消了这种猜疑。
林青鸾曾当众对温友仑施针，看到的人颇多，那么以此栽赃于她也不无可能。况且，随后林青鸾便在乾清宫“中毒”，性命垂危，更是让武璋帝不再疑心于她。
毕竟，武璋帝并不认为林青鸾这般“惜命”之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正是因此，便聪明反被聪明误，错过了查明真相的机会。
种禧同样在武璋帝身边侍候多年，虽然不比常林年久，但仍算得上是武璋帝“心腹”。他都能背叛，武璋帝难免不疑心一下常林——
这老东西，对自个儿是真心的吗？他义子可是被老四带走了，万一他要是……
胡思乱想，有的时候却是歪打正着，只是没有根据，所以很容易便能摆脱。
常林说着心中有个“奢望”，这样的做法，就让武璋帝疑心消散了些。有想要的，还能对他开口，那便好。若是常林说他没“奢望”，怕是武璋帝才不会信呢！
“老东西，你跟咱身边侍候这么多年，咱可曾亏待过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听到武璋帝态度有所缓和，常林心中暗松口气，而后便当真腆着脸向武璋帝开口：
“按理说，奴婢侍候在陛下身边，衣食无忧，风光的紧，真不该再有什么奢求，但……”
见他拐弯抹角，武璋帝听着没耐心，催促他直说。
常林笑笑：“奴婢想请陛下答应奴婢个事儿，就是……倘若奴婢日后不在了，陛下能赏奴婢一口薄棺，让奴婢就算死了，也不离陛下左右。”
武璋帝闻言有些怔愣。
按照规矩，若是有天武璋帝殡天，那么他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要陪葬皇陵。但是他们所葬之处，却不是皇陵之中，而是皇陵旁。
但假使此人得了恩赏，便能随葬皇陵中，虽然不能与武璋帝后同一墓穴，但是侧墓室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的去的，必是与大乾有功之臣！
像已经死了，追封忠礼王的礼国公肖崇义、追封忠献王的贤国公康杰，还有追封忠武王的刘和。他们几个，便被武璋帝赐侧墓室陪葬。
武璋帝没想到，常林还活着，就想死后之事。虽然有些不吉利，但是却意外的让武璋帝感觉有些窝心。
“你这老东西，这才多大，便想到死的事情，真是……”
常林笑着，轻轻的说了句：“陛下，奴婢与信国公、节国公同年，该考虑了。”
武璋帝语塞。
他想不起来常林今年有多大了，却是知道李维虢和李载垕，今年都是六十有九，年近七旬了。
常林与他们同龄，那岂不是……也有七十了？
看着常林已经有些佝偻的腰被他硬挺着，头上发丝皆已斑白，武璋帝这才意识到什么。
原来，常林已经如此年迈！
黄土都要埋脖子的人，自己还疑心常林的忠心，是不是太……
唉！
心中有些懊悔，但是武璋帝却是面上不露。
“你这老货，难怪越来越温吞，侍候的越来越不得力了。
罢了，再侍候咱一年，瞅个合适的提拔上来。
日后让福泉顶了你的位置，你给咱在宫里好生养老。
等咱龙御归天那日，再带你一同走！”
常林笑眯眯的谢武璋帝隆恩。
林青鸾一早传信给常林，说是宫中情况日益复杂，武璋帝将亲王、皇孙全都驱离了京城，那么日后他的猜忌之心，便会更多的放到诸如朝臣和常林身上。
常林以希望死后能随葬皇陵当由头，打消武璋帝对他的猜忌，随后便让武璋帝意识到他已老迈，随时可能“死掉”。
福泉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但是这孩子也“贪”，常林看得最是清楚明白。
所以，在他“临走”前，还要帮林青鸾将一个钉子揳在武璋帝身边，这样他才能“走”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