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破茧成蝶
丧礼刚过, 这个春天才开始还没过完,池蘅以‘为父兄守丧,继承父兄遗志’的名义向陛下提出奏请, 恳请前往边关抵御外敌,捍卫国土。
池衍一生为国为民最后战死沙场,身为他的‘儿子’, 便是守丧也该去到合适的地方。
尝尝边关的风沙,历历疆场的无情, 与狄戎过过招,看看当地的百姓是怎样的活法。
在雨雪风霜里, 长成一名精锐的将士。
池蘅上书的奏文通篇在情在理, 文臣们看了都忍不住称赞其为锦绣文章的程度。
皆感叹池家这位就是不做武将,做做舞文弄墨的事估计都使得。
可要池蘅做一名文臣,怕是大运朝半数武将都不答应。
池蘅体内流淌着将门不服输的鲜血, 池家乃将门之首,倘真将门之首唯一的金疙瘩弃武从文,不说大将军后继无人,岂不是将门自打巴掌?
以后见到咬文嚼字的老东西, 还能不能挺直腰杆抬起头?
要池蘅做文臣?
闹呢!
朝堂上的武将不答应池蘅从文, 军营里好些将士也不赞成池家的子嗣不去真正的战场看看。
边关的风沙虽粗糙, 却养人。养的不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是铁骨铮铮。
真金不怕火炼, 池蘅既为大将军之子, 既为池家仅存的后人,怎能不扛起将门的荣耀,去到危险的地方熬练出一身铜皮铁骨?
赵潜也想让池蘅留在盛京做文臣,文臣有文臣的好, 武将有武将的妙。
要池衍仅剩下的女儿——天象预示中的紫微星为他守卫边疆,别说,这滋味真挺爽。
池衍父子为他赵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帝星又如何?还不是他的臣?
池大将军一死,赵潜沉浸在拔除肉中刺的快感,后在沈大将军的一力举荐下,捏着鼻子同意池蘅奔赴边关。
离开盛京的这一日,春暖花开,池蘅一身白衫,仿若一夜之间长大,她的眸子依旧明亮,笑容依旧璀璨,温暖人心,但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不一样了。
她有了更确切并且愿用生命去完成的理想,正如流浪在外的游子寻觅到归家的方向,正如猛虎有了狩猎的目标。
她不是为赵潜守疆土,是为池家,为她自己。
为这生来流淌在身体的血,为苍天降在她头顶的重任!
池夫人抚摸女儿的脸,她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送出去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这最后一个,她舍不得也得舍。
“好好跟着孙将军学本事,莫要想家,去了那照顾好自己,不忙时记得给家里写信……”她一顿,嘱咐道:“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
还在丧期,池蘅腰间系着玄色带子,她笑了笑,很快应道:“孩儿谨记。”
池夫人退到一旁,留给有情人最后相守的时光。
池蘅眸色深深,似是要将眼前之人刻入心板,看来看去,她露出轻快的笑容:“婉婉,珍重。”
春风怡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清和将连夜赶制好的荷包送出去,温温软软的声音四平八稳:“拿着。”
池蘅接过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吻了吻,仿佛亲吻一生挚爱。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
池蘅背负唐刀,翻身上马,回头最后一望——她的亲人,她的爱人,不约而同朝她招手。
她露出灿烂的笑,带着池家将门沉甸甸的责任,跟随诸将前往边关。
那里,才是爹爹一心想要她去的地方。
池家的大将军不在,小将军也能扛起一片天!
“驾!”
队伍启程。
池蘅目视前方,忍了又忍回过头来:“姐姐!记得想我!照顾好咱们阿娘,阿娘,替我照顾好姐姐!”
年轻人清润澄净的嗓音融入春风,池夫人破涕而笑:“这个兔崽子。”
清和唇瓣抿出浅淡的笑意,见池蘅还在这张望,连忙扬起手臂回应。
会的。
会的。
去罢,我的盖世英雄。
……
这一年,春风绕过白桥堤岸,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一年,池蘅十九,清和方满二十一。
心意相通的两人来不及做更多亲密事,为了远大前程和闪闪发光的理想,忍痛惜别。
一人在边关汲汲进取,野蛮成长,一人守着盛京,守着将军府。
相同的是——她们都在倔强向前。
倔强的姿态是一样的,前进的步伐有快有慢。
天高皇帝远,池蘅一到边关如鱼儿入水,多年来的积累逮住机会喷薄而发,进益速度惊人。
她在边关持续发光发热,而在盛京,在赵潜看不见的隐秘角落,清和与将门一众金兰姐妹结下更深交情,
都是努力。
都是在未雨绸缪。
沈大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女儿做下种种遮掩。
没了劲敌,赵潜心弦放松,放松了没几个月,边关又起战事,一封封战报送来,盯着上面碍眼的表功陈述,赵潜盯得眼珠子都红了。
原因无他,堆在御案的奏折小一半是为池蘅所写。
只是稍微懈怠而已,她便在边关与狄戎的几场战役立下亮眼军功。
一个女子而已。
一个女子,初来乍到,短短数月做成好多男儿做不成的功业……
大监献上的热茶被赵潜愤而摔在明光锃亮的白玉砖,茶水滚烫,冒着微微的白气。
春天过去,夏天已经来了。
池蘅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兵士们都跑去鱼水河洗澡,她简单擦洗过身子,没敢在浴桶沐浴。
今时不同往日。
一步都不能踏错。
擦洗到底没泡在浴桶舒坦,不过来了这地方她也不指望享福。
狄戎和他们打急眼,说不准何时又要攻来。
年前爹爹与耶律赤诚打的那一战,狄戎三十万大军伤亡惨重,耶律赤诚吃了败仗欲以死谢罪,怎料狄戎王连夜亲至,危急关头救下信重的臣子,归还帅印。
此举不仅令耶律赤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更令活下来的将士感恩戴德。
君王仁义,身为臣民岂能不以死效忠?
