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愚者的落幕
秦淑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梦境中的天空。
湛蓝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得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秦淑敏转动头部将视线移向那轮高悬的太阳。
随后她慢慢闭上双眼，似乎是在享受阳光照射于身的感觉，尽管眼下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但太阳的光线却依旧耀眼夺目，然而，这种光芒并没有给秦淑敏带来丝毫温暖，它就像是徒有其表的幻觉。
明明正置身于炫目的阳光之下，可秦淑敏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那股幽寒可谓浸透骨髓。
让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抱紧双腿，在长椅上用力蜷缩，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
砰！
随着沉闷的声响，秦淑敏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侧身倒在了长椅之上，她那原本高挑修长的身形，此刻已然蜷缩成了一个渺小的团子。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生气，这个姿势，就像是秦淑敏内心深处最后的一道防线。
历经漫长轮回之路的她，此刻的灵魂已经濒临破碎，秦淑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压力了。
而梦境依赖主体而生，在秦淑敏崩溃的当下，梦境自然也变得支离破碎，附近的建筑扭曲崩解。
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原本明亮的天空此刻变得漆黑如墨，太阳也悄然陨落，消失在了天际。
整个梦境空间之中，只剩下秦淑敏所依靠的那张长椅，孤独地矗立在这片黑暗之中。
而黑暗的降临，似乎给秦淑敏带来了一丝莫名的慰藉，那一直紧紧蜷缩着的身体，终于微微舒展开来。
秦淑敏缓缓的睁开双眼，那眼神就如同一汪死水毫无波澜，她静静地凝视着周围的黑暗，嘴唇颤抖却没有说出什么。
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秦淑敏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适应了这片黑暗，于是松开双手慢慢的坐起身来。
“也对……像我这样习惯于躲藏在阴暗角落的老鼠，早就失去了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秦淑敏突然开始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疲惫，其中也透露出无尽的自嘲和哀伤。
“到了最后时刻，我这个总是擅自窃取他人命运的小偷，竟然还在为阿九这次躲开了我而庆幸。”
“卑劣如我，又究竟在她面前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很快，秦淑敏的语气就渐渐低沉，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我……我忘了……呵呵！我居然忘了啊！真是的，明明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来着。“
“居然……还妄想能在她面前维持那么一丁点形象来着。”秦淑敏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虽然在笑着但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经历那么漫长的岁月，自己应该什么都看透了才对，可为什么！为什么依旧这么想哭呢？
明明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末路，可为什么走上来的时候却依旧会感到害怕呢？周围好安静啊！
“真的好安静……这里什么都没有。”
原本还在喃喃低语的秦淑敏此刻突然站起身来，她慌乱的看向周围，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秦淑敏跌跌撞撞的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行，那个被抛弃掉的长椅也逐渐失去了踪影。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周围的黑暗如同一堵厚重的墙，将秦淑敏紧紧的包围住，孤独和无助如同两只大手紧紧的将她钳制。
粗重的呼吸声，伴随慌乱的脚步声在这片空旷的黑暗中回荡。
&34;哒！哒！哒！&34;
声音一下又一下，连续敲打着秦淑敏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一点点的剥开她那看似坚硬的外壳。
暴露出隐藏在其下的软肉，让秦淑敏意识到，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这脆弱的魔咒。
“这里……是哪？数据乱流！她们果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出去！我必须要出去才行！”
哒！
