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不得好死
武璋后得到金喜姑姑报信后匆匆赶到了宫正司，却是见到太子杨淙正命人收拾着地上的尸体。
“这是……”
武璋后一脸的震惊，但是看到杨淙，又不见林青鸾的踪影，想也知道那“行凶者”定然就是自家老四无疑了！
杨淙向武璋后行礼，神情里透着欲言又止的为难之色。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璋后鲜少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和杨淙说话，和武璋帝一样，武璋后也对太子杨淙这个长子相当的满意。若是硬要说哪里不好，便是他对吴良娣的情有独钟！
那谨身殿铁牓上二十四条例中的“庶不擢嫡”，其实便是杨乾专为自家老大所立！只是，既然自家都不允许，那么天下自然也不能允许了！
庶不擢嫡，一日为妾，终生便是妾，绝无转为妻的半点可能！违逆者，便是等同于违悖了开皇武璋帝的意，子为则大不孝！臣为则属不忠！
杨淙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脸色甚至难看，似乎在考虑如何同武璋后说。
“你倒是说啊！”
武璋后见他这样，也有些急了。
金喜怎么说的？这梅芳和鸾丫头两个，简直就像不死不休一般！
可现如今，鸾丫头不见了，不做他想，定是让老四带去看太医了，还不知道伤的重不重。
那梅芳呢？怎得也不见她身影？莫不是让老四给……
“请娘先进里面稍后，儿子这就命人将相关人等带来予娘亲自审问！”
杨淙叹了一声，躬身对武璋后施了一礼，而后请她入宫正司殿上安置。
倒是金玉眼尖，看到了正有女医匆匆赶来。
“娘娘，是女医。”
武璋后瞥了一眼，是惯给高阶女官诊治的典女医，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梅芳还活着。
宫中女医隶属太医院管制，不归六局一司管理。
女医们是选自庶民以上百姓家中年满六岁到八岁女童，统一安排到各州布政使司所在府城的医署学医。最少三年，最多五年，学成后，考核通过则能获得女医证明，可分派各府县衙门工作，成为正式的女医，为当地女子诊病。纵使不合格，也通晓了一定的医理，看些伤风感冒的小病症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她们不能为官家富户诊治，只算是“野医”，不受官府保护。
每两年，各布政司会向太医院推荐医术出色的女医入京参加考核。考上的女医可入太医院为女医，负责为皇宫里服务。考核不过没有选上的女医则发还原籍，仍由布政司安排。
进入太医院的女医分为五级品阶：正五品的长院女医，正六品的典女医，正七品的掌女医，正八品的女医和正九品的待选女医。
长院医女主要负责给皇室女眷看诊；典女医则是负责朝中正五品以上各府女眷，及宫中尚宫、尚仪等高级女官看诊；掌女医负责给其他官员家中女眷及宫中有品阶女官看诊，余下的则由女医和待选女医负责。
武璋后在宫正司等了一炷香（半小时）的功夫，早先太子杨淙派去调查的人便已经回来复命，禀告了林青鸾所告“御赐之物遗失”始末，并将涉案的绛珠也押到了宫正司来。
杨淙看到绛珠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尤其是知道正是她私自翻了林青鸾的物品，还将许多东西“占为己有”的时候，简直觉得难堪！
他对绛珠，虽然未进封位份，但是也并未亏待与她。每回侍寝，赏赐也是不少的，怎就让她竟贪图了别人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将杨淙这个太子的脸面撂地上践踏、折辱嘛！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现已人赃并获，还请娘娘、殿下发落。”
“如此不安分的女子，怎堪承天家恩泽？私盗御赐之物乃是死罪，带下去吧！”
武璋后瞥过太子的神情，见他并无要为绛珠求情的意思，便摆了摆手，示意将人拉下去处理了。
