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病
“寒亭松你烦不烦!”韩子期这次真急了, 再次戴回耳机,把音量调至最大。
耳不听心不烦。
直到一侧耳机被寒亭松故意扯下,“哟, 刚才在学校哥哥哥哥叫得那么好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小孩, 你可真善变。”
韩子期一把夺回耳机,“你有完没完了?”
他只觉得自己疯了, 才会对这人产生一丝好的看法。
不可理喻,可笑至极。
他现在只想把这人赶出家门, 永远都别回来。
“好了, 不逗你了。”
寒亭松轻笑两声,正要伸手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却被后者怒气冲冲地推开。
“我不会相亲的,也没加任何人的联系方式。”寒亭松口气变得正经起来。
韩子期眼神一颤,欲言又止, 视线落在他仍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我跟你哥聊天呢。”寒亭松特意把屏幕放在他面前, “正和他商量菜谱,今晚总要好好犒劳家里的优等生。”
“那你刚才……”韩子期明知不该问, 可话到嘴边,根本不受大脑控制,“还让我看她们的照片。”
“小傻瓜, 我逗你呢。我连她们联系方式都没有, 哪来的照片。”
“谁知道你这么好骗。”寒亭松笑着看他,口气却温柔,“所以,你是在慌什么吗?”
“没有。”韩子期戴回耳机,“无聊。”
当初星域直播开设学习区时, 便对主播有严格的要求。凡是大学以下的主播,临近期末考试期间会被强制封号,等到考试结束,上传成绩单后,账号才会被解封。
若考试成绩出现大幅度下降,会被强制封号到成绩进步为止。
同时,如果考试排名能有明显的提升,下个季度的签约底薪,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
不过,韩子期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他把一成不变的年纪第一的成绩单拍照上传,提交至系统后台,大约十分钟后,账号自动解封。
韩子期带上耳机,时隔半个多月,再次登上直播间。
他却发现,自己的直播间——
炸了。
「哇哇,小date你为什么要瞒着妈妈?」
「崽崽可以啊你,小心机,竟然藏得这么深。」
「男朋友你到底有没有早恋?你的女朋友不许你早恋,不可以,绝不!!」
「学神他到底帅不帅你告诉我!」
「呜呜呜,学神这么好的哥哥哪里去找?酸死了。」
「好想住进date家,我好想拥有一个好哥哥和一个好弟弟!」
毫无征兆的弹幕内容让韩子期脑子一热,“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我和他不熟。”
「哦,不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不熟。」
「噗哈哈,崽崽你装傻充愣的样子好可爱。」
「宝子还藏呢?早暴露好嘛。」
「date你知不知道,在你官方被封号当天,学神001登录了你的账号。暴露了你所有的信息哦,啧啧啧。」
「呜呜呜,学神真的是个好哥哥呢,和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儿。」
半个多月前,他在直播间封号前一天晚上直播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
按照网友所说,寒亭松第二天白天趁他上课的时候,登陆过他的账号,还瞒着他向网友透露了他的个人隐私?