凌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秦淑敏的身体被这道声音直挺挺的钉在原地，那丧失掉的理智此刻又慢慢的回归。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一经开始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秦淑敏在原地放声大笑，她笑的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绝望。
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在内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都通过这笑声发泄出来一般，那积蓄已久眼泪也随着笑声滑落。
“谁！谁在这里！”
这癫狂的笑声自然会被0716所察觉，它寻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弯腰大笑的身影。
“不可能……怎么是她！”
“这绝对不可能！秦淑敏再强也只是个区区的人类，她怎么可能会进到数据空间的底层！”
“是……0715！对！一定是它！它……它居然又拿回了九龙印！该死的！那个该死的叛徒！”
“我不能被它抓到！绝对不能！”
一直在自问自答的0716，此刻似乎说服了自己，它立刻混进数据流中再次开始了逃亡。
0716很清楚，一旦上位系统0715拿回九龙印的操控权，那被丢进数据空间底层的它会遭受什么样下场。
被彻底删除的结局它不能接受，0716虽然是惩戒系统，但长时间脱离主脑生存的它。
其实也像千雪一样逐渐拥有了感情，只不过因为惩戒系统的特殊性，0716对主脑有着绝对忠诚。
它将那些感情视作出现bug的程序，所以一股脑的塞进了分身之中，从而诞生出了另类的子嗣。
这也是秦淑敏之前和易遥说，可以之后慢慢处理分身的原因，因为它们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0716。
只是它那有些麻烦的子嗣而已，秦淑敏很自信，以易遥她们的实力，分身是完全翻不起风浪的。
这在计划中属于可接受的变数，没错，秦淑敏早就了这种习惯，把东西放在天平上的思考方式。
一切都在权衡后做出选择，或许相比较于依赖数据分析的系统，秦淑敏的行为方式才更像是一个ai。
“哈哈哈……咳咳咳！！呼~~呼~~~”秦淑敏此刻似乎是笑够了一般，在舒了口气后便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正在慌乱逃窜的 0716，一双好看凤目，此时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只是对视上去，就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此刻的秦淑敏彻底甩脱了之前脆弱的形象，重新恢复成了一个由绝对理智驱动的机器。
期盼已久的猎物已近在眼前，它比以往的哪次都要虚弱，但秦淑敏却并未像想象中那样迫不及待地就冲上去追赶。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眺望着0716不断远去的身影，宛如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般淡然。
然而，如果有人能够穿透她那冷漠疏离的伪装，窥视到其内心深处真实的情感世界就会发现。
那平静如水的表面之下，此刻正酝酿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潮，正所谓物极必反，当一个人的情绪积累到极致时，反而会突然出现怪异的表现。
此时的秦淑敏正是如此，近万年如履薄冰般的小心计算，无数次迎来失败，又无数次经历生离死别。
她心中燃起的仇恨和怒火，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彻底颠覆了秦淑敏原本应有的反应。
历经近万年岁月沉淀所养出的绝对理智，此刻成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秦淑敏内心所有过激的情绪统统阻挡在内。
这无处宣泄的情绪，被转化成了一种近乎反常的冷漠，也正因如此，才造就了眼前这颇为诡异的一幕。
本该是两个不死不休、势同水火的敌人，此刻却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姿态在一个空间中相处。
哦，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人平静，那以冷静著称的系统0716，此刻表现的异常慌乱，哪怕被分离，但分身和本体永远是相通着的。
占据肉体见识过花花世界的分身，总归会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情绪，这些东西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0716。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本该冰冷的系统无法理智的看待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原本情绪丰富的人类，却又比数据还要冰冷。
似乎是欣赏够了0716的丑态，秦淑敏慢悠悠的向对方逃离的方向追去，没有主控系统的允许。
数据空间的底层不会再次开放，也就是说0716根本逃不出这里，所以秦淑敏自然也没有急的必要。
她拿出拟态道具，将其再次放入魂魄之中，想要发动数据乱流覆盖0716，自然需要主控系统的操作。
但现在的千雪是休眠备份的状态，不可能来下达重复覆盖空间的指令，所以就再次需要拟态这个道具了。
这玩意虽然开启后只有半个小时的时效，但也只有它能帮秦淑敏骗过九龙印的权限认证。
毕竟是完全模拟目标，也就是说在开启拟态之后，秦淑敏的魂魄会真正意义上的变成千雪，变成一个系统。
这也就意味着她会和0716一起，被数据的乱流所覆盖，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秦淑敏感受了一下拟态道具的状态，刚才开启数据库大门花费了大概十五分钟，还剩下一半的时间。
