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谢恩宴中斗心机
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卫勇侯府便开始忙碌起来。
不同于上次林青鸾被诏入宫当女官，一辆简单的马车便将她给接走了，这次入宫的程序就复杂了许多。
首先，在家中她们要早起亲自下厨为家中长辈料理一餐。而后侍奉家中最年长者洗漱，用罢早餐。而后再回去梳妆打扮，待到家中长辈都已到齐，聆听长辈教诲。最后，奉茶道别，乘上宫里派出的鸾车进宫。
林青鸾寅时三刻便起床洗漱，赶去了府中的大厨房。
不过她到时，长姐林青雀早已在那里开始忙活了。
“大姐姐这是准备做圆子？”
林青鸾扫了一眼林青雀手下加工好的材料，微微蹙眉。
林青雀笑道：“此次入宫，与家人便要分别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做道八宝圆子，期盼家中团团圆圆也是极好的意头。”
林青鸾却是微微摇头：“意头是好的，但是圆子乃是用糯米粉做的，祖母脾胃虚弱，并不宜多食。”
这一餐也是有讲究的，女子所做这一餐，是需要长辈全都吃光的，若是有剩则视为不吉。
而且所做菜品汤羹必须成双，不能为单，那么便是至少要做出两样吃食。且所制作的膳食越是精细，数量越多，越代表女子对家中长辈的感恩。
这一餐便是叫做“谢恩膳”。
林青雀这道八宝圆子，若是放在任意一家做都没问题，但是卫勇侯府情况特殊，她们府上有三位嫡女。即使每人只做四样菜品，三人累计也是十二样，更何况林凤瑶当真会只做四样吗？
林家的长辈，现在满打满算便只有霍老夫人、大夫人江氏、二夫人李氏、三夫人刘氏四人，纵使算是“长嫂如母”，把大嫂卢箐也算上，不过才五人。
五个女子要将至少十二道菜品全都吃光，本就是有些勉强，若是再做些不易克化的，或是胀腹之物，便是为难长辈们了。
林青雀听了林青鸾这番解释，这才恍然。
“那……鸾儿，你说咱们该如何做才好？不能食荤腥，又不能量太小，还要精致……当真是难为啊！”
林青鸾掐指算了算，指出了林青雀的又一错漏：“大姐姐，今日正是出丧，可以不用忌口了。但是接连国丧，长辈们茹素已久，也不宜太过荤腥，以免食后伤了肠胃。不如……”
林青鸾和林青雀商议了一番，而后便开始在大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做好了膳食，姊妹两个又相携去了康安斋，打算侍候霍老夫人洗漱。
可是到了康安斋后，却是见到霍老夫人已经梳洗完毕，林凤瑶正在侍奉老夫人更衣。
对视了一眼，二女赶忙上前，也顾不得问安了，便配合默契的将林凤瑶替下。
“鸾儿和大姐姐刚作罢膳食，不想还是迟了三姐姐一步。
劳得三姐姐独自侍奉祖母，倒是我们姊妹的不是。
三姐姐先坐坐歇一歇，剩下的便交由鸾儿和大姐姐吧。”
林青鸾绊住林凤瑶，林青雀上前接手了为霍老夫人更衣的活儿。本来面色有些不虞的霍老夫人，见她们如此，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本来一早，林凤瑶来侍候老夫人洗漱，霍老夫人本想着让她侍候洗漱便就罢了，等林青雀林青鸾来后，再一个负责梳头，一个负责更衣，也是可以的。
但谁曾想，林凤瑶便是可怜巴巴的说：
“鸾儿妹妹自幼长在祖母膝下，常受祖母庇佑，想来也是惯于给祖母绾发的。去岁祖母身子有恙，孙女也想侍奉祖母身侧，可祖母只是允了青雀姐姐一人侍疾。
如今凤瑶便要入宫，再出宫时不知是何年月。还望祖母成全，让凤瑶可以为祖母做些什么，也让凤瑶感受到祖母的慈爱。”
这话说的让人感觉很不落忍，霍老夫人自然明白林凤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说的话配合脸上的表情，倒是真让霍老夫人于心不忍。
