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警视厅警视监上野健成被刺杀”——这件事在舆论上掀起轩然大波。
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竟然没有一点压下消息的意思,反而放任民众群情激愤,甚至网上有不少刺杀时的监控视频或者路人拍下的影像流传。
各大网络平台上都有人组织众多网友寻找凶手, 势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然而堂堂黑衣组织的专业黑客玛尔戈,怎么可能让别人抓到一点尾巴呢, 所以说这些终归是徒劳。
米花酒店某房间里,黑发猫眼的俊秀青年低着头, 沉默地坐在床边, 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霾。
房间窗帘紧闭,没有开灯,一片黑压压的昏暗。
他慢吞吞地浏览着网上对凶手的谩骂和诅咒,渐渐的,脊背压得越来越低,捏着手机的右手死死地攥着,指节已经发白了。
诸伏景光是个多么温柔的人,这一点恐怕曾经和他稍有交流的人都知道。
他会在瓢泼大雨天把唯一的伞留给学校里徘徊的橘猫, 然后自己与友人冒着雨跑去上课;也会在儿时见到金发黑肤的小孩被欺负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更是会冲入火海救下杀害自己父母的真凶,选择让法律来惩处他……
这样的人如何能接受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
突然的, 手机震动了下。
【gin】:现在,东京警视厅总部对面公寓旁边的巷子。
【gin】:任务。
景光茫然地看着这两条消息,心口像被反复拉扯。
他联系不上警视厅的协助人, 那人大概也是被这件大事牵扯住了, 无暇顾及他这个小小的卧底。
所以诸伏景光连自首都办不到。
他觉得自己像被撕扯成两半, 善良愧疚的人格蜷缩成一团, 崩溃地把自己藏进内心深处,冷漠理智的人格支持着躯壳,回复道——
【绿川】:收到。
……
巷子里, 琴酒看着那位先生发来的文件,嘴角扯出一记讽刺的冷笑。
“真是肮脏啊,”
“警视厅。”
那位先生发给他的是一系列上野健成纠集一众官员和企业,联合里世界不少罪行累累的团队,在暗处用各种没有底线的手段牟取私利。
这个团队并不是固若金汤,以至于作为领头人之一的上野健成时常联系杀手去解决有异动的合作者。
这些杀手——大多由黑衣组织提供。
某种程度上,上野健成和黑衣组织,也算是浅薄的合作关系了。
警视厅一把手和黑衣组织是合作关系,这是什么年度冷笑话。
如果不是上野健成企图把手伸进组织内部,甚至惦记上了黑衣组织在里世界的霸主地位,蠢蠢欲动地想要夺取更多蛋糕,组织或许不会这么早地扔下判决书。
哪怕琴酒一直干着杀手的活,也打心底看不起上野健成这种毫无底线的野心家。
在琴酒的认知中,光明或是黑暗,只是一种选择,顺遂内心才是答案。
选择站在阳光下当警察,就理应像松田阵平那样光明磊落,倘若奢求更多的利益和私欲,就老老实实从光下退出来,在阴影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披着光明的外衣,恬不知耻地做恶心人的活,表里不一的家伙怎么不让做事从来顺从内心,爱憎分明的琴酒心生厌恶。
他靠着墙,左手握着漆黑的伯/莱塔,右手愉悦地擦着枪身。
——亲手毁掉讨厌的东西,这种事他向来热衷。
“哒,哒,哒——”
巷子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清瘦的黑衣青年背对着光,巷子外面的光线模糊了轮廓,随着他步步深入昏暗的小巷,这轮廓便逐渐清晰起来。
他抬眼同巷子深处的银发男人对视,后者无声笑了下,慢声道:“——过来。”
“这次的目标是警视厅机密档案室里编号为j24q27的文件袋,以及此时在警视厅的这个人……”
琴酒说话的语气低而从容,有种轻松随意的感觉。
他把目标人物的照片发给诸伏景光:“杀了,这次任务就完成了。”
或许是黑衣青年表现得太过淡定,琴酒额外多了几分欣赏,也多了点耐心:“这次任务我本来一个人也可以。”
青年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的绿眼睛里。
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叫你来,是让上次你的第一次杀人,”
“有始有终,起码,让你知道——”
“你的狙,为什么而开,”
“子弹夺走的,是什么东西的性命。”
银发男人苍白漂亮的脸上,露出前人赏识后人的倨傲笑容:“我走过的路,我最清楚。”
说罢,他又随意补充道:“还有,”
“第一次,我也会在。”
诸伏景光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眼神渐渐暗了,嘴唇有些干涩。
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唇。
琴酒早已错开目光,可他仍旧一眨不眨地望着。
“我明白了。”
黑衣青年平静且冷漠。
——————
耳麦的另一端连接的依然是玛尔戈。
当诸伏景光听见玛尔戈说“已经入侵成功”时,他难以置信。
以警视厅的网络防卫等级,为什么组织可以如此顺利通畅的入侵?
