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入V三合一)
诸伏景光, 24岁,毕业于东京警察学校。
毕业后加入警视厅特殊机密部门,接受专业的卧底训练。
一个月前,他通过警视厅在组织底层的线人成功卧底进入黑衣组织, 并且通过出色的狙击能力逐步获得其他成员的信任。
不过因为加入组织时间短, 他仍旧在底层做着一些辅助任务,稍微涉及组织机密的任务他都无法接触。
然而, 即使是警视厅内部的资料, 也没有记载怎样才能在组织快速晋升, 获得代号成为内部成员。
两天前, 诸伏景光和警视厅协助人交接情报,对方告诉他, 警视厅高层希望诸伏景光可以获得更多关于组织神秘高层的信息, 还暗戳戳地催促他尽快晋升。
诸伏景光无法给出回应。
他本来性格比较温和内敛, 在组织伪装成一个冷漠冷情的狙击手, 短短一个月已经目睹了不少组织底层的黑暗,虽然还没有真正夺走过他人的性命,但心里多少是有些煎熬的。
景光在组织没有可以放下一丝伪装聊天的人, 他在警视厅受到的训练就是——绝对不能相信组织任何人。
而警视厅分配给他的协助人是个粗心大意的中年人,和景光一点不熟悉,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卧底心态有些摇摇欲坠。
他来接头时打扮得像个街边混混, 一边抽着烟, 一边心不在焉地转达着警视厅的吩咐。
诸伏景光不习惯别人的烟味, 这种劣质香烟的气息让他一度皱眉。
最后他只低声说:“我明白了。”
时间回到现在, 诸伏景光刚刚结束上一个任务,就收到组织上级发来的调任通知。
对方打来了一个电话,景光第一次听到组织上级的声音, 听起来吊儿郎当的,似乎有点熟悉,嘴里还在嚼口香糖。
“绿川是吧,组织有关于你的下一步安排,你现在在京都对吧,明天定好火车票来东京吧。”
电话里传来男人调侃般的嘿嘿一笑:“这可是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我可是看在你实力不错人也还行的份上才推荐你的,你可要给我好好加油啊。”
诸伏景光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电话对面那个男人就是他上周实力考核时,负责他们那一批新人实力测试的教官。
他记得那位教官看他们的眼神颇为嫌弃,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要不是赚外快,我才懒得来看废物新人呢”。
只有景光端起狙击枪参加考试时,那人的目光才稍微一亮,含蓄地夸了句“不错”。
考核结束时,景光离开训练场,在门口看见教官打电话。
“伏特加吗?我今天不在东京……”
“害,就顺便来赚点外快,京都这边不是来了一批新人吗?我替大人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还别说,我今天真看到了一个,狙击枪耍得挺溜,上次我们那个银行那件事,你不是叫了个狙击水平挺好的底层人员吗?我看这个也差不了多少,大人最近在东京不是缺人吗?要不我介绍几个过去?”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手机,闲闲地靠着墙,偏头看见他话里提到的那个组织新人正好从门口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上了。
这位组织高层,琴酒的下属,也就是在银行爆炸案中负责处理监控的那位,耳麦频道里的三人之一,代号玛尔戈。
他挑眉,光明正大地盯着那个新人打量。
“没想到这家伙长得还不赖,刚刚没仔细看……看起来年纪挺小啊。”
玛尔戈喊道:“喂,那边那小子,你多大了?”
诸伏景光本来打算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的,毕竟组织成员互相之间冷漠无视本是常态。
他愣了下,面无表情地回答:“……二十四。”
“还挺年轻。”玛尔戈懒洋洋地走到他面前,一边同电话里的人说,“没事我先挂了,等我回东京再一起喝酒啊。”
诸伏景光眼睁睁看着面前身份不明的男人走近,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让景光感觉不太自在。
最后这陌生男人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脾气还挺好,行,你是叫——绿川光对吧,我记住了。”
……
此时电话还在继续,对面的玛尔戈似乎在敲着键盘,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噼里啪啦声传来:“想起来我是谁了?我声音这么有辨识度,肯定记得吧。”
诸伏景光低低嗯了一声,然后说:“为什么……要去东京?”
他问得有些犹豫,拿不准这人会不会告诉他。
玛尔戈哼了一声,道:“年轻人,别瞎猜太多,反正是好事!”
