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宁平知忽然记起一事，他抬头望去，只见本该是满月的今夜，此时却变作了一弯弦月悬挂夜空。
不等他想清楚，少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猛地大吼一声冲了上去！身后长剑锵然而出，蛟龙巨影直冲云霄，身形舒展，同样仰首怒吼，向地上渺小的黑衣男人俯冲而去！
男人身影已近在咫尺，却忽然消失在原地，只剩老人的尸首安静躺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太慢了。”
少年一僵，陡然淹没在耀目的白光中！
轰——
少年飞出数百米之外，翻滚着摔在地上，狼狈地撑起身。
白衣上细小的青紫电弧随着他的动作噼啪作响，腾起焦黑的烟。
再抬头时，少年一头长发已变作雪色，耳朵又长又尖，银色的眸子里只余一点漆黑的竖瞳，五指如猛兽的趾爪，在地面抠出深深的沟壑。
从宁平知的角度看去，少年下颌紧绷，银色的鳞片正沿着颈侧飞速蔓延。竖瞳死死盯着半空中的黑衣男人，蓦地脊背一缩，倏忽不见，下一瞬已出现在男人身后，高举长剑，用力刺下！
“学的倒快。”男人淡淡开口，身影乍虚，少年一剑便刺了个空。
他慌忙四顾，左肩忽地微沉，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响起：“可惜……”
“还是太慢了。”
掌下猛然迸出刺目紫电，不计其数的电光贯穿少年全身，将他死死笼在其中！
少年爆发出一阵痛入骨髓的哀嚎。
电光好似灵蛇，见缝插针钻入周身关窍，正上空蛟龙虚影明明灭灭，挣扎不休，隐有龙怒之啸，似亦痛苦万分。
少年每一丝极力克制的颤抖，皆传递到了宁平知身上，恍惚间仿佛也有了剧痛加身的错觉。宁平知不禁有些焦躁，就在这时，电光蓦地一收，少年直直坠下，撞上巨石，滑落在地，似乎想要起身，最终却只是动了动手指。
男人落在他旁边，忽然扬手，一剑狠狠抽向少年！
“起来。”
少年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河畔浅滩上，猛地弯腰，咳出一口血。
男人却丝毫不给少年喘息的机会，挥臂又抽一剑！
“站起来！”
少年被抽得翻了几个滚，撞上河边老树方才停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男人毫不留情，手中断剑招式连变，不断抽在少年身上，突然剑势乍收，少年仿佛一个裹了白布的秤砣，远远砸进河里，溅起万丈水花——
宁平知被巨大的冲击甩出少年怀中，磕在一块巨石上，发出当啷轻响。
电光火石间，宁平知明白了自己当下在何处。
他竟是在方才少年给他的那块玉佩里。
河面恢复宁静，少年缓缓浮起。他趴在水中，银发沾满草叶，散乱漂在水上，白衣被雷电烧得破烂不堪，无声无息，仿佛没有生命的偶人。
宁平知从来没见过顾烨这么狼狈的样子。
男人轻轻一跃，蜻蜓点水般立在水面上，黑色衣袂倒映河水之中，不湿分毫。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弯腰抓起少年衣领。
就在这时，少年猛地旋身而起，长剑带起一线水花，蛟龙虚影乍现，巨口张开，袭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正要后撤，忽然一顿，整座河流已于刹那冰封！
寒冰迅速攀上他的脚踝，却不过薄薄一层，瞬间便可震碎。
一瞬却已足够！
银龙吞噬了男人身影，万里冰河顷刻崩裂，冰尘四散，巨响参天！
少年翻身落在河畔巨石上，拄剑跪地，颤着手抹去唇角血迹，盯住了河中央。
漫天冰粒飞舞，恍若白雾轻浮，一时遮蔽视线。
一声叹息忽在耳畔响起，少年瞳孔登时一缩：
冰雾散去的河上，根本空无一人！
忽有所感，少年倒握剑柄，直刺身后！
男人沉肩侧身，随意避开这一剑，口中道：“顾烨，你真让我失望。”
少年不言不语，一击不中，拔身再上，刹那连刺数百剑！
男人负手而退，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少年却始终差之毫厘，永远够不到他一片衣角。二人之间的空地上，碎石断草倏倏崩裂，泥土飞溅，男人却连发髻都不曾乱过分毫。
少年双眼微红，剑势更疾，剑光凝成团团虚影，几乎将二人笼罩，如有实质的剑气射向四面八方，崖壁上一排排山石砰砰爆裂，碎石扑通扑通，接连不断掉进河里，激起滔天巨浪。
“太慢！”
“太慢！！”
“还是太慢！！！”
男人沉声斥道，陡然身影骤停，出手如电，赤手空拳迎上漫天剑光！
绚烂剑影顷刻消散。
少年手臂使力，脸涨得通红，却无法撼动剑身分毫。
男人二指轻轻夹住剑身，一指轻弹，下一瞬，夜空忽有闪电劈过，突然打在剑身上！
少年吃痛缩手，却被男人揪住衣领。男人抬手一抓，竟似自九天之上引来雷霆紫电，握于手中，而后五指成拳，一拳打在少年腹部！
少年登时吐出一口血！
“这一拳，打你华而不实，偏好卖弄！”
“在河上，你本有机会碰到我，非但不引剑直刺，反倒浪费时间催动术法！”
男人再一抓，道道剑光割裂夜幕，悉数归于他手，噼啪作响！
一拳再次挥出！
“这一拳，打你剑术不精。”
“要杀我，竟要靠使花招，耍心计，令人发笑！”
“这一拳打你顽劣贪逸！”
“这一拳打你不敬师长！”
前襟染血的少年掉在地上，却又被人扯着头发，被迫抬起脸。
男人冷冷道：“怎么，想杀我，给你的冯伯报仇？”
少年眼神中的恨意如有实质，钉在男人脸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他剥皮拆骨。
男人手中用力，几要将少年满头银发扯断：“顾烨，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冯伯，还有之前的所有人，他们本来都可以不死。”
“是你难克己欲，修炼不精，不思进取，才屡屡在常人面前露出如今这幅模样。”
少年浑身一僵，瞳孔忽然微微摇晃起来，好似破碎的浮冰。
男人声音冷冷：“他们，因你而死！”
河中巨浪应声而起，直与无际崖壁齐平，轰鸣声中，如银河倒倾，方才一直放在河畔的老人尸首顿时被卷入河里！
“冯伯！”少年陡然爆发出一声哭号。
白浪翻涌，鱼群争先恐后，黑压压聚成一片，几息之后，一副白骨自水中浮起。
少年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