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头是不是很痛?”坐在床边的肃骁开口道。
床上, 夜星正睁着眼有些愣神的看着天花板。
闻言,她的眸珠缓慢地转向他,在僵硬地盯了他许久后,夜星挪了挪身子, 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肃骁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她。
病房重新陷入安静。
夜星躲在被子里, 双手不自觉地紧攥被单。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肃骁站起身来, 强硬地把被子拉下,然后扶着床上的人坐起来。
“这药可以缓解疼痛, 你把它吃了, 身体会好受很多。”肃骁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夜星默默地接过他递来的药和水, 囫囵地吞下去后, 就发愣地坐在那里,她身体微微紧绷,握着杯子的指节紧捏泛白。
肃骁伸出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抽出。
夜星的手一空, 两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夜星!”关谨一脸开心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结果却在感受到二人间微妙的气氛后又急忙刹住了脚步。
“……”关谨咽了咽口水,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暂时出去的时候,却见肃骁突然站起身。
“我去找教授。”
说完, 他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夜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而后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是不是后悔之前那么欺负我肃哥了?”关谨无奈地坐到床边。
夜星垂着眸子不说话,两只手无措地捏着被子。
“我当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低着头,声音极小,“大壮是不是很生气啊。”
“没有的事,”关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昏迷的这些天, 肃哥一直都守着你,他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夜星沉默着不说话,脑海中,之前在虫渊里的一切以及肃骁刚刚样子的画面不停回放着。
“别再乱想了,”看着夜星的眉头开始皱起,关谨赶紧劝阻道:“医生说了,你的精神海被强行扩容,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最近一个月都最好不要动用精神力,也别过度用脑。”
关谨扶着她躺下去,然后絮絮叨叨道:“肃哥真的没生气,只不过这些日子老是被教授他们叫出去谈话,每次一谈就是两三个小时,就昨天我偶然跑墙角偷听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教授说你要是再不醒,情况就严重了。”
他把被子给夜星拉好,“你是没看到,肃哥当时脸都吓白了。所以啊,以后你不准再背着我们去乱来了。”关谨一脸严肃道。
夜星闻言沉默,她别过眼,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就小半个月吧。”关谨道。
夜星一愣,她双眸微微睁大,而后哑着声音急问道:“那大家都还好吗,还有源虫的宿主,肃将军他们有线索了吗?”
关谨眸光闪了闪,他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而后宽慰道:“大家都没事啊,因为之前采取的有效措施,所以情况暂时得到了一个有效的控制。而源虫的事,因为范围太广泛,所以它的下落暂时没找到线索。”
看到夜星想开口,他又补充道:“但是肃将军他们已经排查了一大半了,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你别着急。”
于是夜星躺在床上不说话了,关谨守在她旁边。之后,不知是不是服下的药产生了作用,恍惚间,夜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关谨见状松了一口气,而后确保她是完全睡着了才敢走出病房去找肃骁。
“现在夜星还躺在床上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依照她的性子,肯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跑去隔离区,那到时候具体的情况肯定就瞒不住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关谨看着面前的肃骁几人,语气有些着急道。
源虫的宿主是谁他们当然已经知道,隔离区是什么样他们也都清楚,但这些都不可以告诉夜星。
因为她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精神海也还在适应中,这种时候要是把这些事告诉她,情急之下她强行做些什么,那对她的身体将会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这些先暂时瞒住她,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肃骁开口道。
关谨忧心忡忡地点头,就怕这中间再出什么意外。
然而,像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样,在夜星第二次醒来时,那双红得仿佛要滴出血的眼睛把旁边想扶她的关谨吓得人都僵了。
“夜,夜星,冷静,冷静……”关谨举着手,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一步。
夜星则睁着她的那双红眸,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关谨背后冒出了冷汗,但是心里却觉得夜星现在这种状况非常不对劲。
之前明明是在精神力完全爆发或者是情绪达到兴奋点时才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况,但是现在,怎么会一醒来就这样?