林凤瑶的确自小便是与她外祖家更亲近些，但自从她外祖母死后，她便也总是想往霍老夫人身前凑。
可无奈，鸾姐儿和雀姐儿似乎都是和这凤姐儿不对付，姊妹三人凑在一起便总是会生出些不快来。慢慢的，这凤瑶丫头便来的少了，每次总是与她母亲一同来请个安，而后便离开了。
终归都是自己的亲孙女，霍老夫人只是那么心软了一下，便是被林凤瑶帮她绾了发，还侍候着更衣。
要是林青雀和林青鸾再来晚些，这侍奉家中最年长者一条，便是都没活计让她们“侍奉”了。若是传出去，这姊妹两个可是要被人笑的。
林凤瑶见到她们两个赶来了，也不恼，对林青鸾夸赞自己的话，她全盘接受，还“谦虚”的称自己做的还不够，孝顺长辈怎么都不算多。
林青雀侍候霍老夫人更衣后，最后将一件褙子递给了林青鸾，林青鸾也就顺手接下，和林青雀互换了位置，为霍老夫人穿上了褙子，又稍微调整了下抹额，做好了收尾的工作。
不管做的多与少，只要未曾少了侍候长辈这个步骤便好。
林青鸾搀扶着霍老夫人，引她到偏厅用膳。
偏厅里，林家的三位夫人和大少夫人卢箐都已经等候在那里。
见到霍老夫人出来后，便都起身向老夫人见礼，林青雀等三女也对长辈们福了福身子问安。
霍老夫人入座后，众女这才依次入座，今日不用丫鬟们侍候，而是由林青鸾三女一同侍奉进膳。
林青雀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提上来，而后将菜品一样样摆到了餐桌上。总共八样，便是她同林青鸾一起做的。
四菜、两点和两羹，分别是香椿蛋脯、翡翠白玉、银芽献珠、金玉满堂、葱油金丝卷、酸汤饺耳、一品鱼羹和琼浆玉液。
名字挺好听，其实就是香椿芽炒鸡蛋，青菜炒豆腐，豆芽炒圆葱，糖浇玉米。至于那一品鱼羹便是打碎的鱼蓉调配的鸡汤，最后一个是加入了乌梅细末的米酒酒酿。
碟子中还配上了精美的雕花摆盘，菜量并不大，但也不显得小气。虽然看上去都是素菜，但是尝上一口才知道内有乾坤，烹制所用得高汤使得味道极其鲜美。
本来吧，林青雀身为长女，她率先上菜倒是无妨，但是她却是连着林青鸾的菜一同上了，林凤瑶的脸色便有些不妥了。
“青雀姐姐和青鸾妹妹感情真是好，竟是一同做菜，一同出彩。早知我便也去府中大厨房与姐妹们一起，有商有量的，还显得亲热。”
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林青雀和林青鸾两个排挤她一般。
林青鸾微微一笑：“三姐姐哪里话，青鸾和大姐姐在大厨房里还等了三姐姐好半晌，后来见时候不早了，这才没再等。”
意思也很直白：不是我们排挤你，是你自己没来，也没说一声，还耽误了我们。
林青雀见二婶娘李夫人要开口，忙抢了先：“也是我们不知规矩，还以为都是要到大厨房里准备，也没着人去问三妹妹一声，便是傻等了半晌。
对了，三妹妹做得什么好菜，也端上来吧，咱们也好侍候长辈用膳。没得菜凉了，再让长辈伤了脾胃。”
可桌上被她们这八道菜便已占了大半，林凤瑶准备了十六道菜，却是放了六道就放不下了。
本来她算计的挺好，林青雀上过菜后便是她这个三小姐，最后林青鸾的菜却是没地方放。等到长辈们用过后，再换上林青鸾的菜肴，不管她手艺多好，长辈们也是吃不下的。
可是没想到林青雀和林青鸾来了这么一手，菜量不多，可是盘头也不小，大半还是雕花装饰，却是占地方，真是心机啊！
林凤瑶做的菜很多，分量也不大，但是一份倒是有林青雀林青鸾做的两盘多。而且她用料很足，很是下了功夫——花胶鱼唇、虫草莲子、荷香鸡丝……
林青雀守在霍老夫人和江夫人之间，林青鸾则是站在刘夫人和长嫂卢箐之间，林凤瑶在霍老夫人和李夫人之间。
三女泾渭分明，这满桌的菜肴，五位女性长辈的胃口铁定是吃不完的。但究竟姊妹三人谁做的菜会被剩下，这倒是要全看林青雀的了。
林青鸾与林青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眼里有着讥讽笑意。
早就猜到林凤瑶会有小心思，倒是没想到她这心思竟这般的蠢！