“好好表现,抓住这个机会,你可就飞黄腾达了,要知道在组织晋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意味深长地说。
琴酒大人对下属虽然严格,但倘若能被他看中,绝对是在组织里发展最顺利的路线之一了。
毕竟最受boss喜爱的组织高层就是琴酒大人啊。
诸伏景光沉默半晌,稳重道:“谢谢,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后,青年靠坐在酒店房间的椅子上,低着头,肩膀耷拉着。
玛尔戈的暗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在东京有快速晋升的机会——还能是什么机会呢?
在任何地方都一样,晋升没有捷径,一旦有,那么势必与高层相关,是走关系还是被高层看中提拔,都是快速晋升的机会。
他一个组织的新人,除了抓住机会展现自己,期冀被神秘的高层看到眼里之外,没有其他途径能够满足警视厅对他的要求。
东京的……高层吗?
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诸伏景光对于回到东京,心里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担忧和抗拒。
“绿川光”是京都人,但诸伏景光却是从小在东京长大,除了幼年时父母尚在那段时间,他和家人在长野县生活,之后父母去世的将近二十年,他都是在东京收养他的亲人家里生活。
东京有他的家人朋友和他熟悉的一切。
青年只有在独处时才会卸下厚厚的伪装,有些颓靡地抬手撑着额头,眼睫微微垂着,漂亮秀气的猫眼闪烁,如同一只被雨水打湿的黑猫,低落而忧愁。
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这一刻突破冷漠的面具,团团包绕着他。
他明白一个狙击手想要得到组织高层的赏识需要表现出什么特质。
冷静,果敢,以及……一击必杀。
——————
琴酒下班后,从企业写字楼后门离开,一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改装机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白衬衫黑色西装裤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手里把玩着头盔,眼神望向他这边。
松田阵平眼睛一亮,咧嘴:“哟,黑泽,终于下班了?”
“……你们警视厅都这么闲吗?”
都特意走后门了居然还没躲过。
阵平拍了两下头盔,笑道:“没有案子的时候就是挺闲啊,再说了,我是爆处组的,又不是搜查课,他们才叫忙呢。”
青年似乎格外兴奋:“我问萩借了他的机车,怎么样,来试试?”
银发男人站在门口,双手闲闲地插在西装裤侧,凉凉睨他一眼:“算了吧。”
他眼神落在那辆显然极受主人宠爱的机车上,流畅的线条,干净的车身,和绝佳的改装技术与材料,都昭示着这是一辆品质上等的机车。
琴酒嗤笑:“你别糟蹋了别人的爱车。”
松田阵平不服气,虽然他不常开,但也还是从萩那里学了一手的好不好,怎么黑泽这家伙就说得他很差劲似得呢!
他刚要开口反驳,就见琴酒走过来,左手搭在车把上:“你让开,我来。”
卷毛青年眨眨眼睛,干脆利落:“好!”
只要能把这家伙拐出去,别说让这家伙开车了,让他跟在机车后面跑都没问题。
琴酒抬手松了松领口,动作不急不慢地解开领带,手指在领带中穿插,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然后他又把手移到西装扣子处,慢条斯理的,直到把黑色西服完全解开脱下,一边还扯开了衬衫衣领的两颗纽扣,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微动,往下是清晰的锁骨。
眼见着琴酒脱下西装,露出里面穿着的单薄的白衬衫,松田阵平才发现,这人看着高高瘦瘦的,原来竟这么有料!