他扯下耳机,直接冲到客厅。
通常这个时间,寒亭松会看财经新闻,之前他从不会打扰。
韩子期站在男人面前,挡住电视屏幕,压制怒火,“寒亭松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寒亭松没从新闻中脱离除了,支着下巴面色冷峻。
“为什么要随便登我直播间?”韩子期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我说过,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更不要乱动我东西。”
“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在我家住了几个月,就可以随所欲为。”
“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明明话到嘴边就反悔,却因为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酿成了一场覆水难收的灾后世故。
寒亭松仍把自己嵌在沙发里,与其对视却猜不出心情,只是眼神中少了些他喜欢的光。
寒亭松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说的没错。”
“那件事,是我不对。”寒亭松站起身,“抱歉。”
男人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给,外套也没穿,毫不犹豫离开了家门。
三九深冬,室外冰凉刺骨。
韩子期绷着嘴角,根本找不出追出去的理由。
身后播放着新闻结束前的背景音,回荡在孤单空旷的客厅里。韩子期拿起遥控器,机械性按掉开关。
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弹幕已经被炸到满屏,韩子期没什么心情,草草看了些。
「date你还在吗?是不是生气了?」
「崽崽你说话啊,别吓妈妈,是不是不高兴了?」
「别生气啊,你哥他什么都没说,不信你可以看回放啊。」
「是啊是啊,虽然感觉你应该不想被人知道隐私,但你哥哥真的什么都没说。」
「呜呜呜,果然当初应该听学神的话,假装这个件事没发生过才对。」
「都怪你们,忍着不行吗?」
「date我真的错了,主要学神是你哥这事儿太让人兴奋了,我爱的两个男人竟然是兄弟。」
「以前还以为你们是死对头来着,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们没事,挺好的。”韩子期滑动了一圈鼠标,瞟了几眼前面的弹幕,确保没有遗漏其他有效信息,“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不浪费时间了,今天做一套物理试卷。”
韩子期把摄像头对准试卷,又把电子版发到直播间,摘下耳机做题,不再理会网友的长篇大论。
到了下播时间,韩子期和网友告别后退出。
他鼠标听在自己房间右上角的功能键上。顿了几秒才按住左键,点开了最近一次的视频回放。
1月6日,上午8:23。
直播间没开摄像头,只有录音。
“喂。”是寒亭松的声音,“别动他电脑。”
“我要打游戏。”韩司君说:“我的好朋友都在电脑上打游戏,我也想玩。”
「date?怎么这个时间上线,不上课吗?」
「我擦?我蹲到了什么,崽崽你大白天上线?」
「是date?」
韩子期在录音里听到韩司君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应该是寒亭松为了不让他哥乱说话,暂时捂住了他的嘴。
「date你别装傻,你别忘了直播间有明文规定,身为中学生,上学期间登录直播间,是会被永久封号的,你不想赚钱了?」
「date,我再数十秒,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去后台举报你。」
「喂,上面你至于那么狠嘛,date现在上线不也是造福我们。date妈妈好想你,你一定是舍不得妈妈,才要再来见一次妈妈的,对不对?」
「我来了,不过,话说什么情况,还好我特别关注了直播间,要不date大白天上线我都不知道。」
录像上显示,短短两分钟后,直播间已经有将近一千人。
「呵,date很快就要因为上课期间私自开播被举报了。」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韩子期从视频里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之后是一声熟悉的嗓音,“不是date,他上课呢。”
「那你是谁?为什么要上date的直播间?」
「你有什么居心,你是盗了date的账号吗?」
「是date哥哥吧,我记得date以前说他和哥哥一起住来着?」
「你是哥哥吗?」
“是啊,我是date哥哥,今天正好用电脑,不小心点进了直播间。”
“所以,你们不要乱投诉。”
「不对,你这声音,好像有一、、耳熟?」
「草嘞?这说起来,我好像也听过。」
「是谁来着,我想想,这声音好好听,我应该不会忘。」
「学神!!!!草,是学神!!绝壁是他!!」
「破案了,就是学神00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今天蹲到了什么,学神竟然是date的哥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什么学神?你们说什么呢?我不太明白。”
「帅哥,你别装傻了,你当网友没读过书吗?」
「就是,我们这儿可是有大神的!」
「宝贝儿,上技能。」
随后直播间评论区出现了两条音轨。
「学神,看到了吗?不明白我给你解释。」
「我把你刚才的声音和学神直播间的音轨放在一起,完全匹配。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寒亭松的声音再次响起,“行,你们太聪明了,我就是学神。”
「哈哈哈艹!官宣了官宣了!」
“那我都承认了,你们记得不要举报date,他确实在上课。”
「学神你真的是date的哥哥吗?别糊弄我们,不说实话,我们还举报。」
“算是吧。”
「哇哇哇,我好兴奋!我最爱的两个男人真的是兄弟,妈妈我好激动,小鹿乱撞怎么回事。」
「学神你最近要好好留意date,他总是心不在焉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容易学坏早恋的。」
「是滴是滴,我怀疑date心里有鬼!」
“早恋?不至于吧,我看他还挺正常的。”
「你们当家长的看自己家孩子自带滤镜,很容易看不出来的。」
「我也觉得是,我真的觉得他在早恋。」
「这事要提前发现提前遏制,等病情扩散了,可就晚了。」
“好,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回头关注一下。”
「那悄悄问一下,date帅不帅?」
「是啊是啊,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嘛!」
寒亭松轻笑:“你们问他,倒不如问我帅不帅?”
