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透明的琉璃瓶中, 一抹虚幻的魂魄起起浮浮，在暗室之中散发着微光。
那魂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正是那日在剑侍仪式上险些自爆的郑二。他的魂魄忽明忽暗, 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一看便是零星凑起的残魂。
忽然, 一双手缓缓握住他，猛地用力, 瓶身乍破！暗室里骤起狂风，仅剩的残魂被撕裂拉扯，发出痛苦尖厉的嘶嚎, 逐渐扭曲变形！
“摄魂——”
“这是禁术——”
凄厉之声响彻耳旁, 那人却丝毫不停，动作冷酷而坚定。
残魂逐渐缩小，凝成一点白光, 蓦地炸开！
白雾弥散，暗室里如下过一场雨。雾气缓缓汇拢，聚集，如有一双无形的手擦去雾气, 露出镜面，正中央逐渐显出一幕幕残魂记忆中的场景。
初始不过是些儿时受苦受累的记忆碎片，施术者微微凝眉, 手中捏诀，回忆片段如走马灯般迅速切换, 突然一止，定格在某个画面：
归一宗外门，弟子舍。
夜色浓重。
郑二慌忙开门, 迎进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
“您伤得很重！”
郑二扶着黑衣人，焦急道。
“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踉跄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经过伪装的声音不辨雌雄：“无碍……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件事，要求之于你。”
“您但讲无妨！”
“过几日，归一宗将举行典礼，届时外门弟子亦可到场，各宗掌门与齐聚一堂，如此机会，千载难逢……”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要我用那个方法，到时候在他们面前自爆。”
黑衣人顿了顿，道：“此事本不一定要你来做，只是，此法到底有缺陷，如今人在归一宗，资质又能至天灵根的，也只有你了，即便如此，你依旧可以拒绝，毕竟这一去，便是有死无生。”
“郑二不怕！先生，天下翻覆久矣，而不平之根，便在修士，若要正本清源，众生平等，如各派大能者，合该首当其冲！为后世千秋万载之计，郑二甘弃此身！”
黑衣人咳嗽了一下，柔声道：“好孩子……”
“典礼那日，各派新秀弟子想必亦要参加，若你寻不到机会接近台上……”
“郑二知晓。”
黑衣人颔首：“以你之资，可至元婴，自爆后便同化神修士全力一击，除那人之外，陆离等人便是侥幸不死，亦要带伤，这天下，是该乱了……”
“先生，那白真人……”
黑衣人微微一顿，而后才道：“他已经不足为虑……”
郑二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您是说——”
“白真人，已陨落了……”话音方落，黑衣人倏然转头。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杂乱的脚步慌乱而去。
黑衣人叹了口气：“九皋一剑，竟伤我如此，我五感几不如凡人……”
郑二左右张望，而后阖窗走回，垂首道：“先生，此人便交给我来处理吧，只是您伤得这么重，万一被他们发现……”
烛火噼剥，黑衣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尚能暂时遮掩，明日后，我自有办法蒙混过关……”
残魂中，此段回忆至此而止，雾镜里画面再换。
骄阳似火，归一宗灵田上，众人正聚在一处，躬耕锄地。郑二垂首在旁劳作，面色半隐在阴影之中，沉默而孤立。
“宁兄……你昨夜可曾听到一声剑鸣？”脸上生了麻子的少年拽了拽一旁俊秀非常的年轻人。
郑二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锄草。
“我说诸位，咱们在这儿面朝黄土背朝天……”
“……当年白真人一剑斩群妖，亲封镇魔渊……”
“说起白真人……我听闻一个传言，白真人，已陨落了！”
郑二锄草的手蓦地一僵，他抬起头，锐如鹰隼的眼直直盯住说话之人。
那人身形高大，面容憨厚朴实，正不甘地向笑他胡说的众人拼力解释。
正是王麟。
雾镜内，场景一转，已是入夜。
又一次被黄执事安排了一堆重活儿晚归的王麟走至僻静处，忽然顿住脚步。
“郑、郑二……这、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王麟脚步一顿，害怕似的退了退。
“白真人陨落，你从哪里听来的？”
郑二不断逼近，王麟神色慌张至极，连连否认，见毫无作用，哭喊道：“我真的没听到别的！我就是起夜路过，只听见这一句！我还当你是与哪来的相好私会，你也知道，我、我就是喜欢说点子没准儿的消息，好引旁人注意，今早就是随口一说，我……我怎知这竟是真的！”
说到最后，竟已然吓哭，手中锄头咣当落地，待要逃跑，却双腿发颤，摔倒在地。
“郑二……求你……我胆子小，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郑二猛地扑了上去，一丝惨叫戛然而止。
雾镜忽然晃动起来，残魂不堪重负，濒临消散，最后一点画面模糊显现。
只见不远处的黄执事四处喊着王麟的名字，一旁仿佛隐形人般的郑二低首沉思半晌，寻事惹怒黄执事，被勒令逐出归一宗，却到僻静处，乔装成了王麟的样子……
施术之人一挥袖，雾镜散去，不留任何痕迹，那残魂自然也再无踪影。
魂魄不全，他只能看到这里。
施术人负手立在空无一物的暗室里，皱眉低语
“灵根……”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道声音忽然自传音玉牌中响起。
“弟子朝闻道求见掌门！”
“请掌门移步灵霄峰，灵均真人，灵均真人她……”
暗室里的人霍然转身，赫然便是面色沉凝的陆离。
