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朦胧记（上）
这间名为庆园春的青楼，是汴京城最适合消遣的地方之一。
来来往往，皆无白丁。
酒过三旬，兰陵与另一位书生季轲满脸通红，先行告退。
薛礼挥手，将几位陪酒伴舞的姑娘打发出去，只剩下一位默默在角落弹琴配乐的姑娘。
“鹭冉姑娘，稍事休息吧。”
薛礼望向那魂牵梦萦的姑娘，眉眼带着笑意。
似乎是感受到面前男人的情意，
鹭冉媚眼如丝的眼神羞涩却又激动，一拂霓裳如同下凡仙子般，倚在薛礼身边。
她是庆园春头牌，卖艺不卖身。
一年到头不知有多少人对她有非分之想，又有多少人想为她赎身。
无一例外，她通通拒绝。
来此汴京，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就连出道使用的花名，都来自他写的一首诗：
乌衣冉冉斜阳下，白鹭茫茫江水来。
二者眼神对视，情浓意浓。
尽管认识不久，但一股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们彼此心生情愫。
“公子，我就知道您一定能来汴京赶考。”
将头轻轻依靠在薛礼肩上，鹭冉如百灵鸟般的嗓音轻轻述说着相思之苦。
轻抚鹭冉青丝，薛礼何尝不明白鹭冉名字中的含义。
这首诗是他落魄时随手而作，也正是此诗令他名声大噪。
“若我考取功名，必来娶你。”
接下来，青纱幔落下，一点落红。
冰川融化，火山爆发，
一夜风雨泄大坝，神龙游出画。
接下来的日子，薛礼都住在在庆园春的厢房中，全力备战殿试。
鹭冉则是以奏乐相伴，两人感情逐渐升温。
殿试的日子不久便至，皇城保和殿内，薛礼信心满满正襟危坐。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学子们奋笔疾书。
看着熟悉的题目，前几日正好押过题的薛礼，一时间如有神助，
思如泉涌，笔走龙蛇。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等其他学子还在提笔构思时，薛礼却早早就完成这次殿试。
殿试结束后，望着皇城的恢弘与繁华，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豪气。
此次殿试，自己必得前三甲。
至于状元之位，得看当今皇帝的文风偏好。
将自己的发挥回到庆园春中，与鹭冉一提，
后者顿时泪眼朦胧。
“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望见她这幅样子，薛礼忍俊不禁调笑道。
闻言鹭冉猛然抬头，等她看见薛礼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又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哭，如同雨后梨花般。
“放心吧，等一放榜，我立刻为你赎身。”
多年读书和游历，薛礼此时没有足够的银子。
如果自己夺得前三甲，则会赏赐大量金银财宝。
而他以往花费的钱财，都是靠一位同乡资助。
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薛礼找到兰陵君，一起前往看榜。
这位兰陵君，就是一直资助自己的富家子弟。
只不过他考试多年，文采一般，经过薛礼的指导才有幸通过乡试，会试。
“我有件事想向你坦白。”
前往看榜的途中，兰陵君忽然开口，脸上充满歉意。
“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临近放榜的地方，薛礼不仅不紧张，反而充满兴奋。
“以往给予你的钱物，乃是鹭冉姑娘之托。”兰陵君停下脚步，继续道：“为了怕你分心，于是才借我之手，瞒你许久，抱歉。”
“无妨。”其实薛礼心中早有猜测，前段时间受兰陵君邀约时，他就已经有些疑惑。
两人相处几年，知己知彼，
兰陵君深知薛礼绝不去那种地方，可还是强行将他带去。
现在想来，应该是鹭冉姑娘想见见自己。
心中有了负担，临近放榜之地，本不紧张的薛礼，心中竟扑通直跳。
一想到鹭冉姑娘期望的眼神，薛礼心中就被柔情浸没。
如果万一……
万一自己落榜，鹭冉姑娘想必会很失望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薛礼忐忑的挤进围观人群。
尽管这样，他也没有从榜末看起。
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
望向榜首前三甲，
第一名，薛礼。
“中啦！中啦！我身边这位就是当今状元郎！
薛礼，薛状元！薛状元给大家发赏钱，见者有份！”
心中一颤的薛礼还没有什么反应，身旁的兰陵君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铜钱朝天抛洒。
这高兴的模样，如同自己中了状元一般。
薛礼还没来得及嘲笑他，身边无论是围观民众，还是落榜考生，都在高声欢贺。
“薛状元！薛状元！”
耳边的高呼声将二人淹没，薛礼顿感恍惚。
目所能及，皆是艳羡目光。
人人都在夸赞自己。
公布排名后，接下来就是公布前三甲所写的策论与诗词。
众人见放榜官将几张考卷贴在榜上，纷纷凑近品鉴。
不久后，鸦雀无声。
所有见过薛礼考卷的人，满脸震惊。
大才！此乃天下第一大才！
被各种情绪淹没的薛礼心中傲气油然而生。
“皇上口谕！”
“状元薛礼免跪！”
“宣！”
“薛礼即刻觐见！”
一队禁军开路，随后从中走出一位老太监，高声宣旨。
在场所有人全都跪下，唯有薛礼傲然屹立。
正当薛礼准备随行前往时，兰陵君悄悄在他手中塞了一个银元宝。
薛礼愣了一秒，随后了然朝他点头。
坐在轿子上，望着街边两旁的目光。
一种叫权势的东西悄悄将他侵蚀。
身为状元，如果运气好，即刻就能入朝为官。
就算运气不好，发配到其他行省也同样是个大官。
正憧憬着日后发展的薛礼，察觉到轿子一顿，显然已经到了宫里。
“公公日后多关照。”
刚下轿子，薛礼就朝面前这位太监拱手行礼，手中银元宝悄然塞进他手中。
“薛状元前途无量，恭喜恭喜！”
老太监感受着手中的重量，一下喜笑颜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听见老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薛礼放下心来。
显然皇帝对自己十分满意。
走过冗长的宫道，踏上华美的阶梯，望着大殿纯金牌匾。
恍惚感再次袭来。
自己已经到达人生巅峰，可总感觉还有什么事没做。
到了皇帝面前，薛礼犹豫着，始终没有屈下膝盖。
身体本能告诉他，他从没有向任何人跪过。
“跪啊，快跪啊！”一旁的老太监见薛礼正在发呆，小声催促道。
可薛礼依然发愣，他不想跪，真不想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