「不,我们就是任性,就想知道date,帅不帅帅不帅嘛!」
“那我告诉你们了,今天的事能不能保密?date不大喜欢别人动他电脑。”
「咦~你这个哥哥当的好没出息,还怕弟弟呢!哥哥用用弟弟电脑怎么了?」
「怂!学神你以前的狂妄劲儿呢,人设崩啦!」
「好好,你告诉我们,我们就答应保密。」
「是的是的,快说快说!」
“他啊……”耳机线那头的寒亭松沉默几秒,才缓缓说出:“挺帅的。”
“不过,还是个小孩呢,你们不要教坏他。”
「哇哈哈哈哈!!帅,我就知道帅,date一定帅翻了。」
「呜呜呜,圆满了,我的人生没有遗憾了!」
「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泡?当哥的看自己弟弟肯定帅,他还能说丑吗?」
「我不管,学神是神,他说的我都信!」
“好了,既然我告诉了你们,记得要信守承诺,不要乱说。尽量不要影响他。”
「好滴好滴!」
「收到啦!不过学神哥哥,还是建议你留意一下date的早恋问题,十几岁的男孩子很容易受到外界干扰,特别是他这么帅,即便他不动心,也总会有人惦记他的。」
「是的是的,还有如果发现他最近经常用手机聊天,或者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一定要留意,看看他是不是有恋爱嫌疑。」
「作为过来人,我家儿子当初就是这样,以前一直班里前十名,后来因为早恋,退到了三十多,后悔死我了,没考上好大学。」
“好,谢谢大家,我会注意的。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事,先下了。”
「呜呜呜,学神这么就走了吗?好舍不得你。」
「就是,有空常去你的直播间啊!」
「哈哈哈,你们想起来了吗?学神以前不也说过,他家有个小朋友吗?说小朋友不让直播了,那个小朋友就是date吧!」
「操,绝逼是他!date私下里好萌,占有欲好强怎么回事?」
「求你们别说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往骨科那里想了。」
“好了,我先下了,记得今天的事要和date保密。”
录播结束后,韩子期关掉直播间,指节紧绷在鼠标上,久久没松开。
现在临近十一点,寒亭松已经从家离开了快三个小时。
此时的客厅蒙着灰色的光,安静异常。寒亭松的外套还好好挂在衣架上。
韩子期掏出手机,指尖在对方的名字前顿了几秒,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在哪?】
等了几分钟,都没得到回应,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思越发忐忑不安。
他咬了下舌尖,长出了一口气,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手机响了七八下后,韩子期才听到闷闷的震动声。他循着声音过去,翻出了陷在沙发缝隙的手机。
那人衣服没穿,手机没带,很可能身无分文。
韩子期转头看向窗外,河畔对面的夜店仍旧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天空却开始飘雪花,
韩子期一遍又一遍回忆和寒亭松相处的日子。想他的喜好,他爱去的地方,想那些会留给他深刻印象的场所。
直到河面被雪染白。
韩子期从储物柜里拿出扳手,拧断了厨房的水龙头。
水从水管中喷流而下,四散飞溅。
他转身穿上外套,又从衣架上收起寒亭松的衣服,开门跑了出去。
室外的雪风原比他想象中猛烈,寒风一刀刀刮在他脸上,吹的他睁不开眼。
直到他来到离家最近的便利店门口,停下脚步。
他走到马路边,看到蹲坐在一旁,穿着浅灰色条纹线衫的男人头上积了层薄雪,纤长的睫毛还挂着融化的水滴。
“家里的水管坏了,没人能修。”
韩子期走到他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枚棒棒糖,递到他面前。
“草莓味的,要和我回家吗?”
