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绛珠不容小觑
太子杨淙的死，便又是在皇宫乃至应天府掀起了一场杀戮。
怀王杨淮跑前跑后忙着张罗大哥的葬礼及陵寝，晟王杨澄则是被责令闭府不得出。就连吴良娣坐月子的产室外也是驻守了一批御龙卫，侍候月子的人也全都换了人。皇孙（孙女）们更是被移出了东宫，安置到后宫空置的殿宇内。
武璋帝杨乾整天“板”着一张脸，就算是又新添了一双皇孙和一个皇孙女，也无法令帝展颜。
太子杨淙和太子妃肖淑珍同日而亡，经过武璋帝的示意，对外宣称的是——
武璋后仙逝，帝沉溺痛失贤后哀思，着太子淙监国理政。因日夜操劳故，偶然风寒，不顾病体仍一心为国事，遂病重。
太子妃肖氏，与太子鹣鲽情深，夫妇恩爱相携十数载。太子妃身怀双胎不慎早产，危机时舍己为嗣，使得皇嗣无恙，但太子妃仙逝。
太子一年之中痛失慈母爱妻，又因操劳过度身子孱弱，遂吐血亡。
寥寥数语，却是将太子杨淙的形象顿时拔高了数倍！
太子怎么死的？
因为武璋后去世，帝后感情太深，武璋帝一时走不出丧妻之痛，便让太子杨淙监国。太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因为劳累过度，身体便差了些。染了风寒他没有休息，仍是忙于国事，不曾有片刻怠惰，以至于病情日益严重了。
太子妃肖淑珍和太子成婚十几年，感情特别的好。可是太子妃却因为怀了双胎意外早产，难产时，太子妃为了保证孩子安全，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因此而丧生。
太子杨淙在这武璋十五年一年之中，先是失去了慈爱的母亲，又是失去了“挚爱”的妻子，本就是身有重疾又过度操劳，终是支撑不住吐血而死了。
为大乾万民，为早殇的母亲，为“深爱”的妻子……他忠孝仁义，他恭孝仁和，他伉俪情深……
武璋帝努力堆砌了华美辞藻、无尚美德于故太子杨淙身上，将他塑造成一个当世之楷模般的人物。
但私下里，他却是连一滴泪水都没有为他这个“深爱”的长子落过！
随着孔德彰及方茨查出的事情越多，武璋帝心中的愤怒越盛！
好一个“孝顺”儿子，好一个大乾太子！
他只道老三、老四有反骨，却不知他的老大却也是有着忤逆心思的！
这些年来，他为老大不断的“铺路”，铲除朝中潜在的所有“尖刺”，只为能让他有朝一日可以顺利继承大统，给他一个海晏河清的大乾天下！
可这个逆子！他阳奉阴违，跟他老子玩起了“宫心计”！
“庶不擢嫡”是他杨乾专为杨淙“量身打造”的。为了不损他清誉，故而列于铁牓之上，定为天下共识、铁律！
可他呢？竟然早已开始怀了异心，计划着从铁牓上除了这条！
糊涂！简直太糊涂了！
因着孔德彰奉旨调查，受不得重刑的东宫宫人们，招供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东宫私密”！
当年，太子杨淙实际上是不满帝后赐婚的。但是，他深知帝后的意思他扭转不得，便只得假意顺从。
他娶了礼国公之女肖淑珍为太子妃，换取了吴莲儿太子良娣的位份。
他与太子妃数年“恩爱”，皆是有意演给帝后看的。
他可真是个“敬业”的戏子！演得分外逼真，竟是连帝后都蒙在了鼓里！根本不知道，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只待有朝一日，他能够继承大统之时，让肖淑珍在他继位前“病逝”。再以中宫不得虚空为由，立吴莲儿为后，杨烨为太子！
借由武璋帝之手，为他培植了大把的亲信。日后，这些人都是他废黜“庶不擢嫡”的有力支持者！
瞧瞧，这手札中记载的多么的详细，竟是连日后的诏书都拟定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开皇诏后宫不得干政，唯开皇皇后蓝氏例外！开皇尊品德贵重，一国之后须外可辅弼皇帝，教化万民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表率也！
良娣吴氏秀外慧中、澧兰沅芷，家承钟鼎、心标婉淑。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
故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册吴氏为皇后，正位中宫。使使持节授大乾皇后玺绶。
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好啊！当真是他杨乾的好儿子！
干得真是漂亮啊，竟是连他都被蒙在鼓里十几年！
武璋帝初见这本从太子杨淙书房暗格中找到的手札时，翻阅头几页，见其中多为治国方针策略，还感到鼻头酸酸的，险些落下泪来。
可翻到了这有关册立吴良娣诏书内容时，他气的一把将手中的手札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吓得立在下手的孔德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若是惊动了武璋帝，便会被当作“撒气包”挨捶！
太子新殇时，武璋帝一夜白头。
或是因为身体旧疾未愈，或是因为丧子之痛，亦或是因为忧心大乾未来。他的神情始终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朝政都是交给了丞相林雍骕、信国公李维虢及节国公李载垕三人辅弼皇长孙杨炯协理。
从他的这一命令可以看出，他其实是有意让皇长孙杨炯历练历练的。
可是，在看到杨淙的一系列安排，甚至是在知道吴良娣给太子妃下毒后，仍是为其遮掩后，武璋帝气得是心肝肺都疼！
期间，他当真动过将杨溯叫回来，让他和老三杨澄斗去，谁能笑道最后便将这皇位传给谁！
可是，他终是按捺住了这“赌气”的想法。
自古以来，圣贤便有言：立嫡，以长不取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指定继承人，所要遵守的原则就是“以礼为先”。