他咂舌,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琴酒的上臂:“我靠黑泽,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琴酒突然被碰,险些没忍住反击,冷冷看了眼某个没点距离感的家伙:“松手。”
松田阵平:“……诶你这人真是。”
琴酒懒得浪费口舌,把脱下的西装往松田阵平手里一塞,然后抬腿,跨坐上机车。
这下可显出他的腿长了,换成是普通人,哪怕能轻松跨上去,可完全没法像琴酒一样还留有不少伸长腿的余地。
又长又直又细,一整个腿控党的福利。
因为稍大幅度的动作,他大腿处的西装布料绷紧,勾勒出内侧肌肉的线条,极简的黑色和贴肤的布料,其中微妙的禁欲和性感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幸好松田阵平不是有心注意这些的人,他只抱着琴酒的西装,闻到西装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心里还在琢磨着:“黑泽竟然还喷香水?这就是办公室白领的风格吗……比萩送给女生的好闻多了。”
琴酒偏头,一边伸手从松田阵平手里接过头盔,一边道:“上来。”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耸耸肩,从机车后面拿出另一个头盔,然后跨坐到琴酒身后。
嘴里还说着:“看看你的技术多好,说不定还比不上我呢黑泽,要是比不上我可就丢人了,一会换我来——”
他话还没说完,车就陡然震动,发出一阵炸耳的嗡鸣,像是给他通了电流似的,松田阵平没忍住一个颤栗。
然后机车一个加速,冲了出去。
真的,非,常,快。
松田阵平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是身体被机车载走了,意识还留在原地发呆。
他下意识猛地抱住前面人的腰,感觉到对方猛地绷紧的肌肉,手掌覆盖到一片冰凉触感,而他掌心火热。
可能是衬衫布料好摸,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下意识蹭了蹭前面人的腰。
心里还茫然地腹诽:“这腰好细……”
“还挺冷,夏天抱着肯定舒服。”
好半天才回过神。
耳边全是呼啦啦的大风声,从侧面刮过去和刀子没两样,松田阵平只能尽力贴近琴酒才能缓和内心的不适应。
“黑泽这家伙比萩还疯!”
他在心里吐槽。
他俩在东京马路上一路狂飙,逢转弯便漂移,一开始在市区还稍有收敛,只是在车辆间用某种极限速度灵活穿梭,等接近郊区了,便愈发放肆了。
阵平一度有种给这辆机车上个翅膀,琴酒能直接飞上天的感觉。
渐渐的,松田阵平也适应了,大声喊道:“我信你了!你他妈就是贼牛逼啊黑泽!”
青年大声又恣肆地笑着,举起一只手竖起大拇指:“比萩还强啊——!!!”
比车主还厉害——这大概是最让人高兴的夸赞了。
琴酒低哼了一声,头盔遮掩下,嘴角肆意上扬,眼里的锐气和狙杀任务目标时有得一拼。
两人最后一路飙到东京郊区。
停车时,琴酒听到身后那家伙藏在头盔里的大喘气——估计是兴奋的。
于是他摘下头盔,右手夹着,然后伸长腿,踩在地上,左手臂撑在车把上,同反光镜里的人对视。
这番刺激过后,即使是琴酒,也没有了往常的冰冷。
他挑眉,笑开,眼尾有种堪称漂亮的邪气溢出:“爽吗?”
松田阵平才摘下头盔,便和后视镜里那双罕见的笑着的绿眼睛对视上了,一时间有点呆:“……当,当然!”
他遮掩似地移开目光,大声说:“这回算你赢了。”
琴酒又是挑眉,他收起另一侧的腿,使姿势像是侧坐在机车上。
而这一番动作让松田阵平和琴酒挨得更近了,前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碍于情商有限,想不出来。而后者更是没有自知之明。
于是两个人就着这样贴近的姿势聊起了天。
一个跨坐在机车座位偏后,上身后仰靠在机车车尾,一个侧坐在前面,靠近车头的手臂懒洋洋地撑在仪表盘附近。
主要是松田阵平在唠唠叨叨警视厅乱七八糟的事,抱怨哪个哪个上级没脑子不会破案还喜欢瞎指挥,又或是哪个证人不配合警方……
琴酒只是偶尔应声,一边吹着东京郊外的风,一边突然问道:“当警察这么烦,为什么还要继续。”
他问得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年轻警察稍稍一愣,有些错愕,吐槽的劲一下子就卸了。
半晌,他挠了挠脸颊,嘟囔:“咳……当时读警校,是想暴打,警视总监……”
后面那句话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他说得含糊,如果不是两人距离近,琴酒恐怕都听不清楚。
“暴打……”
琴酒饶有兴趣地重复了遍:“警视总监?”
“咳咳!”
松田阵平辩解道:“这只是当时的念头啦!”
“现在的话……稍微,有点明白警察这个的职业了。”
“不过也只是稍微而已。”
毕竟,硬要说起来,警视厅里有忙忙碌碌的好警察,但一样也有整天摸鱼不干正事还喜欢画蛇添足乱搞一通的坏警察。
真正让他对警察这个职业改观的,还是警校时期的几个友人。
“这么一想,都两年没有那两个家伙的消息了吧。”
松田阵平心里模糊地念叨。
然后他无意间抬眼,望向东京火车站的方向,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是……景,景光?!!!