成熟男人和小孩子的区别在于,当他人先一步放下姿态时,你只需要给出一个台阶,便是对他人的最大尊重。
寒亭松微微扬起嘴角,接下他手中的棒棒糖,“我前段时间不是刚修好的,怎么又坏了?”
“那谁知道。”韩子期完全不心虚的样子,把外套递给他,“肯定是你手艺不精。”
寒亭松起身穿上外套,“我不是教过你怎么修,你为什么不自己弄?”
“家里有一个人会修就够了。”
你会了,我还学他做什么。
“还有,我没早恋,也没喜欢的人。”
“突然说这个干嘛?”寒亭松看着他笑:“怎么,等着我喜欢你呢?”
“你……”韩子期想发怒,却忍了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寒亭松帮他弹了弹发梢处的雪,“冷吗?”
明明在室外冻了两个多小时的人是他,却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冷不冷。
“没你冷。”
“我还行,扛得住,毕竟还年轻。”
“老男人。”
“喂,我哪里老了。”寒亭松哭笑不得,“明明正当年少。”
“赶紧跑两步吧,你不冷我冷。”韩子期主动拉着了寒亭松的袖口,往家门口跑去。
虽然只是袖口,却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拉血缘关系以外的人。
有人的陪伴,才是家。
到家后,韩子期站在一旁,看着专心修缮水龙头的寒亭松。
穿着舒适家居服的男人,把坚实的后背展露在他面前。即便房间内有暖气,却还是感受到男人身上沾染的冰凉水汽。
韩子期拿了条浴巾披在他身上,又把刚才煮好的姜丝可乐递给他,“把这个喝了再去洗澡。”
寒亭松接过碗,揉了揉少年的碎发,“谢了。”
“记得洗澡时把水温调高点。”还未从柔软抚摸中回过神的他,仍带着些尴尬,避开男人的眼神,轻声道:“那,晚安。”
“晚安。”
即便是身体素质再好的青壮年,睡前洗了热水澡,喝了姜丝可乐,却还是没能扛过近三个小时的寒风。
早上,当韩司君把早餐端到桌上时,寒亭松才从床上爬起来。
寒亭松当初应聘了一家武术馆工作,来一中教课,仅属于外聘关系。
除了每周一次的学校课程外,寒亭松大部分时间都要在武术馆上课。主教散打,偶尔也教跆拳道。
到了寒假,迎来了武术馆的旺季。
寒亭松从昨晚后半夜就觉得浑身无力,起床时头昏压花,早饭也没胃口吃,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却被人拽了回来。
韩子期把他按在沙发上,手心贴上额头,眉头一皱,“今天请假,别去上班了。”
“今天有三节课。”
“你发烧了,不适合上课。”
韩子期没再理会寒亭松的意愿,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
这个男人连手机密码都不设,韩子期记得武馆老板的名字,打开微信翻出了相应备注,以寒亭松的口气向老板请了假。
又把人拉回床上,盖上被子躺好。
韩子期帮他测了体温,37度8。好在不算高烧,去药箱翻出了退烧药给他吃下。
生了病的寒亭松整个人无精打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让人多了一些保护欲。
寒亭松的床摆在窗边的位置,外面风冰雪地,即便窗户紧闭,也能感受缝隙处的刺骨凉风。
“你去我房间睡。”韩子期说。
寒亭松把自己蜷在被子里,“别闹,让我睡会儿。”
“我没跟你开玩笑,去我房间睡。”
直到寒亭松被他拉着来到卧室,盖上被子,周身被温暖的环境包围,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因为药物的催眠作用,再加上温暖柔软的床,寒亭松逐渐熟睡过去。
韩子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注视着男人足有十几分钟。
发烧的脸上还带着红晕,纤长的眼睫毛垂落下来。
今天男人的身上的香水味很淡,隔着一米的距离,几乎闻不到。
韩子期不知是怎么了,像是受了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想要凑近闻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他双手支着柔软的床垫,慢慢从椅子上起身,大脑完全不受控制,把鼻尖凑向男人。
在马上接触到耳根的一刹那,明明熟睡已久的人却突然睁开眼。
只有零点几秒的间隔,韩子期的心咯噔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心虚小孩,心底乱了无数个节拍。