玛尔戈像是料到了他会有疑问,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多亏了组织给的后门,要不然我还没这么快干掉警视厅的防卫,啧啧啧。”
——后,门。
诸伏景光心底一寒。
越是了解组织,便越是感到无能为力,有种面对庞然大物的渺小蜉蝣之感。
警视厅众人不会想到,昨天杀死他们长官的真凶,今天便堂而皇之潜入警视厅本部。
极为大胆和挑衅。
如果他们成功了的话。
琴酒按照玛尔戈提供的路线,带着诸伏景光攀上一楼的窗台边沿。
走廊上时不时有路过的警员。
两个穿着黑衣的陌生人突然出现,理论上是极为显眼的。
不过,琴酒敢做出这样的计划,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他们还没翻进去时,警视厅内突兀地传出一声轰鸣,紧接着整座建筑物似乎都有小幅度震动。
小范围的炸弹爆炸的声音让整个警视厅都懵了。
“发生什么了?!”
“楼下爆炸?警视厅?!!”
“我靠什么人这么猖狂,这两天怎么回事,有人盯着我们警视厅搞不成?!!”
“混蛋——走,下去看看情况!我就不信什么家伙能够把炸弹弄到警视厅里面来!”
“……”
诸伏景光双手紧紧抓着窗口边沿,甚至能够听见一楼走廊慌乱的脚步声和纷扰的交谈声。
他惊愕地望向身边的琴酒。
警视厅总部……怎么会有炸弹?!
却见银发男人哼笑一声:“还算及时。”
他淡淡道:“几枚藏在一楼的炸弹,够这群警察忙活一阵了。”
当一楼遭受攻击时,一楼的防守自然就松了。
声东击西的道理,显而易见。
“……组织,太可怕了。”
“能够把炸弹藏进警视厅总部,难道是在总部有——卧底?!”
诸伏景光想到这个敏感词,身体陡然一僵。
然而耳麦里玛尔戈啧啧的嘲笑打乱了他的想法。
“警视厅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区区外卖都能让他们手忙脚乱……”
“呵。”
这下连诸伏景光都愣了。
竟然是,外卖吗?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组织这么草率的举动就让警视厅落入他们的大网中,这要他一个警视厅卧底怎么想!
他思绪混乱间,余光瞥见琴酒翻身跃入一楼,自己也本能往上一踏。
“玛尔戈,汇报。”
琴酒一手扶着耳麦,一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眼神冷冽。
快步行走间衣袂扬起,身后的青年握紧拳头,沉默地跟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依稀能听见楼下喧哗声,甚至有些声音还是诸伏景光略微熟悉的。
他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死死咬着牙。
他不敢抬头盯着琴酒的背影,杀手对于旁人带有敌意的目光太过敏感,他担心琴酒发现自己的心思。
“前面左转就是档案室了。”
玛尔戈语气严肃认真,面对琴酒在的场合,他一向如此。
“不过大人,请小心,档案室的监控几分钟前不知为何坏了,我不能确定现在里面是否有人,但是前三个小时里都无人进出。”
琴酒眉头稍拧:“这么巧。”
他抽出手/枪,眼神微冷。
“就算有埋伏,也叫他有来无回!”