——————
诸伏景光抵达东京时,已经傍晚了。
太阳西沉,黄昏的飞鸟从他视线里的天空划过。
他微微驻足,抬眼望去。
“……是乌鸦啊。”
景光左肩背着琴盒,右手拖着行李箱。
他沉默地低着头,一路穿过人群,走出车站。
东京的郊区与记忆里那般没有什么变化。
他有些失神,环顾四周。
忽然的,他目光停顿,落在对面马路边,一辆极为惹眼的黑色机车上。
比机车更惹眼的是上面坐着的两个年轻男人。
都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两个人相貌和身型气质都很抓人眼球,周围不只有诸伏景光在盯着他们看。
“那是——阵平?!”
景光心里猛地抽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熟悉的友人。
而当视线落到阵平身边的,和阵平坐得极为亲密的银发男人身上时,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太耀眼了。
尤其是黄昏的光洒在那头银发上时,配上那人的混血相貌,简直像是在发光。
景光看到昔日友人脸上快活的笑容,料想到对方此时必然心情愉悦,至于阵平身边的是什么人——光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出阵平眼里不加掩饰的喜爱了,再结合两人暧昧的动作,或许是阵平的恋人?
诸伏景光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微笑,低头,转身,换了一个方向离开。
而恰好此时,松田阵平不经意往这边看过来,眼神立刻顿住了。
他低声呢喃:“……景光?”
“什么?”
琴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松田阵平回过神,摸了摸鼻子,叹口气:“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吧,有个人背影很像我关系很好的朋友。”
琴酒还没回过头。
他稍稍眯眼,注意到那个背着琴盒的身影。
狙击枪?
那是——绿川光?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松田阵平的话。
算起来,这个时候,绿川光的确应该抵达东京了。
考核任务……
就在今晚了吧。
——————
夜晚的东京霓虹灯遍布城市商业区,居民楼也都灯火通明,交通依旧很拥挤,路上还有加班回家的社畜。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诸伏景光按照短信消息上的时间地点到达准确位置——是一个俱乐部的对面的一家宾馆。
他要去的房间是304,已经定好了。
钥匙放在304门口的地毯下,他俯身拿了钥匙,微微偏头注意到走廊尽头的监控器,上面闪烁着红光。
他对着监控器轻轻点头,下一秒,监控器上的红光规则地明暗了三下。
——是提前商定的暗号,表示一切准备就绪。
于是他打开门。
房间里一片黑暗,而他也并没有开灯。
对于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来说,要学会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在黑暗中进行狙击只是最基本的一条要求。
当敌人遭受狙击手时,会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倘若是夜晚的大楼,那么灯光亮起的窗口往往更容易暴露狙击手的位置,窗口狙击手的存在是不可避免被敌人发现的。
诸伏景光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些许光亮,很快看清楚房间的布局。
一切和新订的房间没什么差别,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但他心里知道,这个房间里必然装着监视器以及监听器。
这是一个考核任务——来之前,那个一开始打电话通知他来东京的男人特意提醒了他一遍。
“考核任务啊……”
景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普通市民来来往往的模样。
岁月静好。
他深吸一口气,拉上窗帘,只留下一个缝隙,然后打开琴盒,架好狙击枪。
耳麦已经联通信号,他不清楚耳麦频道里有几人,他只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看好了绿川,你只有一个机会,半个小时左右,俱乐部门口会走出来一群人,其中保镖围着的三个人是你今晚的目标——”
男人笑道:“组织的命令是,”
“一个不留。”
诸伏景光心里一颤,表面上却声音冷静:“明白。”
他看着手机里清晰的照片和下面附带的简略资料,因为他只负责杀人,所以资料里除了大概的外形描述,其他什么都没有。
倘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到这资料,定然有所印象。
因为其中一个长相老实憨厚的,赫然是两年前交换杀人事件中的凶手之一,本该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便利店老板,山村洋太!
诸伏景光没有注意这个人,他的心思全都在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上。
多亏在警视厅经受过足够的严苛的卧底培训,否则他现在估计已经听不清楚耳麦里的人在说些什么了。
上野健成,东京警视厅警视监,警视厅的二把手,对外风评极佳,据说是大家族后裔,是个附庸风雅的文艺长者。
组织的目标是这位前辈?!