关谨有些着急了,但是偏偏床上的人一直盯着他,他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多做。
很快,肃骁跟一众医生们赶了过来,陪同一起的,还有几位研究员。
“别,别靠近啊……”关谨拦住肃骁他们咽了咽口水道。
床上,夜星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之前失控后的狂躁,眸中反而一片平静,旁边的关谨看着有些惊讶,但是几位随同而来的研究员们却是眉头紧皱。
他们看了肃骁一眼,后者抿了抿唇,几个人走出,旁边,医生们拿着手里的镇定剂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事。”夜星突然开口,关谨睁大了眼。
夜星捂着头,那里,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正不断传来。
“夜星,你真的……没事吗?”关谨小心道。
夜星摇了摇头。
见她思绪清明,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暴动的征兆,关谨几人松了一口气。
而外面,被叫出来的肃骁被塞了一袋药物,其中一位研究员道:“大人精神海的问题已经找出来了,是灰雾中含有的一种未被发现过的微量元素掺杂到了大人的精神海里。”
“原本这种元素如果只是少量其实完全不会引发任何问题的,但当这个量聚少成多,那么就会在无形中增加对精神海的阻力,而一旦在使用精神力的时候将这种阻力强行冲破,那么就会造成大人之前失控的那种现象。”
“而每一次大人失控,其实都会对精神海造成严重损伤,这种损伤现在或许因为失控次数少所以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来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因为过于饱和,精神海中那些微量元素的含量也越来越多,所以对比之前的状态,大人现在将会因为哪怕一件很小的事就陷入彻底的失控之中,就像刚刚那样。”
研究员表情严肃,继续道:“你手上的药是我们最新研制出来的,对大人现在这种情况有很好的抑制和缓解效果,平常你一直和大人在一起,所以这药需要你每次提醒大人服下。”
“根据检测对比结果,我们已经根据最好的药用效果把里面的这些药按照每一次服用的量分好了,只需每天一次,一个月后,大人失控的这种状况就会完全消失。”
“那会有什么副作用吗?”肃骁问道。
研究员顿了一下,“有害身体的副作用倒是没有,只不过在那些微量元素被逼出精神海的时候或许会有些难受,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注意照顾好大人的情绪和身体。”
默默记下研究员所说的,肃骁将药拿紧,低声道:“我记住了,麻烦你们了。”
几人摆了摆手,“这些天尤其要记住不能让大人的情绪过于激动,凡事最好都顺着她的心意来,等过一段时间,药效发挥作用,精神海也被大人完全适应后有些事我们再做商讨。”
肃骁点点头,之后几人离开。
而等肃骁拿着药再进入病房的时候,夜星眸子里的红色已经退去。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眼间有些疲惫。
“那我就先出去了。”关谨看着肃骁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夜星,最后很自觉地就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持续不停的难受感靠着那细微的联系顺着精神感知不断传来,但是肃骁没有阻断。
他把手中的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开始拆外壳。
“这个药是实验室那里根据灰雾和你身体的情况抓紧研制出来的。研究员说,你每失控一次,你的身体就会受到很大的损伤,”肃骁将一包药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共六片药,“但只要这药连续吃一个月,你精神海失控的情况就会完全消失。”
肃骁说着,然后背过身给她倒水。
夜星乖乖地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偷瞅肃骁。
后者刚倒完水,一转眼就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正在偷偷看他,而一见他转过身,她就又立马别过眼。
肃骁依旧是那个木头脸,之前他就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这次某人干了坏事有些心虚,所以看着肃骁那副样子,就自觉认为他这是生气了。
她揪着被子,想着要怎么道歉才会显得有比较诚意,但是……这次她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夜星丧着个脸,而肃骁已经把药递到了她的面前。
“大壮,”纠结了好久,夜星抬起头,结果迎面就撞进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她表情一慌乱,结巴道:“虫渊里的事,对,对不起。”
见他不说话,她又急忙道:“我知道控制不了自己的这种理由简直烂透了,你要是心里憋着气,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一点,我肯定都会……”
“那你听话一点就好了。”肃骁开口。
夜星一愣。
“我没生你的气,”冒着热气的水杯送到她面前,肃骁低声道:“只是你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背着我们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他看着她,然后抿着嘴笑了笑。
夜星睁大了眼。
“吃药。”肃骁叫回她的神。
夜星这才有些魂不守舍地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和药,然后她看着那六颗白白的药片,脑子一抽突然问道:“这药苦吗?”
肃骁一愣,而后就见她赶紧摇头道:“啊,没有,我就这么一问。”
但肃骁还站起了身,他走到旁边桌子上的一堆鲜花水果旁,在夹缝中抓出了一把糖。
夜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肃骁把糖纸撕开给她放在旁边,她端起水杯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脑子里就突然闪过一道声音。
‘你确定要让我消失吗。’
“噗——”
嘴里的水全都吐了出来,夜星被呛到,整张脸咳得通红。
肃骁赶紧伸出手轻轻拍她的背,“怎么了?水太烫了吗?”他着急问道。
“没有,是……”声音戛然而止,夜星看向肃骁的瞳孔猛地睁大。
因为此刻,那双正倒映着她面容的眸子里,那对红色的眼睛是那样地刺目,然后,眸中的倒影朝着她笑了笑。
“卧槽!”
夜星叫出声来,手中的药片散落,她的身体往后一缩,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夜星!”肃骁着急地扶住她。
后者却是赶紧揉了揉眼睛,而再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几个大字。
肃骁担心地看着她,“是眼睛痛?”
夜星恍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可能是出现幻觉了。”
“那我……”
“能让一个人静静吗?”夜星看向他。
肃骁沉默,然后他将散落的药片放在一边,道:“如果还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嗯。”夜星点头。
然后肃骁就转身离开了病房,夜星看着他的背影,确定人已经走了之后,她连忙从床上爬起跑进病房附带的洗手间里。
看着镜子里面正常的自己,夜星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那双眼睛就变得完全赤红,几欲滴出血来。
她顿时被吓了一跳。而后突然思维发散地想起很久之前关谨就说她的眼睛很吓人。当时她没有亲眼见过,便也不知道他说的吓人到底有多吓人,而如今亲眼看到了……
妈的,真的好恐怖啊!
