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心之人
小佛堂里，霍氏手捻着佛珠，闭目默诵着佛经。
赵妈妈从门外进来，见此状况，便立在了一旁，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霍氏直到默诵完一章经文后，才幽幽出声问道：
“调查的结果如何？”
赵妈妈连忙上前，躬身在霍氏身侧道：
“因着天冷，莲池又在花园和西苑之间较为偏僻处，所以事发当时，并没人亲眼目睹详细经过。只道是听闻崔姑姑的呼救声赶过去，那时四小姐已经得救，而刘姨娘则还在水中扑腾。
郎中说刘姨娘已有两月身孕，只是这次落水受了寒气，所以胎相不是很好需要卧床静养。
奇怪的却是，虽然崔姑姑说是四小姐顽皮失足落水被刘姨娘所救。
但当时在刘姨娘被救上来后，崔姑姑确定刘姨娘仍有气息后，便直抱着四小姐回了景春居。
在三夫人知道刘姨娘身怀有孕，且因受寒胎相不佳时，想着人去探望，送上礼品表示感谢，也被崔姑姑给阻拦了下来。
她道是刘姨娘身为四小姐的生母，若是重礼感谢反倒会引起刘姨娘反感，将三夫人准备的一应稍显贵重的谢礼都给拿了出来。
崔姑姑身为出身宫闱的女官，身负教习小姐礼仪规矩，理应不该如此。而四小姐那边也没有着人去探望，表示感谢的意思，这就很让人不解了。”
霍氏闻言皱眉，她也觉得此事甚是蹊跷。
纵使鸾姐儿年幼，不识人情世故。崔姑姑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在府中专门为小姐规矩礼仪训导，就算鸾姐儿没有留意到，崔姑姑也该从旁提点，不会有如此失礼之举才是。
“莫不是这件事情其中另有何隐情不成？”
霍氏起了疑心，赵妈妈也甚是感到费解：
“老奴听三夫人说，提到刘姨娘时，她隐隐从崔姑姑眼中看出些憎恶神色。可是刘姨娘同这崔姑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崔姑姑进府以后甚至都没见过刘姨娘几面，话都没说过，这点着实令人起疑。”
“你的意思是说，感觉崔姑姑甚是讨厌刘姨娘？”
“三夫人说当时将贵重的谢礼拿出来时，提及刘姨娘的身体情况，崔姑姑无意中流露出了那神色。当时她也未曾看仔细，也许时她眼花看错了也不一定。”
“哦？是这样吗？”
既然心里有了疑惑，霍氏就着人将崔姑姑请到了康安斋。
问及林青鸾落水一事之时，霍氏果真从崔姑姑的眉眼中看出一丝异样情绪。只是崔姑姑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收敛起来。
“崔姑姑，鸾姐儿落水时，你就在鸾姐儿身边？”
霍氏手中捻着佛珠，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崔姑姑。
崔姑姑站在堂中，低头敛目，掩藏着自己的情绪。状似诚恳的回答：
“没有，四小姐说刘姨娘约她单独相见，便让老奴候在了假山附近。”
“那你可曾亲眼目睹鸾姐儿失足落水的整个经过？”霍氏追问道。
“当……当然没有，距离那么远，老奴什么也没听到，也什么也没看到。”
险些矢口，崔姑姑打起了精神，抵抗着霍氏周身所散发的威势。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鸾姐儿落水的呢？”
“老奴听到了水声，循声望去时，四小姐和刘姨娘已经在水里了。老奴见状就赶忙呼救，引来了附近的丫鬟婆子，将人救起。”
“鸾姐儿身上的大氅和棉袄是谁脱的？”
“是四小姐自己，约莫是身上的袄子和大氅浸了水格外沉重，所以脱下它们才能不被拖累，沉入水中。”
“哦……”霍氏手上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拨弄着佛珠，又问道：
“听闻崔姑姑故乡乃是浙州渔港，想必崔姑姑水性应当很好吧。这溺水自救的方法，也是姑姑教导鸾姐儿的吧？”
崔姑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林青鸾的确请教过她有关泅水的技巧，所以便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是老奴教导四小姐的。”
霍氏眼神忽然一敛，看向崔姑姑的目光很是严肃：
“鸾姐儿会凫水？”
崔姑姑低头敛目，不回话。
霍氏又问：“既然鸾儿会凫水，又何须刘姨娘去相救？崔姑姑，你还不说实话吗？莫非需要老妇将你送去皇后娘娘面前询问？”
崔姑姑咬了咬唇角，摇了摇头：
“老夫人，求您莫要再问了，就当是刘姨娘救了四小姐吧，这是四小姐的吩咐。纵使您要打杀了老奴，老奴也不能说啊！”
什么叫“就当是刘姨娘救了四小姐”？
霍氏心头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崔姑姑，你与我说实话，当时情形究竟是怎样的？”霍氏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崔姑姑连连摇头：“老夫人，老奴已经答应四小姐，此事绝不能说啊！”