诸伏景光完全不能接受!
警视厅不可能允许他以杀死这位前辈为代价来换取在黑衣组织的晋升!
而且,严格意义上说,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杀人。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去伤害警视厅的前辈!
景光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甚至有种自己血液逆流的自虐感。
他心想:“组织为什么会突然把这位前辈定做目标?其他两人又是什么身份,组织只安排了我来做这个任务吗?为什么这种级别的任务会落到我头上……”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是不是这位前辈就能安全了?”
只可惜组织警惕到这时才告诉他真正的目标,而他身上唯一的联络工具就是组织给的耳麦和手机,完全没可能给警视厅传递消息。
半个小时有多漫长呢?
大概是楼底下的路灯闪了又闪,骑着自行车在路边飞驰而过的几个年轻人大笑又大闹,俱乐部门口的门童不断地微笑和鞠躬,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搭错公交车的方向而骂骂咧咧……
狙击手不该分心,然而诸伏景光却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很多部分,他不知道该怎样打断组织的计划。
他不觉得组织会把这种任务压在一个刚加入组织仅仅一个月的新人身上。
那可是警视厅的二把手!
景光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另外两人不是警视厅高层的面孔,倘若要分担风险,他只能选择伤害其余两人来提醒上野健成及时躲避。
最坏的情况是他暴露卧底身份,但警视厅吩咐过,无论如何,一切以保证自己不暴露为最低限度,哪怕是杀害很多无辜的人,也要保证自己不暴露。
“杀死一小部分人,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的教官说过的话还在耳边,那位教官在景光训练时期,由于一次捉拿罪犯的行动,已经牺牲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耳麦里响起男人的提示“绿川,注意,目标准备出来了”时,诸伏景光猛地回神。
他轻轻呼吸,平静道:“收到。”
俱乐部的门童拉开玻璃门,首先出来的是一群黑西装保镖,他们左右环顾四周,然后齐齐围成一圈。
再出来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他打开一把黑伞,遮住半边门的视野。
诸伏景光皱眉。
在伞的遮挡下,他只能看到三个目标的腿,没办法分辨哪个才是上野健成。
但根据腿的位置推断出要害的位置,这是他可以做到的。
一滴冷汗从青年额角滑下,他抿唇,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干涩发痒。
三人出来了。
前面两个并排,后面一个慢一点。
都被伞遮挡住上身,除了秘书打伞,另外还有两个保镖也打着伞。
他们正往路边停着的黑色越野车走去。
“绿川,动手!”
耳麦里传来男人的催促。
诸伏景光闭眼,然后再睁眼,已经屏住呼吸了,手指僵直得快要不能动弹。
他就在这样僵硬的动作下,勉强射出一枪。
连瞄准都没有刻意去做。
子弹在空中划过转瞬即逝的轨道。
穿破不堪一击的伞面。
直中红心。
【“hiro,我发现你很有射击天赋诶!”
金发黑皮肤的幼驯染眉眼弯弯地揽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脸边,窃窃私语似的:“说不准你以后可以试试狙击手这条路,超——酷的诶。”
卷毛的友人跟在他们后面,听到这话也把脑袋凑过来,张扬地笑着,一点不掩饰音量:“景光就是有天赋啊!上回射击课是景光第一次摸枪吧!上手太快了啊!”
“以后一定可以用这一手/枪术救超——多——的人的!”
狐狸眼的友人啧啧调侃:“哇哦,我可是很少听见小阵平这么真心实意地夸人哦,小诸伏不赖嘛~”】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恍惚地看见,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射出的一枪,击中了谁?
那么多血染红了黑色的西装,周围的人那样慌乱,已经有保镖飞快往宾馆这栋楼靠近,耳麦里熟悉的声音难得严厉地催促他快速撤离,但仍旧难掩喜悦。
他听见那声音夸赞:“绿川你不错啊,一下就把最主要的搞定了!这考核稳了啊!”
诸伏景光茫然间,从瞄准镜的狭小视野看到,那个胸前血花蔓延的人从伞的遮掩中倒下,露出熟悉的面孔。
——是,上野前辈。
……
另一栋大楼里。
琴酒看着瞄准镜里混乱的场面,和倒下的目标。
他只消一眼,便可以确认最主要的目标已经死亡,另外两个倒是次要。
不过还是要解决。
而射出惊艳一枪的那个组织新人已经没了动静,或许是接下来两枪自觉没有希望了?
