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僧道同舟
林青鸾看到了林鹏霄对自己使的眼色，觉得他这般表现甚是好笑，扬了扬唇，瞥了杨溯一眼。
谁想他竟没有看她，但是握住她的手，倒是稍微攥紧了些。
林青鸾作势挣了挣，但是却是没能将柔荑从杨溯的大掌里挣出，语带娇嗔道：
“哥哥还不快放开鸾儿，大哥哥唤鸾儿过去呢。
鸾儿好不容易求了大哥哥带鸾儿出来游玩，哥哥倒是好，打个招呼都能把天儿聊死。”
又见杨溯还有些茫然，不知自个儿哪里就惹了林鹏霄的不悦。眼眸微挑，林青鸾又小声提点了他一句：
“我大哥哥那脾气秉性，可是与我大伯如出一辙，哥哥有何想法直说便是，那套近乎的话便能省则省些吧！”
杨溯听了林青鸾这轻声提点，这才眸光流转，明白了自己方才言语有失。
讪笑着，牵着林青鸾又朝林鹏霄走近了两步。
“这天色尚早，鹏霄怎就如此搪塞本王？莫非是不愿与本王一处？”
林鹏霄闻言慌忙躬身：“殿下玩笑了，臣子岂敢有如此想法，当真是出来有些时辰了，又恐家中长辈担心，因此才……”
杨溯笑着用扇柄托起了他抱拳的双手，道：
“本王在此久候鹏霄，又岂能话还未说，就让鹏霄离去？
实不相瞒，今儿是本王特意央鸾儿将鹏霄引出府的，早已在舫上备下酒菜，鹏霄便赏光与本王一同畅游秦淮，如何？”
说着，杨溯冲着不远处一扬手，林鹏霄随他动作看去，却见湖面正有一精美画舫朝着他们这边驶来。
“这……”
林鹏霄惊愕，满脸狐疑的看向了站在杨溯身侧的林青鸾，不知这四妹妹和肃王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青鸾见林鹏霄看向自己，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次的“巧遇”，的确是她有意安排的。
“正巧儿，鹏霄与四妹妹出府时仅是在庙会上吃了些小点，现下正是腹内空空。
既然殿下盛情相邀，那鹏霄便与四妹妹叨扰殿下了。”
这便是同意了与杨溯一同，上画舫游湖。
上船之后，果然见舫中桌上摆满了酒菜。舫上仅有十数小厮侍候，船头坐了两个老者正在弈棋，一人鹤发童颜束了个道髻，一人脑袋光光慈眉善目一脸佛相。
杨溯引了林鹏霄上前，给他介绍道：
“鹏霄，快来见过两位长者。”
五指合拢示意那戴着布帽遮掩光头的老者：“这位老者姓陈，名世源，乃是修佛的佛子。”
又示意鹤发童颜的道髻老者：“这位老者姓肖，名広尧，乃是修道的真人。”
林鹏霄未曾听过这二老的名讳，但因二位都是年迈的长者，看着气度不凡，隐有超脱世俗非尘之感，便也恭恭敬敬的与二位老者见礼。
杨溯笑着向二位老者介绍林鹏霄兄妹：“两位大师，这两位便是卫勇侯府的大公子林鹏霄，四小姐林青鸾。”
那陈世源一脸佛相，慈眉善目，单手五指并拢置于胸前道了声：“阿弥陀佛，老衲见过两位小施主。”
可那肖広尧却是瞅着林青鸾，笑着捋了捋三寸花白美髯，啖笑不语。
林青鸾见肖広尧一直盯着自己打量，也不躲闪，反倒昂头任他看。
杨溯介绍完后，将众人引到了桌上。
桌上的菜色看着色香味绝佳，但是林青鸾一眼便看出了，这都是用素油精心烹制的素斋。
陈世源乃佛门中人，林青鸾年幼且为女子，所以他们面前所摆放的是一盏香茗，和一盏调配过的蜜水。
入席后，众人先是吃喝闲聊。
谈及杨溯即将卸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去往忠国公军中历练时，林鹏霄是一脸的艳羡。