他迅速站起身,手指下意识攥住衣角,“我,我去做午饭。”
直到他来到厨房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头埋进臂弯,蹲在厨房角落里。
室内的暖气烧烫了他的耳朵。
没出息。
韩子期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拍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从那种奇特的感受中恢复过来。
他哥工作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中午正是饭店生意最忙的时候。
之前有他哥,韩子期从不下厨。
现在家里有个病号,外面的食物太油腻,他只能慢慢回忆,他哥曾教过他的食谱。
韩子期熬了一些粥,又搭配了两个清淡小菜。饭菜上桌,也没他以为的那么难。
一切完毕后,韩子期进屋叫韩亭松吃饭。床上的男人侧着身子蜷在一旁仍睡得熟。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这个人早上也没吃饭。
他把指尖轻贴在男人的额头,但男人的反应力永远在他之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体温,就已经被一双微热的手掌握住了。
韩子期抑制住倏然狂跳的心脏,正想抽回手,奈何那人握得太紧,怎么都挣脱不开。
可寒亭松明明还在熟睡的状态,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把他的手贴在了心口的位置。
轻薄柔软的棉质上衣并不能阻隔对方胸腔传来的平稳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轻缓而有力。
韩子期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只是……
原来会心跳加速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韩子期保持微微向前倾的动作待了一会儿,直到男人握着他的手逐渐松散,他才趁机抽离回来。
指尖还留着灼热的温度,韩子期轻轻摩挲,低声喊道:“起来吃饭了。”
寒亭松眉头紧皱,下意识在胸口胡乱抓了一通,却什么都没抓到,才不情愿地睁开眼。
“没胃口。”寒亭松的声音带着大病过后的嘶哑。
“没胃口也要吃。”韩子期站起身,把杯子递给他,“先把水喝了,我去给你热饭。”
当韩子期端着饭回到房间时,桌上的水一口没动,床上的人抱着他的被子又睡了过去。
“起来喝水。”韩子期口气冷漠,完全不像是对病人说话。
寒亭松如同没听到一般,背着身子一动不动。
韩子期伸过胳膊,拽住被子的一角,毫不留情的从寒亭松身上扯出来,“不喝水,就去外面睡。”
没有温暖被子包裹的寒亭松蜷着身子,不情愿地睁开眼,抱怨道:“这是对病人该说的话吗?”
“你喝不喝?”韩子期端起桌上的水杯。
眼前的寒亭松仍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撑着胳膊起身,半靠在床边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你这么凶,看谁以后敢要你。”
温水顺着口腔滑入寒亭松的嗓子,浇灭了口腔的干涩,整个人瞬间舒服不少。
韩子期接过空玻璃杯,坐在床边,把成粥的碗递给他,“你自己能吃吗?”
寒亭松仍旧昏昏沉沉的,半闭着眼睛靠在床边,随时都有可能从床头滑落下去,“我要是说不能,你还能喂我?”
寒亭松的烧还没退下来,根本没吃饭的心思。他正打算顺着床头继续往下滑,就算没被子也得睡觉。
“张嘴。”
寒亭松的唇边被一个温热的硬质金属边缘触碰,他唇边下意识后退了几厘米,垂目睁开眼。
在眼睛的正下方,冷白皮的手握着一枚金属光泽的圆勺,上面是冒着蒸汽的白粥。
对方的行为出乎寒亭松的意料,即便腹中翻江倒海,他还是张开嘴,把满满一勺的白粥都吞了下去。
在连续吃下几口粥后,寒亭松终是没忍住,“小孩,我发个烧,怎么你脸红的这么厉害?”
“再多说一个字,你都别吃了。”韩子期要挟道。
就这样,即便是在完全不情愿的情况下,寒亭松还是吃完了一整碗的粥和半盘青菜。
见韩子期收回碗,并把被子从新盖在他身上后,寒亭松才敢开口,“说实话,你做饭是真难吃。”
韩子期一把拽离他的被子,恶狠狠,“你有完没完了?”