灵霄峰，学殿前。
宁平知方跟随叶寄北来到此处，便双双愣住。
“持剑不稳，心思不定，如此也敢以归一宗内门弟子自居，谁给你的胆子！”
伴着一声惨叫，一名弟子从门内飞了出来，重重摔地。
“基础剑招练成这般模样，怪不得二十年还是筑基中期！”又一名弟子飞了出来。
“剑诀背得太烂！”
“出剑太慢！”
“这般简单还要问我，你不适合修剑！”
一个又一个弟子摔出殿内，遍地哀嚎，殿内沉寂片刻，就在宁平知以为终于结束时，又是一声怒斥响起。
“连我半招都接不住，你也出去！”
一人狼狈飞出，身形十分眼熟，正是张峥。
赵灵均也冷着脸从殿门迈出。
正在这时，陆离忽然御剑而至。立刻苦笑上前：“师妹，你这是……”
赵灵均左眼的泪痣愈发冷艳：“你是如何挑选的弟子，我归一宗竟都是些这等蠢材！”
“我教不了，你叫谢道玄回来！”
陆离无奈：“不是人人都如你和阿烨般天赋过人，谢师弟他去青州城外养身体你又不是不知，我要你处理宗门事务，你又不愿，可灵霄峰总要有授课长老……”
赵灵均转身便走：“叫你那小师弟来岂不更好。”
陆离忙追上去：“师妹，你越发为难师兄了，阿烨的性子怎么可能管这些事，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从昨日你回来我就看你不对，怎么也学会给师兄添麻烦了……”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她，赵灵均身形蓦地一僵，愤而道：“我就知道，你早就嫌弃于我！你就偏心你那小师弟，我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你们都厌极了我罢！我趁早闭关，也省得你们见我心烦！”
“等等，我又说错了什么，师妹你别走啊！”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徒留灵霄峰学殿前一片狼藉。
叶寄北轻咳一声：“宁师弟，不必害怕，此事……不常发生。”
宁平知收起震惊，应声点头。
好在赵灵均下手自有分寸，一众内门弟子不多时便爬了起来。有人注意到宁平知，频频张望，皆被叶寄北勒令回到学殿中。
“内门如今尚未有元婴期弟子，故而弟子皆依照修为分属金丹与筑基两处学殿，若有师长讲解剑诀道法，或晨间早课，皆在此处。如要练剑，便去演武场。
不同之人修习进度不一，故而内门并不强制弟子到学殿听课，若要闭关，亦或是练剑，悉数由你。只是每月中旬都有一次考核，排名第一的弟子可入藏书阁顶楼一次，排名最末者连续三次，逐出内门。”
叶寄北一路领着宁平知往前走，一边与他告知内门种种条例。不多时走到一处殿前。
“内门弟子大多已至金丹，筑基弟子人数倒不多，只有二十余人，年纪倒也都与你相仿。”叶寄北推开门，“日后你便是他们的同窗了。”
门应声而开，嘈嘈杂杂的室内一瞬间寂静。
闹成一团的弟子们见到叶寄北，仿佛耗子见了猫，立刻回到座位坐好。
“成何体统！”叶寄北板起脸，先将众人训了一顿，待众人安静，这才介绍宁平知。
许是碍着叶寄北在场，众人虽小小骚动一番，很快又安静下来，只余几声“顾真人”“剑侍”尾音飘荡。
最后一排的桌案后，却有一名瘦弱少年，从宁平知进来只抬过一次头，剩下的时间，一直埋头奋笔疾书。哪怕宁平知坐到了他旁边，依旧恍若不觉。
“赵真人既不在，今日的剑诀要术便由我来给你们上。”叶寄北冷声道，“再有东张西望者，罚抄门规五十遍。”
此言一出，还在回头望宁平知的人立刻甩头，端正坐姿。直至放课，都安静非常。
待叶寄北一走，众人先安静了一瞬，继而声浪震天，一窝蜂涌向宁平知！
“你就是顾真人的剑侍！”
“剑侍不是应该陪着顾真人，你怎么会来内门？”
“那天顾真人把你带哪儿去了？”
“我听说顾真人的折雪剑有灵，到底是真是假？”
你一言我一句，里三层外三层，将宁平知推来挤去，险些招架不住。
忽然，门砰然一响，室内气氛一滞。
透过人群缝隙，宁平知只见一名女弟子踹开大门，垂着头，气势滔天地走了进来。头上一朵水仙花十分瞩目。
“水仙师姐……”有人讷讷道。
彭水仙忽而抬头，直直看向宁平知：“你，出来。”
话音落，原本将宁平知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刻散开一条路。
宁平知愣了愣，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十分顺从地站起身，跟着彭水仙走出门外。
彭水仙步履沉沉地在前方引路，直走到一棵树下，忽然回过头。
一直远远跟在二人身后的学殿众人吓了一跳，躲在墙角，探头观望。
身边草丛簌簌一响，宁平知亲眼看着那名瘦弱少年头顶草叶猫在丛中，继续奋笔疾书。
“你叫宁平知？”彭水仙盯着他道。
宁平知点头，笑道：“是我。”
彭水仙眯起眼：“听说你喜欢顾真人。”
宁平知如有晴天霹雳，愣愣道：“什么？”
“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既然你喜欢顾真人……”彭水仙忽然把伸向袖中。
“水仙师姐要动武？！”
远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彭水仙却忽然一顿：“不在这。”
学殿众人纷纷唏嘘。
却见彭水仙突然开始解腰带！立刻又齐齐抽气！
眼瞅着彭水仙解开腰带，脱掉外衣，宁平知头皮发麻，倒退一步，正打算背过身去，却见她忽然从外衣夹袋里抽出一打纸，蓦地凑近宁平知，神神秘秘道：
“顾真人画像典藏版，妙手空空亲笔所绘，灯下还有萤火微光，道门仅有一百张，我有十份。”
“看在你也喜欢顾真人的份上，卖你十个灵石一张，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和第一章对应，忘记的朋友可以回去翻一下
ps新键盘很好用，就是资本家实力太强，打工人招架不住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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