林凤瑶的手艺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毕竟长这么大，谁也没吃过她做的任何一餐。只是，偶尔她会做些点心孝敬霍老夫人。
林青雀和林青鸾都是在康安斋尝过她做的点心，所以更加明白，这十六道菜，只有一道福禄寿喜羹是她的手艺。
其他的，呵呵，二房的那个厨娘听说是宫里司膳司退下的掌膳，她是粤州人，做菜的时候总是喜欢多加那么一点糖来提鲜。
光嗅到那甜腻腻的气息，林青鸾就能肯定，这些菜定是出自她手！
果不其然，老夫人一尝到林凤瑶的菜，立马便蹙起了眉头。她颇有深意的睨了眼林凤瑶，什么也没说，只是接下来林凤瑶给布下的菜，她却是甚少动。
而大夫人江氏、大少夫人卢箐并不遮掩她们对二房的不喜，筷子只朝着林青雀和林青鸾的菜品夹取。要她们吃林凤瑶的菜，那也要等到青雀青鸾的菜品吃完再说。
三夫人刘氏还是客气些，林青雀和林凤瑶的菜她都会吃，但是吃两口，便会对林青鸾的手艺吃上四五口。她分得清内外，知道亲疏远近。纵使林青鸾做的菜和林青雀的菜是一同上的，但是她只要一尝便知道哪道是自家女儿的手艺。
二夫人李氏更是没个遮掩，她的筷子永远只朝着林凤瑶的菜品动，对于林青雀和林青鸾的手艺根本碰也不碰。
林青鸾在帮忙布菜的时候，时不时的还看一眼摆在隔壁桌上的那一小坛福禄寿喜羹，眼里的神色讳莫如深。
等到林青雀和林凤瑶的菜都吃光后，霍老夫人等人才开始接着吃林凤瑶的菜品。
不过从她们越吃越慢的速度可以看得出，她们都已经吃撑了，实在是无力再吃。
林凤瑶急了，她这菜肴还剩下了如此之多，若是只靠她娘一人，便是撑死也是吃不完的。
大少夫人卢箐适时的挥退了撤盘的丫鬟们，而后示意尤妈妈将偏厅的门给关上了。
“祖母、娘、婶娘们，箐儿以为，三位妹妹做出了二十多道菜肴，单凭咱们，真的是吃不下如此之多的菜肴。箐儿有个提议……”
霍老夫人挑眉，她猜到了。
将手中的筷子放到了桌上，霍老夫人揉了揉已经涨鼓鼓的肚子，笑道：
“老身实在是吃不下了，现在门也关上了，厅内便也只剩下咱们几人。
桂香，你便带着白姑姑、陆姑姑、崔姑姑、尤妈妈等人，一人选上两道菜吧。
说来，你们也都是看着这三个姐儿长大的，若是论上声长辈，也是可以的。”
林凤瑶听说自己的菜要分给这些下人，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可是她也知道，长辈们这便是不愿吃了，若是让她的菜剩下来，那她则是会更难堪！
眼见崔姑姑直接要去拿那坛福禄寿喜羹，林凤瑶便是不乐意了。
这是她唯一亲自做的菜，哪里能便宜了下人，还是林青鸾的下人！
“这个不行！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煲了十几个时辰呢！”
林凤瑶想让众位长辈将此羹分一分，正好一人一小碗。但是当坛子打开之后，那扑鼻的肉香，让本就已经吃素大半年，现下又已经吃饱的众人，纷纷掩鼻掩口。
好险，差点儿就吐了！
其他的长辈实在是无福消受，林凤瑶便看向了自己的亲娘李夫人。
说来也是，旁的长辈对此肉香反应如此强烈，可是李夫人却是还好。林青鸾嘴角勾了勾——
她果然赌对了！
卫勇侯府里，无论是长房，还是三房，乃至霍老夫人，都是会谨守礼法，在国丧期间绝对不会食用半点荤腥。
就连年纪最小的垣哥儿和鹯哥儿都只是偶尔吃一餐蛋，便当“开荤”了。
所以大家食用了大半年的素食，面色上都捎带菜色，这是营养失衡的一种体现。
而二房众人，除了二爷林雍骕，其他人只是有些消瘦，面色却是极好的。林青鸾就猜测她们一定没有完全戒荤。
果不其然，就如同林青鸾和林青雀今日的“素菜”一般，二房的膳食明面上看去并没有荤腥，但是却是用肉糜、高汤调味。就连食用的面食里，也都是加入了牛乳和荤油。
所谓食素，在二房压根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