也对,毕竟另外两个窝囊废早在那个警视厅二把手被击中时就屁滚尿流地爬到车后面去了,绿川那个角度的确不好瞄准。
“嗤。”
他冷笑一声,懒懒地抬手抽出唇间咬着的烟,微微眯眼看向车后闪烁的衣角。
然后他毫不犹豫连射两枪。
一枪打在车胎上,一枪打中车的油箱。
对于这种特殊改装的越野车,一般的子弹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不过琴酒的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子弹。
车胎爆炸彻底断了他们逃走的后路,而油箱被特殊子弹击中,直接导致火苗蔓延。
瞄准镜中两个存活的目标惊慌失措地往俱乐部里跑。
然而银发死神已经等候多时了。
“砰!砰!”
干脆利落的两枪,然后行云流水地收枪。
琴酒漫不经心地扶着耳麦,第一次在耳麦频道中出声。
他道:“任务完成。”
他似乎低笑了一声:“绿川?”
“干得不错。”
……
诸伏景光麻木地从组织安排好的路线撤离。
他仿佛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困境,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色,耳边没有实际存在的说话声,都如同鬼怪□□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呜呜咽咽的,像是临死前的哀怨。
身后背着的琴盒冰冷沉重,他觉得自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然而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下沉的趋势,他甚至已经失去想要浮上来的欲望。
不如就这样吧。
他杀人了。
他杀死了一位重要的前辈。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突然,一阵滋滋啦啦的像是信号连接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如同电流汇入他的脑海。
他在深渊中听见一个低沉好听的男人声音,含着笑,语气中自然而然地带着上位者对下属的钟爱和欣赏。
他听到他说:“绿川?”
“干得不错。”
然后他走出宾馆,在接应的地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似乎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背影。
熟悉的身影是先前数次暗示他抓住任务机会的男人,此时正笑嘻嘻地望着他,吊儿郎当地吹着泡泡糖。
而另一个背影……
有一头银发。
诸伏景光看着那人回头,一双碧绿的眼睛在东京的夜里依旧很清晰,正淡淡地打量着他。
“绿川光?”
他听见那人说。
声音和耳麦里的那个声音一样。
诸伏景光点头,脸上没有表情。
琴酒挑眉,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冷漠寡言的模样,顿生好感。
受到某个话痨某个烦人精还有某个一根筋的影响,他现在对这种冷漠理智话少的下属很是偏爱。
于是他难得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欣赏的笑,旁边的玛尔戈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望着那猫眼年轻人道:“你很不错,以后——”
“你就是我的人了。”
——————
【呜呜呜呜呜我的景光小天使!!!qwq】
【老琴你怎么回事啊老琴!!!不要这样啊呜呜呜呜】
【没事的景光宝贝!你杀的是坏人啊!你杀死了一个用权势为非作歹的人渣啊宝贝!你特别好呜呜呜不要怀疑自己啊】
【琴爷果然是红方!特意给景光这样的晋升任务,还杀的都是坏人,无论景光杀死谁都不算错!】
【真的好心疼(大哭)hiro在开枪时脑子里想的是警校组啊呜呜呜还是他们在夸他枪术好……hiro一定已经无法认可自己了吧……被挚友夸赞的用来救人的枪术最后杀死了他以为正义的前辈……】
【感觉景光心理问题要变重了,所以卧底怎么可以没有心理咨询辅助啊废物警视厅!】
【琴爷夸赞景光了,琴爷把景光带在身边了,这次有红琴在,景光肯定不会出事了吧呜呜呜】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他妈是什么嗑生嗑死的台词!!!艹!景琴要超越赤琴美帝了吧!!!】
【2333景琴?下克上?有点怪,再看一眼】
【今天真的景琴上分,太猛了,琴爷就是景光的救赎啊呜呜】
【我看到前面hiro在组织的遭遇简直要被狗屎警视厅气炸了!!!这他妈什么不负责的狗屎部门!!!分给hiro这么一个狗屁协助人!!!我一想到之后原版hiro暴露也是因为这么一个狗屎,我真的炸了!!!】
【他妈的警视厅真的废,以前我还只是觉得他们破案废,全靠小柯一人带飞,现在呢,好家伙,不仅卧底部门废,还他妈二把手都是渣滓(无语)这还搞屁】
【透子在的公安也半斤八两,就好那么一丢丢,说实话,风见也总是给透子拖后腿(叹气)】
【我现在只求重制版对景光好一点,他这样温柔的人根本不适合待在黑暗里啊!他就应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啊!】
【老贼!老贼你来论坛看看啊!听听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给景光一个好结局!不然(狞笑)老娘杀你个七进七出!】
论坛热闹依旧,然而这一话的弹幕涉及剧透过多,被系统屏蔽,琴酒并没能看见。
他只和预定的下属草草见了一面,便坐上保时捷。
后视镜里那个瘦弱的猫眼青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琴酒皱了下眉:“玛尔戈,他怎么回事?”