这话貌似什么都没说，但却也说明了一切！
霍氏顿时如遭雷劈，怔愣在了当场，就连一旁的赵妈妈都一脸的错愕。
这个结果，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
“虎毒尚不食子，况鸾姐儿已经过继予三房，她为何要如此做？”
霍氏大怒，将身旁茶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握着佛珠的手攥得紧紧的。
“老夫人，您切莫动怒，四小姐正是因为顾虑侯府颜面，故而才选择隐瞒此事。还望老夫人体谅四小姐一片苦心，切莫声张。再怎么说，那也是……也是四小姐的生母啊！”
赵妈妈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语中带了两分哽噎。
霍氏是又气又恼，更是满腹疑惑：
“她这究竟是为何？虽说现下过继给了三房，可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怎就如此心狠？”
霍氏是被气急了，可是赵妈妈却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老夫人，你先息怒。老奴有话，不知是否当讲……”
“讲！”
“老夫人，老奴愚钝，但也侍候老夫人这么多年，对府里的人也是有些了解的。
自打四小姐过继给三爷三夫人这几个月来，起先为了探听护国寺之事倒是来缠过四小姐，可自打二爷严令她不允靠近四小姐后，她便再无与四小姐接触过。
据老奴所知，刘姨娘乃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深受李国公夫人恩情，对二夫人可谓是言听计从，甘为牛马。
近几个月来，四小姐多有出彩，更是受到帝后照拂，还有肃王处处关照。但……”
赵妈妈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将心一横，脱口而出：
“老夫人可还记得那双凤之说？”
“双凤之说”指的便是那紫源真人的预言，几个月前在护国寺时，曾在各府夫人之间传的是沸沸扬扬。
当时有不少人都认为，那“凤出相府”指的便是胡自庸胡相，他家女子日后便会有那“凤雏”。
可前些日子，胡相因此被众多受“杀贪令”蒙罪勋贵朝臣裹挟，以他名义在晟王大婚之日发动叛变。
叛变被剿灭，武璋帝也因此大怒，严禁大乾朝廷官员及家眷再谈此“双凤之说”，并声称此乃“无稽之谈”！
更是因此，痛批道门胡言乱语、装神弄鬼，捏造“双凤之说”，意图扰乱大乾百姓安稳太平，用心险恶！
霍氏听到赵妈妈提及“双凤之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妈妈，后者立马低头噤声。
崔姑姑也假装没有听到，将头埋得低低的。
现在，这“双凤之说”已经被武璋帝定性为“恶意造谣”，意图动摇民心国本，禁止再议论。
可霍氏却明白，武璋帝此举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做法。
实际上，武璋帝后对此预言颇为忌惮，不然也不会有三位姑姑被武璋后亲赐卫勇侯府上，训导府中三位小姐的事情了。
帝后认为，这“凤出相府”的“相府”，就是卫勇侯府！
甚至就连霍氏也是这么认为，而且更精准些，那“双凤”必定就是自己三个孙女其中的两个！
刘姨娘对林青鸾出手，因为林青鸾近几个月来出了几次风头，甚至连御赐的金牌令箭都拿了出来，所以让府中有心之人颇为忌惮，怕她如此光芒四溢耀眼夺目，日后会被认定为“吉凤”，而挡了他人之路！
而这“有心之人”，即使赵妈妈不明说，霍氏心中也一清二楚。
毕竟，侯府西苑侍候的那些丫鬟婆子们，身契可不在侯府！
但究竟指使刘姨娘的人是李氏，还是勇国公夫人吴氏，霍氏一时之间还拿不准。
霍氏脸上的神情不停的变换着，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她才敲打了崔姑姑两句，让她将今日所说所听的事情都烂在肚子，莫要与人说起。就算是林青鸾问起，也只是说霍氏寻她是打探四小姐病情，旁的一概甭提！
等到崔姑姑离开后，霍氏才又命人寻了三个儿媳来。
表面上是提点她们注意府中小姐教育，莫要让她们临近水边，当以林青鸾落水一事为诫。
又夸奖了刘姨娘的救人行为，特意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她，让李氏给带回去送给刘姨娘。嘱咐李氏好生照料刘姨娘，若是缺了什么便只管开口，一切以刘姨娘腹中林家子嗣为重。
等她们走后，霍氏又命冬香给米姨娘送去了一份补品，叮嘱她身子重了，就待在院子里好生养胎，稳婆和奶娘霍氏会亲自为她挑选，没事儿千万莫要离开院子，日常警醒一些。
经此一事，卫勇侯府看上去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静。
但其实，府中各房之间的水已经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