杨淙根本不用交代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喜顺，后者当即便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亲自带着小太监将绛珠押了下去“处理”。
虽然绛珠这次极为给杨淙丢脸，但是她还不能死，杨淙留她还有用！
至于吕宫正吕梅芳，她想要置林青鸾于死地的事情闹得很难看。更有伍司正从旁指证，说她乃是携机报复，目的是为当初武璋十年中秋御花园里被肃王杨溯打死的东宫宫女，她的亲侄女报复林青鸾。
吕宫正伏跪于武璋后脚下，期期艾艾的请求皇后和太子的原谅。
武璋后怒拍茶几，大喝：“糊涂！当初那件事情你怎能记恨于林府小姐身上？梅芳，你实在是太糊涂了！”
吕宫正红了眼眶，声音凄凉：“娘娘，老奴冤枉啊！今日之事，分明就是林四小姐和伍司正有意陷害，老奴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判罚，老奴没有记恨，更没有挟私报复！”
伍司正闻言，赶忙伏地叩首：“请娘娘明鉴，下官之前与林四小姐并不相识，又岂会合谋构陷宫正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分谎话，便不得好死！还请娘娘明察，请娘娘明察！”
吕宫正伸手指着伍司正，满脸的不敢置信：“伍嘉碧，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何苦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伍司正连连摇头：“下官没有，下官只是将所知如实禀报娘娘和殿下而已。
当时林四小姐来宫正司求见时，下官也劝过宫正，林小姐极受肃王殿下青睐，还是见一见为好。可当时宫正大人拒不接见，反倒说林小姐入宫便只是女使，受宫规条律约束。此番乃是逾矩上告，不用理会。就将她晾在那里，她自讨没趣了便会自行离去。
怎想林小姐竟跪地求见，宫正大人因而大怒，认为林小姐便是胁迫与您，是也不是？
宫正命下官率人将林小姐押回司药司交予谭司药严惩，下官怕事情闹大与宫正不利，好言相劝林小姐，金喜姑姑当时也在身边，可以为下官作证的！
甚至刚才，肃王殿下杀红了眼，吕宫正拽住了下官挡在你身前，险些被殿下一掌拍死，下官又何曾有过半点怨言？
下官对宫正大人尽心尽力，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吕宫正眼里闪过一丝怨怼：“既然当真一片赤诚之心，又怎会忽然反水，对我落井下石？”
“下官只是不敢有瞒娘娘和太子殿下，根本不是落井下石，还请宫正大人慎言。”
“你……分明便是你觊觎我宫正之位，有意栽赃陷害于我！还望娘娘和殿下明察！”
二人各执一词，吕宫正咬死了自己并没有挟私报复林青鸾，而是秉公给予相应处罚罢了，是伍司正不知收了什么好处蛊惑，陷害自己；伍司正则是咬定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多年前被杨溯下令杖杀的东宫宫女太监里，确实有吕宫正亲侄女，她确有挟私报复林青鸾的嫌疑。
况且，那杖责八十，除了大奸大恶、过错重大，否则怎能如此苛刻处理？吕宫正此举，正是坐实了“渎职”、“挟私报复”等罪名。
就在二者相持不下的时候，杨溯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把开了刃的短剑！
“狗东西，本王就没见过比你更黑心，更恶毒的人了！你这老虔婆，居然胆敢让人扒光鸾儿的衣裙打杀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当本王提不起刀，杀不得你！”
杨溯一进门就四下找寻那吕宫正，面上神情凌冽，周身围绕着一股浓重的嗜杀之气。他边走边念念有词，竟是咒骂着，要将那吕宫正给凌迟了！
“老四，不得无礼，没看到娘在嘛，快将剑收起来！”
太子杨淙赶忙上前，厉声呵斥着。
武璋后知道他将林青鸾带去，忙问：“你怎得一人喊打喊杀的便来了，鸾丫头她……可是情形不好”