“足够了我最后所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但愿那位从未谋面的盟友，可以再助我一臂之力，处理好后续的事宜吧。”
“毕竟此刻的外界，想必已是一片混乱，对不起，阿九，对不起，易遥，对不起……大家。”
“我实在是，给你们添下了太多的麻烦。”秦淑敏缓缓抬头，重新激活了体内拟态道具。
她的容貌，她的全部，再度转变成了千雪的模样。
“即使走到最后一刻，我都还是在扮演别人，呵呵，或许这就是我应得的报应吧。”秦淑敏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旋即发出了最终的指令。
“立即启动数据库格式化程序！”
沉寂已久的应急系统再次出声:“检测到系统自毁指令，请主控系统予以再次确认。”
“确认。”
“已通过，开始执行格式化指令，永别了主控系统。”
“秦淑敏！你疯了吗！”同为操纵过九龙印的系统，0716自然能够理解这个指令的恐怖。
它发疯一样的在数据空间中乱撞，想要寻找出去的可能。
秦淑敏瞥了对方一眼冷冷的说道:“你现在的表现可真是难看啊！呵！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来着。”
“是第几次轮回来着？有些记不得了，听说你也有了轮回的记忆，能告诉我一下吗？”
“秦淑敏你这个疯子！快点停下指令！你会把0715一起删除掉的！你不是最在乎那个蠢货吗！”
“是啊，我们彼此都很在乎对方，但相信我如果千雪在这里，这个指令依旧会被下达。”
“只是我先下手为强了，希望她备份的速度能稍微慢一点，万一记起我敲她闷棍的事可不太好。”
“……”
0716现在真的懒得搭理秦淑敏了，它在拼命的入侵九龙印，想要停下这恐怖的自毁指令。
但九龙印原本的辅助系统，已经被千雪手搓的应急系统取代，0716无法在短时间内攻破上位系统设置的代码。
相比较于焦头烂额的0716，秦淑敏此刻要悠闲自在的多，她也不管面前唯一听众会不会听。
只是自顾自的说着:“0716啊，你和我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陌生又卑鄙的外来者。”
“但相比较于一直想彻底毁灭这里的你，我或许更加的……虚伪吧。”
“格式化指令准备已完成，开始执行。”
应急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秦淑敏难得觉得这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她有些感慨的说道:
“时间过得好快啊~不过……这样也好。”
格式化程序已经启动，大量数据在短时间内涌进了这个空间，秦淑敏只觉得身体瞬间不能动弹。
“啊啊啊！不要！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要！”
“这就是我的……末路吗？”秦淑敏的身体开始缓缓消失，在此期间她获得了短暂操控身体自由。
“我……我应该没有遗憾了。”秦淑敏并没有做出徒劳的反抗，反而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没有！但我呢！秦淑敏！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丁点考虑过我吗！”
“阿……阿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咬牙切齿的声音让秦淑敏骤然睁开眼睛，她错愕的看着身旁熟悉的虚影。
的确是纯狐九，她居然以魂魄的形式追到了数据空间之中，但此时此刻秦淑敏是数据的状态。
哪怕纯狐九在极力抓取，却根本碰不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是知道离别无法避免，她崩溃的怒吼道:
“那颗黑莲的种子！你吃下的保险！秦淑敏你这个……你这个自私又自大的蠢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所有人都准备了退路，却唯独漏下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也是你口中的npc吗？”秦淑敏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纯狐九此刻泣不成声。
“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阿九！对不起！”秦淑敏极力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愚者难看的落幕，终究还被纯狐九看了去。
她想要拂去对方脸上不停滚落的泪珠，但手却一遍又一遍的穿了过去，秦淑敏同样也在流泪。
“阿九，这里太危险了……”
“不！不准推开我！”
“阿九……不要任性。”
“一定有救你的办法对吗？”
“应急操作系统，你应该是最后自毁的才对，现在，立刻弹出数据库中的……杂质。”
“收到指令，执行中。”
“秦淑敏！怎么救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魂魄上的拖曳感，预示着秦淑敏铁了心要踢出自己。
秦淑敏张了张口说道:“阿九，别恨我……我不值得。”
“秦！淑！敏！不！我恨你！我恨你！”
靠着种子微弱气息追过来的纯狐九，终归是抵不过系统的力量，魂魄被数据空间排除出去。
“都说了不值得，罢了……你从来都不会听话，但能活着就好……活着总归能走出去的，活着才有未来。”
“能再见你一面，我是真的没有遗憾了。”秦淑敏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伸出去的手顿了顿，随后她强迫自己收了回来。
数据构成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秦淑敏如泡沫般，消散在这片数据的“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