大乾现在开国才十五年，他若是不能起个好头儿，那么日后子孙当如何传承？
“陛……陛下，卑职还有事情禀报。”
垂首不敢目视龙颜的孔德彰，犹豫着开口。
“说！”
“此次揭露吴良娣谋害太子妃的宫女绛珠，她说还有隐秘要禀报陛下，但是此事干系甚大，便是卑职也是……也是听不得的。”
孔德彰说到此时，神情有些躲闪。要不是怕自己身边可能有陛下御龙卫的暗卫盯梢，这事儿本来他是打死都要替先太子杨淙隐瞒下的。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他刚听了个开头儿，就赶忙阻止绛珠继续说下去了，他还不想死呢！
“绛珠？何人？”武璋帝眯起了眼睛，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生，似乎没怎么听过。
但既然是她揭发“毒筷子”案乃吴良娣授意司设司犯下的，还经查证属实，看来她的确是知道不少事情。
见武璋帝询问，孔德彰刚忙回禀道：
“她原是尚食局司药司女使，蜀州某县县丞之女。曾受太子殿下临幸，却是不知为何并未予以身份，仅是留于司药司特殊安置。
后来卫勇侯府林四小姐入宫后便被分与她同房，因其擅自翻动林四小姐物品，致使林四小姐到宫正司求见吕宫正主持公道……”
武璋帝摆了摆手，后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曾经听武璋后提起过。
老四那个不省心的，在宫正司外大开杀戒。因着太子杨淙抢先一步，亲自动手杖责了杨溯四十大板，也确是将老四那臭小子打得皮开肉绽没有手下留情。他这才作罢，没有额外再惩罚于他。
不过这绛珠……身为罪魁祸首，就连吕梅芳都被武璋后赐了毒酒，怎得她还安然无恙？
怎得看孔德彰这一脸的为难，莫非此事也同老大有关？
让孔德彰将那绛珠押来，武璋帝打算听听，那连锦衣卫指挥使都不便听的隐秘，到底为何！
绛珠被带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梳洗过了，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奴婢绛珠，见过陛下，求陛下为奴婢做主！”
绛珠一见到武璋帝，当即伏地叩首喊着让武璋帝为其做主。
但是当武璋帝询问起她让自己给她做什么主时，她却迟疑了。
现在常林还未完全伤愈，种禧又在诏狱里，武璋帝身边侍候的小太监，实际上是常林的徒弟福泉。
他在接到武璋帝的眼色后，当即和孔德彰一同离开了寝殿，守在了门前。殿内陛下的安全他是完全不担心的，毕竟还有方茨在呢。
“说吧，何事？”
武璋帝以为他都看到了杨淙拟定为吴良娣册后的诏书内容了，没什么可以再让他触动的了。万万没想到，绛珠之后的话，却是让他直接暴走！
“陛下，太子妃娘娘之所以血崩而亡，并不是偶然，而是太子殿下有意而为之的。”
“什么？”
武璋帝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怎就听到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绛珠没有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的都禀报了武璋帝。
原来，那“毒筷子”事件发生后，虽说后来查证是胡司设所为，武璋后也处置了胡司设。但太子妃也不知是经谁提点，认定吴良娣有意要谋害她。便因此对良娣怀恨在心，时常有意针对吴良娣。
太子之所以会保绛珠，则是因为绛珠身世，与她所精通的技艺——绛珠擅毒术！
蜀州境内有许多部族，各有所擅长。其中以苗疆格肸部尤为精通毒术，而绛珠的娘便是格肸部一个苗女。当年因为爱慕她爹爹，故而私自逃出了部族，给他爹爹当了妾室。
绛珠自幼在其母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不少毒术，颇为擅长。
当初被送入宫后，她娘曾予她一味丹药，只要置于私密处，在与男子交媾后，那男子便是离她不得。所以她初次被太子杨淙宠幸时，便用了此丹药。
“你……该死！淫秽后宫，你……”
武璋帝怒不可遏，当即便想命人将绛珠拖下去打死！
绛珠却是毫无惧意，自顾自的往下讲。
太子杨淙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后，也是同武璋帝一般的反应。可是他却不敢杀绛珠，甚至不能让绛珠死去。因着绛珠的身子便是他的“解药”，倘若他离了绛珠半月，便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虽然太子因此恼了绛珠，但是也发现了她的“用处”——可以用绛珠为他研制毒药，处理掉他不能明目张胆除掉的一些“绊脚石”。
最先被毒死的便是礼国公肖崇义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太子妃的胞弟。
而后便是礼国公本人，给义国公唐炳辰下药让他无法再育，还有纵是对他表示不满的贤国公康杰，以及信国公李维虢的子嗣……最后，还有太子妃肖淑珍。
太子妃本就是极易受孕体质，这几年间，太子有意让太子妃受孕，而后再让绛珠调配那种会损害太子妃身子的药剂，为太子妃落胎，有意的消磨太子妃的身子。以报当年太子妃磋磨吴良娣，致使她曾数次小产之仇！
“你告诉朕这些，就不怕朕杀了你？”
武璋帝眼睛眯起，眸中寒芒乍现，流露出嗜血的杀意。
绛珠邪魅的一笑：“陛下当绛珠缘何非要与陛下一见？”
武璋帝见状，当即戒备了起来，他一挥手，示意方茨动手拿下绛珠。
可是不知为何，方茨却是没有了反应！武璋帝顿时心下大惊，刚想扬声唤人，忽而感到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绛珠缓缓起身，慢慢的靠近了武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