杨溯忿忿道：“身上倒还只是些皮肉伤，将养几日便好，但鸾儿受了惊吓。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姐儿，一群人就被这老虔婆指使着要扒了她的衣裙，当众打她板子！
别说鸾儿乃出身侯府的千金小姐，纵使是那寻常的宫女太监，若非犯了极罪，也没得扒掉裤裙当众责打的事情！这老虔婆用心险恶，本王此番绝不饶她，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说着，杨溯一脚狠狠踩在地上铺着的青石板上，竟是一脚便将那寸余厚的青石板给踏碎了！
“扒了衣裙，当众打板子？”
武璋后闻言，眉头紧锁，眼神犀利的射向了吕宫正。
梅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了？
本以为那八十杖责便已经够过了，没想到还有如此内情！
大乾惩罚有过之人所施行杖责的，确实大部分都需要“去衣受杖”，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裤子打板子，棍棍到肉，做不得半点假！但那多是惩戒男子，女子受杖刑一般不会曝露在人前，曝露在人前便不会“去衣”。只有涉及奸淫罪或者杀人罪，比如通奸罪、谋杀亲夫之类，才会“去衣”当众行刑！
若真如此，那……
武璋后瞥向吕梅芳的眼神里透出了一种晦暗难明的情绪，她的这种目光让吕宫正感觉如坠冰窟。
吕宫正毕竟是侍候过穆英蓝那么多年的，自然对“自家小姐”的脾性及心思能够把握的挺好。但是她忘记了，她当年服侍的是义军头领郭帅义女、义军头领杨乾的妻子穆英蓝，而非现如今的武璋后！
旧情自然是有的，但是要看与你这旧情站在对立面的是什么！
开皇武璋帝杨乾念旧情，所以与他一同打天下的那群“老伙计”，他是皆有封赏。但是当那群“老伙计”越来越不像话的时候，他一纸“杀贪令”，砍那群老伙计的脑袋比切菜还麻溜儿！
穆英蓝成为武璋后以前，她也是个爽利大气的巾帼女杰，虽多负责后勤，但应天府保卫战时，也是同忠国公夫人姜氏一同上过城池杀过人的，所以她并不畏惧鲜血，甚至手染鲜血。
只是当了皇后以后，她再无亲自动手。她要“贤名”，所以谨身殿铁牓上有了“后宫不得干政”一条，她也是赞成的。但她不是“后宫”，武璋帝也无“后宫”！这是开皇夫妻的“默契”！
“后宫不得干政”，自武璋帝后继任之君始，代指皇后及妃嫔。武璋帝一朝，开皇贤后不在其内！所以纵使武璋后身着大礼服上殿劝谏，满朝文武也无人敢提“后宫不得干政”的事情。
武璋后与吕宫正有旧情，但当吕宫正对上林青鸾，尤其还是因当年肃王下令杖杀东宫宫女太监一事，而心存怨怼，产生记恨。
武璋后对吕宫正的旧情便是“留她一命”，但她竟要“去衣杖责”，便是连这一命都保不住了！
林青鸾于私是肃王的心头宝，于公乃卫勇侯府嫡女功勋之后，且己身还有“寻回传国玉玺”、“献金援赈”、“复刻修复治疫古方”之功。
如此“凌辱”这等身份地位且有功之人，武璋后的旧情便只是能让吕宫正死得稍微痛快些，少遭些罪了。
最后，武璋后下令赐吕宫正鸩酒一杯。
常桂早就打点好了，让人将那鸩酒的毒药剂量少放了一些。虽然她最后结果还是死，但是却没有死得那么痛快了。
因为毒药的作用，吕宫正腹内如刀劈斧凿般剧痛难忍，在地上来回打滚，叫声凄惨。
可是，常桂奉命带着几个小太监在一旁盯着，不允许她咬舌、撞墙，就是生生给痛死的！
林青鸾在肃王寝宫休养了三天，三天后仍是回到了司药司。
她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东西摆放整齐。
绛珠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清除出去了，这间两人间的房间只有林青鸾独自居住了。里面的摆设和家具都换了新的，虽然比不得她景春居的，木料也是很一般，符合女使所用规制。
但都是新的，便是这三日内加班加点现打制出的。
不过看着那些被收纳在妆匣里，曾被绛珠占有过的妆粉胭脂，林青鸾蹙了下眉——
被旁人碰过的，她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