肖広尧喝了一口酒杯中上好的梨花酿，笑道：
“如此甚好，这锦衣卫终究还是陛下的锦衣卫，免不了要为陛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殿下当初自荐顶替晟王接下这指挥使的职务，也是无奈之举。能尽早脱身，入得军中历练，不失为一桩幸事。”
林青鸾闻言嗤笑了一声，冲着肖広尧撇撇嘴：
“老头儿，你装什么？难道当初殿下自荐，不是你予他出的点子？”
林鹏霄见状，不知为何这四妹妹竟如此没大没小，对长者如此无礼，赶忙唤了她一声：
“四妹妹，不得无礼！”
肖広尧闻言大笑，而后摆摆手，对林鹏霄道：“无妨，大公子不必介怀，这也是贫道欠了令妹的。
她啊，可是贫道的债主呢！”
在场的五人，只有他一脸茫然，反观其他人都是一脸的了然。
“大师此话怎讲？”
林鹏霄不懂就问，倒是那肖広尧却是一脸神秘的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溯倒是知道肖広尧这性子，赶忙打岔道：
“鹏霄，本王此去军中历练，可携带几名亲卫同往，你可愿随行？”
林鹏霄当然愿意去军中，做梦他都想从军呢！
可是……他不是肃王的亲卫啊！
依照大乾规矩，亲王可配有亲卫三百人，都是亲王近卫。
这三百人由御龙卫统领亲自为亲王选拔、培养，待到亲王出宫建府后再一同入王府，护卫亲王及其家眷安全。
杨溯虽然尚未成年，但是他的那三百亲卫，却是在圣上赐婚后便已经开始选拔了，都是从皇城三卫中挑选出来的。
林鹏霄身为公侯之子，若是有林雍骢的手书，也是能从兵部领个差事，进宫当差也是没问题的。
可偏生林雍骢不答应啊！
似是看出林鹏霄的心事，杨溯又道：
“鹏霄只说你愿不愿随本王入军中历练，倘若你愿意，余下的本王来搞定。
即便卫勇侯不予你手书，本王禀了父皇，要你到本王身边做个亲卫，也不是难事。”
那是当然，杨溯身为武璋帝杨乾的亲儿，要个公侯子嗣到自己身边当个亲卫，自然是没问题的。
若是换做杨淙这个太子的话，就算是要卫勇侯林雍骢当他的太子亲卫指挥使，杨乾也是绝对会同意的！
林鹏霄心里是一千一百个同意，可是他与林雍骢有约在先，要考上文武双举人才能从军。所以，此刻脸上便带出了些犹豫之色。
“大哥哥可是记挂与大伯父之间的约定？”
林青鸾见林鹏霄想答应，又有顾虑。脸上闪烁着犹豫不定的模样，就问了一声。
林鹏霄点了点头，对杨溯抱拳，一脸无奈道：
“殿下好意，鹏霄怕是要辜负了。
虽然鹏霄也是一心想从军报效朝廷。
但是无奈，年幼时鹏霄与父亲有过约定，待到鹏霄考过文武双举，且中举后，方可从军。
故而……”
杨溯连忙伸手打断林鹏霄的话语：
“鹏霄，本王记得适才在岸上，你可不是这般说的。
你与卫勇侯的约定，不是待你考取双举后，卫勇侯便亲自去兵部为你领职，亲自带你到他帐下教授你领兵征伐嘛。
现在让你做本王的亲卫，便不必让卫勇侯去为你到兵部领职了，且你随我去军中历练，可不是非要去卫勇侯帐下。
此事不违背你与卫勇侯之约定吧？”
经杨溯这么一说，林鹏霄也是一愣：咦？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林青鸾见他一副恍若被一语惊醒般，忍不住笑了。
“大哥哥，你与大伯父的约定早已达成。
去岁秋闱，大哥哥不是已经考中举人了嘛。
虽然陛下下旨，将秋闱成绩做废。
但是，当初秋闱大哥哥又不曾作弊，那中举乃是大哥哥凭实力考来的，自然应当算数的。