诸伏景光始终沉默,眼见着已经走到档案室门口,他手心灼烫,冷汗濡湿。
琴酒抬手,按在门把手上,毫不犹豫地推开!
诸伏景光只觉心脏几乎跳到喉口,快要不能正常呼吸了。
他闭眼,镇定下来。
“如果有人……”
他心里默念:“我就从后面开枪。”
“诸伏景光,你已经错过一次了,你不能一直错下去。”
“如果拼了命,或许能够把琴酒留在警视厅里。”
“……这样,卧底也不算白费。”
他心底自嘲似的讽笑一声:“按价值来算,还赚了呢。”
只是这些想法浮现时,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双绿色的眼睛,和前面这人冷淡但带着安抚意味的话语。
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一点点坠入诸伏景光心底,沉淀着,不知何时爆发。
然而任他思绪翻涌,眼前绷紧的黑衣背影却稍微轻松些许。
银发男人走进档案室,侧身让后面的黑衣青年进入。
——没有人,一片漆黑。
景光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愈发提心吊胆。
他心底下定决心不能让组织再次得逞,也发誓要将眼前来自黑衣组织的神秘高层留在这里。
哪怕豁出命去。
档案室无人。
他得再寻机会。
诸伏景光默默呼出一口气,跟上琴酒的步伐,在排布整齐的档案柜间假装寻找着目标文件。
组织想要的文件,一定对警视厅非常重要。
不能让琴酒拿到手,最坏的情况就是毁了文件。
他们逡巡在黑暗中,直到靠近最后一组档案柜。
所有都上了锁,静悄悄地矗立在隐秘的角落。
琴酒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一看过去,最后目光顿住,嘴角一掀。
“这里。”
他刚要做什么,耳麦里突然响起玛尔戈略带惊慌和意外的警告。
“琴酒大人!”
“一楼的监控突然全部坏掉了!”
“有古怪!请务必小心!”
档案室两人动作均是一顿。
琴酒皱眉,转头看向诸伏景光:“你来。”
他抽出一根铁丝,递给青年:“我盯着门口。“
诸伏景光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抽动一下,黑暗中,他看不真切琴酒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这是一种信任。
他突然想起警校时期,自己和几个调皮捣蛋的友人溜进学校档案室里找案件资料的过往。
当时同样是面对上锁的档案柜。
【“小诸伏,这种细致活就咱俩能干……”
狐狸眼青年无奈地朝他耸耸肩:“小降谷和小阵平都去守前门后门了,咱俩一人一个柜子,尽量快一点,别让他俩被教官逮住啦!咱俩说不准能逃,可他俩被看到的概率可太大了!”
开锁的时候,他身边的青年还在絮絮叨叨:“这可是小阵平对我的信任,啧啧,我可不能辜负了,要不然小阵平该把我的机车大卸八块诶——”
他笑了笑:“好啦,研一,你要加快了,我这边快要可以了。”
“啊啊啊小诸伏你等等我啊——”】
黑衣青年神色恍惚地接过细铁丝,身侧那人同他擦肩而过,银发拂过时带起了风,发丝甚至扫到了他的脸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突然抬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
琴酒眯眼:“……绿川?”
诸伏景光也愣住了,他手微微颤栗,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也会因为冲动而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吗?
心底好似有两个小人拉拉扯扯,要把他彻底分割成两半。
如果此时不是一片黑暗,或许琴酒可以发现,这一向冷漠的青年脸上,居然反复出现着两种表情。
像是割裂的两张脸。
一边冷漠没有情绪,一边瞳孔颤抖,近乎魔怔。
诸伏景光艰难地开口:“我……”
他刚刚发出一个细微的单音节,档案室门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琴酒目光一凛,来不及细想诸伏景光的动作什么意思,反手拽住青年的手臂,往后退去。
他抬手扣在青年脖颈后面,俯身在其耳边低语:“别说话,躲后面。”
然后带着青年藏进档案柜与墙角的空缺中。
——非常窄,藏下一个人都勉强的程度,却硬生生塞进了两个成年男性。
若不是他们俩都偏瘦,这个档案柜绝不可能遮得住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