“好好,我不闹了,真有点难受。”寒亭松按着头,“头快疼炸了。”
“生病都管不住你的嘴。”哪怕面对病号,韩子期的口气仍旧冰冷无情,“闭眼。”
“嗯?”寒亭松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懒得想太多,依言闭上了眼睛。
直到太阳穴被一对微凉的指尖附着,带着平缓舒适的按摩,传递至额头、后脑,最大程度的减轻了头痛带来的不适感。
待对方彻底睡熟后,韩子期才停下动作,帮他掖好被角,端着碗筷离开了房间。
看着桌上还剩余的半盘青菜,韩子期扯着嘴角。
真有那么难吃?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青菜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立刻吐了出来。
咸到发苦。
那人是怎么毫无动容吃了半盘的。
韩子期没犹豫,端起剩下半盘子的菜,全都扔进了垃圾桶。在灶台旁边看到还剩半锅的白粥,盛出半碗,喝了一口。
甚至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倒进下水道。
为什么煮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硬。
可那人明明喝了一整碗。
还以为会很好喝。
但吃了这些会不会加重病情?
他放下碗筷,蹑手蹑脚来到自己的房间,隔着门缝,看到房内的男人侧着身子睡得很熟,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韩子期稍微安下心来,转身回到客厅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翻外卖。
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合胃口的饭店,干脆关掉手机,翻出早饭没吃完的面包。
午饭带来的副作用没能扛过当天,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展露出来。
傍晚,韩子期坐在客厅看书,寒亭松突然跑进卫生间狂吐。
听到动静的韩子期赶赶了过去,只见寒亭松脸色苍白半跪在马桶旁,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你怎么样了?”韩子期跪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可手心刚接触到对方的后背,就被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惊到微怔。
好烫。
韩子期心中莫名烦躁,递给他一杯水漱口,见其不再呕吐后,搀着胳膊把人扶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寒亭松虚弱到站不起身,整个人倚在他身旁。男人高他一些,微微抬起的下巴刚好顶在他的额头,烫的韩子期青筋直跳。
寒亭松仍闭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把人扶住,试图搀着他的胳膊,却发现这种姿势,根本支撑不住一个比他强健的男人。
韩子期脑子一热,顺势搂住男人的腰。
对方的只穿了一件棉质家居服,轻薄柔软的布料根本藏不住男人紧实的腰部曲线,明显是常年自律锻炼留下的完美杰作。
韩子期左手搂着他的腰,右手扶着男人的胳膊,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客厅门前。
寒亭松整个冬天都仗着自己身体好,只肯穿剪裁精致的毛制大衣,从不戴其他保暖的东西。
韩子期把人轻靠在客厅沙发上,帮他穿上外套,又拿出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搀扶着男人一步一步从台阶下来,打上车。
上车不久,寒亭松按着胃,咬牙紧紧皱着眉。
胃疼这事,怎么想都是因他而起,韩子期心中难免自责。本不善于照顾人的他,根本手足无措,只能拿出纸巾,帮其擦掉不断渗出的汗水。
他的指尖刚沾上额头,就被男人突然伸出的手按住了手腕。
对方手上的力度不重,手心还冒着汗,韩子期打算轻轻转动手腕挣脱,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相处这段时间,韩子期大概摸清楚了男人的性子,你越和他对着干,他会比你还强硬。
何况,他现在还生着病。
韩子期没再挣脱,任由对方这么握着,随着地心引力的垂度,手指缓慢从额头移向他小腹的位置,轻轻按在上面。
男人的拇指不经意来回摩挲着他的手腕,有点痒,带着高烧后从血液中传来的温度,灼烧着韩子期的全身。
虽然知道此时的寒亭松,难受到眼都睁不开,他还是心虚的把头转到看不到对方的那一侧。
晚高峰,路上车水马龙。
汽车深色的玻璃贴膜遮挡住少年的不明心慌和悸动。
他总想做点什么,来遮掩此时的莫名烦躁。
韩子期掏出手机,给他哥发了短信,并标了详细的医院地址定位,如果他哥出了什么事,警察可以根据地址定位联系到他。
消息刚发出去,韩子期的肩膀一沉,拿着手机的胳膊僵在原地,很久不能收回。
直到熟悉的洗发水香气从他的肩上传来。
在他算不清的时间里,仍握着他手腕的男人把头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寒亭松用着和他相同品牌的洗发水,此时的他,因为没喷香水,全身上下都是和他相似的味道,但韩子期却更喜欢他原本的香水味。
到达目的地,韩子期挂了急诊。
此时的寒亭松已经出现了昏迷症状,大夫给他做了无痛胃镜。
大夫看着胃镜诊断单,“他这么大人了,有这么严重的胃炎,生病了也不知道吃点容易消化的?”