不过是大伯父并不想让大哥哥从军，又见大哥哥自个儿较了真儿，便不戳破罢了。
倘若当初大伯父率军到北疆换防，大哥哥执意跟去，大伯父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话，鸾儿可是打祖母那儿听来的。
祖母说，大伯父来信给祖母，提起大哥哥没有偷偷跟去，他可是松了一口气呢。
都道是刀剑无眼，大伯父希望大哥哥习武只为强身健体。学文考举，日后当个文臣才是正经。”
林鹏霄听了杨溯和林青鸾的这一通分析，简直想把自己脑袋敲上一顿。
怎得连个五六岁女娃儿都能看透的事情，他却钻了牛角尖儿呢？
难怪当初爹在军营里，与他说起秋闱成绩被作废，他这举人就算是没考上时，带了那么几分试探意味。
见他不情不愿的离了军营，想必他爹也是松了一口气吧！
真真是他着了相儿了！
林鹏霄在心里腹诽自己爹看着老实，怎得也是一肚子的花肠，连亲子都算计。
看他那变来变去的脸色，在场众人却都笑了。
陈世源呷了口茶，道：
“可怜天下爷娘心！
卫勇侯应是不舍这独子也是从武，想他一生安稳顺遂，不拿命去拼功勋，才故有此举吧。”
肖広尧却是抿了口酒，又捋着他那美髯笑道：
“不过想来，卫勇侯的一片苦心却是白费了。
贫道观这大公子眉眼英武，一身刚正之气，实乃武将之骨。
命里无那文曲之能，注定是个如卫勇侯一般的悍将。”
说着，还状似不经意的又瞥了林青鸾一眼。
心道：这凤女逆天改命而来，拨乱反正，倒是会影响许多人的命运了！
原来，当初林青鸾在得知武璋帝给杨溯定了婚后，曾让茯苓给杨溯送了封信去。
信里写着，让他找机会去护国寺求见住持了然大师，让了然大师为他引见一个叫做肖広尧的道人。
杨溯当时心情不佳，后来被武璋后和太子杨淙训斥后，便借故说是去护国寺散心，趁机求见了了然大师。
当杨溯要了然大师代为引见肖広尧时，了然大师的表情先是一怔，而后询问杨溯从何得知此人。
杨溯拿出了林青鸾的信件，了然大师思虑了良久，这才带他去了护国寺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茅屋，见了那名唤肖広尧的道人。
这肖広尧不是旁人，正是预言“双凤临世”的紫源真人。
他当时也是感念武璋后施救自己，无意中泄露了天机，结果自身也染上了因果。
他与了然大师乃是挚友，遂拜托了然大师借了此处躲藏，以免被武璋帝后寻到。
本想着再过几年，等到世间忘却了他的样貌，再出山去一了因果。
却怎料杨溯竟然寻了来！
在看过林青鸾的书信后，肖広尧知道此番自己定是躲不过了。
肖広尧命中有一死劫，应在了武璋帝杨乾身上。
只要见龙，他必死！
所以他才在染上了这因果之后，赶忙躲了起来。就是怕杨乾非要见他，批示这“双凤”的预言。
任那武璋帝后寻遍天下，断然不会想到，他就躲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而且，一个道人不住道观，反倒住进了武璋帝命人建造的护国寺的后山。任谁也猜不出他竟有此番藏身之法吧！
上一世，倒是真让他成功的躲过了武璋帝后的追寻。
后来他出山救了肃王杨溯，算是了了一半的因果。
却没想到林青鸾嫁给了杨烨，杨溯又因林青鸾让出了这大乾的江山社稷，使得他功亏一篑。
虽躲过了死劫，可他也因因果未了，而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