夜星揉了揉脸,结果镜中的自己却是一动不动。
夜星:表情裂开jpg
“卧槽!有鬼!”
她的手里出现骨棍,刚想一棍子劈过去,结果却见镜中的人像是望着白痴一样望着自己。
夜星:……谢谢,有被侮辱到。
“你谁?”夜星扛着骨棍,拽起个脸。
镜子中的人面无表情,“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说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夜星皱眉。
能变成她样子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面前这个又是利奥星哪个神仙。
红眼星:“……”
她的眼里露出鄙夷,夜星急了,“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揍你!”
镜中的□□头一硬,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她直接道:“你确定要让我消失吗?”
夜星一愣。
红眼星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吗?”
这下子,夜星才算是终于缓过了神来。她看着镜中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才严肃道:“为什么你可以单独跑出来骚扰我?”
红眼星:“……你别逼我:)”
夜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是库争,”红眼星还是回答她了,“那一次,他用妖术想让你强行失控闹出事来,结果却误打误撞让我有了自己的意识。”
夜星:“……这个妖术是?”
“动物成精了,难道不是妖怪?”红眼星看她。
夜星恍然地点点头,而后立马变脸道:“所以你有意识了虫渊里为什么还要打大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还想杀了他。”
“那时我的独立意识还很薄弱,六亲不认的情况下会攻击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妨碍了我们最终的目的。”
“停,把‘们’字去掉,我才不会为达目的对身边的人动杀心呢,”夜星赶忙打断她,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她咬着牙道:“既然你现在可以独立了,所以之前军校联赛那次我是不是也可以把账算你头上?”
红眼星嗤笑地看着她,“我所做的很多都是基于你放大的潜意识。”
“你放屁!”
“你敢说你对肃骁的小机甲没有觊觎之心?”
夜星:“……”你妈的。
“仗着他宠你,一直欺负他的人是你。”红眼星冷笑一声。
夜星‘呵呵’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挥起骨棍。
“建议你先把正事谈完再动手。”
“不用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家。”
红眼星冷冷看着她,只道:“我一旦彻底消失,你会后悔的。”
夜星闻言挑了挑眉,她收起骨棍,而后看着镜子里的人好笑道:“我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抹去我,相当于抹去实力全开的你自己。”
夜星笑了笑,“我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你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我的精神海失控。如果没有你,当我的精神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我依旧可以拥有同样的实力,即便最后你消失,我也能打出最高的伤害。”
“不,你做不到了,”红眼星看着她,“我代表着你最终的样子,我消失,那么你的大部分实力也会跟随着我一起消失。”
夜星的身子一顿,她看着她,两人对视,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她张大嘴道:“我知道了,之前你没动静,现在能把你给灭掉的药被研制出来之后你就跟着一起跳了出来,你这明显是别有居心啊。”
夜星哼了一声,“你就是想骗我让我不吃那个药,这样等你慢慢变强之后就会替代掉我,对不对?库争他之前就是这么对洛莉凯的,而你因为他而产生自主意识,所以你什么心思,还需要我再多解释?”
夜星抱着手,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红眼星嗤笑出了声,“脑洞真大。”
“谢谢。”
“……”
“总之,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红眼星再次开口。
这下,夜星的表情严肃了,“反正离大战还有一段时间,就算实力被减弱我也可以继续练上去。”
“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红眼星看着她,“实力的消失,代表着你的大部分异能也将会随之而消失,之前你在虫渊虫巢里所得到的一切,将全部付诸流水。”
“你什么意思?”夜星冷着脸。
“根据现在的形势,离战争的全面爆发已经不远了,而一旦大战突然开启,现在抹去我的你,那个时候是根本拥有不了现在的能力的。夜星,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可以压制近来过于频繁出现的我,但我若真的消失,你不会想看到那个结果的。”
“你这不就是怕消失?”夜星看她。
“不,我本来就是你的部分意识,我的所作所为,都可受你的主意识控制,所以消失与否对于我们而言并不带有实际意义。而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心中所念的,我亦是。我们都想保护所有人,不是吗?”
“更何况,与其借助着那些药物来使精神海逐步稳健,倒不如你自己来彻底掌控它。”红眼星朝前走了一步,语气肃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便会和主意识彻底融合,届时,你才是完整的你。”
洗手间安静下来,夜星放在腿侧的手指一蜷。
完了,她被说动了。
“所以那药我还吃吗?”夜星问。
“吃。”
“?你不是说……”
“我们的精神海现在很不稳定,需要那些药物暂时辅助我们适应。”红眼星顿了顿,而后继续道:“还有就是,频繁地跟你的意识共同出现,我很累的。”
夜星:“……”
之后,红眼星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夜星看着镜中的自己,过了好久,她才又回到病房中。
重新躺在床上,夜星的思绪还在刚刚的对话中久久回不过神,然后,她的视线突然看向了旁边放着的药上。
最后,一口气将那六片药吞下,夜星脸色一青。
这药……
真特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