玛尔戈瞟了一眼:“啊……应该没事吧,可能是——绿川今天第一次杀人?”
琴酒眉头皱得更深:“第一次?”
他冷下脸:“这一点你这么没在资料里标明。”
“咳咳。”
玛尔戈心虚地低头:“大人,谁都有个第一次嘛,我觉得绿川不会被这个影响,您也看到了,他实力确实强嘛。”
玛尔戈在琴酒面前像是换了个人,完全不是面对绿川光时的吊儿郎当,反而像只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嗤。”
琴酒点了根烟,咬在唇齿间:“把他叫上车。”
“……啊?”
玛尔戈懵了。
我天!
绿川才第一次见琴酒大人诶!
怎么就能获得这种机会!
琴酒大人亲自邀请上车啊!
他真的要嫉妒了啊啊啊!
玛尔戈哀怨地摇下车窗,半个身子趴出去,朝那边站着的青年招手喊道:“喂喂喂——?绿川在吗——摩西摩西~~”
猫眼青年慢慢转过头。
玛尔戈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嘟囔:“这家伙怎么回事,怪瘆人的。”
他懒洋洋地拖长声音:“绿川——大人叫你上车——”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凭借本能行动,他只是听到这个命令,便木着脸,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漆黑保时捷的后座。
身边是软软地倒在后座的玛尔戈。
保时捷稳稳上路。
琴酒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面色冰冷的青年。
他淡淡道:“第一次?”
玛尔戈戳了下景光:“嘿,大人问你呢。”
景光慢半拍地意识到琴酒的意思,点头:“……嗯。”
“真冷淡啊……”
玛尔戈心里嘀咕:“琴酒大人会喜欢这样的?”
是他这样的贴心小棉袄不香吗?
而琴酒现在偏偏就喜欢这样的。
“感觉很差?”
“……嗯。”
“现在好点没。”
“……好像,没有”
“什么感觉,恶心?”
“……”
诸伏景光茫然地抬头去看琴酒的方向,发现那个眼熟的银发男人已经回过头看着他了。
景光望着这双眼睛,他从来没想过绿色原来可以这么好看。
这张脸……
一直思维不在线的诸伏景光这时才想起来。
这不是和阵平特别亲密的那个银发男人吗?!
这个发现让他陡然精神了些。
在琴酒眼里,就是这个话少的青年在他的简单询问下逐渐振作。
于是阴错阳差的,琴酒对诸伏景光更满意了。
实力强,话少,还听话。
这是什么优秀好下属。
某个不听话的fbi/某个脑子不好的司机:……怎么感觉鼻子有点痒。
景光一时没想明白。
组织高层,怎么会和阵平扯上关系?!
阵平你在干什么啊阵平!
是阵平的问题还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问题……
总不会,这人也是……卧底吧?
诸伏景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测惊到了。
一时间沉默无言,和那双始终平静的绿眼睛对视半晌,才回想起对方的问题。
他回过神后不敢乱说,只能简略敷衍过去:“还好吧。”
却未料眼前的银发男人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是满意。
琴酒:“我有个任务,缺搭档,你最近跟着我。”
他的语气自然极了,像是不经意提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其中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一点不少。
玛尔戈猛地扭头,差点把脖子扭抽筋,眼睛瞪大。
伏特加错愕地转头,墨镜都挡不住他的惊讶。
大哥都多少年没有带新人搭档了?!!
而诸伏景光没反应过来周围人为什么这么惊讶,本能地顺从点头,等答应后才意识到琴酒刚刚说的什么。
他看着这双漂亮通透的绿眼睛里浮现出满意的情绪。
心里没来由地想:“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真的会是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