韩子期一时哑口无言。
大夫推了推眼镜,“他自己不知道注意就算了,你们家人也不知道看着?这下好了,胃出血,住院吧。”
在韩子期眼里,寒亭松明明是个聪明又机灵的人,为什么在吃东西上却傻的可以。
大夫将开好单子的就诊卡递给他,“行了缴费去吧,以后注意点,他这胃只能养着,这两天吃点清淡易消化的。”
韩子期接过卡,“谢谢大夫。”
当韩子期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寒亭松已经醒来。
握着他一路的手,已经挂上了吊瓶。寒亭松脸上仍没什么血色,却还笑着看他。
韩子期心里憋着火,无处发泄,“你是不是傻?”
“你指哪方面?”寒亭松偏了偏头。
“明明饭那么难吃,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吃?”
“是吗?我觉得还行。”
“寒亭松,我没时间和你贫嘴。”
“小孩,你是第一次做饭吧。”
韩子期没回复,当是默认。
“谁第一能做到完美,我觉得已经非常好了。”寒亭松笑着说:“你下次再做,我还能吃。”
“没下次了。”
不想再害你胃出血。
“其实我挺感动的。”寒亭松话里有话,“我以为不再会有人专门为我做东西吃了。”
韩子期一怔,抿着嘴角,“我哥不是天天给你做。”
以后也会一直给你做。
“亭松弟弟,你还好不好呀?”韩司君抱着个大饭盒,满头大汗推门而入。
“哥你怎么过来了?”韩子期担心道:“我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韩司君挠头,“我看弟弟跟我说了地址,我我担心就打车过来了。”韩司君还在笑着邀功,“我是不是好厉害?”
“下次别自己出来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
“我给弟弟打电话了,可是弟弟不接,我担心。”韩司君委屈。
韩子期打开手机,果然看到很多条他哥的未接来电,刚才来的路上,他担心手机会想影响到寒亭松,便开了静音。
韩子期担心他哥,但也没再说什么,看着他哥怀里的饭盒,“这是什么?”
“噢噢。”他哥说着来递到寒亭松身边,“亭松弟弟,弟弟说你胃疼,这是我专门熬的黄芪煲牛肚汤汤,很好喝还养胃,你快趁热喝。”
刚才看病时,医生特意叮嘱,吃药过后,可以简单吃一些温和养胃的汤粥。
韩子期端着保温盒来到寒亭松床头,刚打开盖子,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传了进来,“医生说你这两天不能吃其他东西,就稍微喝点汤,五分饱就可以,尽量少食多餐。”
韩子期盛好一碗,坐在寒亭松身边的位子上。他刚坐稳,男人就接过他手中的碗,手还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指尖,“行了,你俩赶紧回家吧,一天没吃饭了,今晚多吃点。”
“谁说我一天没吃饭的。”韩子期不服气。
“就你做的饭,全世界只有我吃得下。”寒亭松眨了眨眼:“你自己都吃不了。”
韩子期懒得跟他争辩,“那你自己行吗?”
“怎么,你还想给我喂饭?”输液过后的寒亭松明显精神不少,抬起身子凑近他耳边,“还是,你今晚想留下来陪床?”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小天使忘了,提示一下那个便利店的梗呀。之前小韩同学和寒总说过,他哥哥离家出走就会来便利店门口,等人买糖接他回家,之后就……我还挺喜欢这个梗的。
今天评论都有红包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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