好一招收买人心、振奋军心。
池蘅未见狄戎王,却在众人口中领教了这位新王的手段。
她若为帝,少不得要揣摩狄戎王具备的某些特质。
池蘅感觉自己像饿了好久不知满足的人,但凡好的她都想学,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反正技多不压身。
重新换好衣服,忽听外面一声号角传来。
她精神一震,抓起唐刀往外冲!
这是整队集结的号令!
狄戎,他娘的又来了!
耶律赤诚既是军事上的天才,某种意义上也称得上不折不扣的战斗疯子。
他深知自己疯起来不顾后果的代价,是以运筹帷幄,坐镇后方,只管出兵献计,军队暂且交由副帅指挥。
狄戎王默许他如此行。
如此行的效果很明显,运朝军队又败了。
接连吃了败仗,士气受损。
营帐之内,孙将军与诸位将军商讨破敌之法。
耶律赤诚的‘铁牛阵’甚是精妙霸道,真如阵名所言:铁牛。试问铁牛铁蹄下,凡人如何胜之?
孙曜召集兵将群思广益,瞅着一道道皱起来能夹死苍蝇的眉头,他心里一沉。
逡巡一圈,在末位看到凝神苦思的池家小辈。
他问:“池蘅,你有何良策?”
被他点名,池蘅有所准备,面容平静地站起身:“回将军,末将有一法,只是此法凶险……”
“上战场哪有不凶险的?”早先听她素有结阵之才,孙曜目露期待。
池蘅沉吟一二不再犹豫,双手抱拳:“将军肯派八百人予末将,末将愿以阵对阵,解了耶律赤诚的‘铁牛’!”
运朝军营一名小将扬言要破解耶律大元帅的‘铁牛阵’,消息传到耶律赤诚耳,这位天才兼疯子眼睛惊人的亮,身子前倾:“哦?他要与我以阵对阵?”
“是啊,简直大言不惭!”
耶律赤诚倒没他那般气愤,须臾,惑声问道:“那名小将姓甚名谁?”
副将嘴角一抽:“姓池,名蘅,字矜鲤,年十九。池衍的第三子。”
狄戎视池衍为死仇,却敬重这位宿敌,出于敬重,对池家人口调查地分外仔细。
池衍战死沙场前还领兵给了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忘的惨痛教训,他的儿子,饶是年纪轻轻也没人真敢轻视。
“池大将军的种儿。”耶律赤诚大笑:“好!池蘅要和我斗一斗阵法,甚好,本元帅就陪他玩玩,看是他解了我的牛,还是我弄死他!”
……
吴有用如今在池蘅手下当差,是她信赖的左膀右臂。
斗阵的风声在两军传得沸沸扬扬,谁也盼着己方能赢。
不图别的,打仗这么消耗资粮的事,若能擒获战俘再从对方手里换取一定的马匹粮草,挫一挫对方锐气,岂不快哉?
边防大营带来的百人小队如今也在池蘅麾下,更有孙将军派下来的七百人,凑够八百精锐,池蘅开始调教底下的兵。
十日后。
池小将军以‘刀网阵’险胜耶律赤诚‘铁牛阵’的战报送入赵潜手,赵潜先是一喜,反应过来,丢开战报在地上痛踩三下方解气。
“险胜?”
绣春别苑,孙逐月等人前脚走,妄秋报讯而来。
清和手抚大猫飞雪蓬松细软的白毛,清声问:“如何个险胜法?”
妄秋道:“小将军伤在左肩,被耶律赤诚一刀刺入,几乎贯穿。”
指尖一颤,清和稳住心神:“好,知道了。”
回到书房她坐在座位发呆许久,提笔蘸墨,在干净的白宣留下简短二字。
她盯着这‘肩伤’二字,仿佛从字里行间渗出碍眼血色来。
……
营帐。
池蘅忍疼上药,血水浸透衣衫。
好在她此行带来的各类药充足,婉婉亲手研制,效果非一般的好。
她一只手行动不便,费了好久才裹好伤口。
吴有用在帐外急得喊人,以为她疼晕过去,池蘅应了一嗓子。
走出帐子前她暗想:这次受了伤,回去婉婉怕是又要和我算账了。
……
夏天很快过去,蝉鸣一去不复返。
前线战报如雪花一片片飞来,池蘅积攒的军功慢慢多到赵潜无法忍受。
“黑袍卫!”
“黑袍卫!!”
他仓皇大喊。
不能让她成长下去了,要扼杀!不计一切后果扼杀!
这一年,就在狄戎接二连三的攻伐与身边人似无休止的暗杀下、在战争与权术的不停洗礼中,池蘅悍而无畏,大展拳脚,破茧成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捉虫!感谢在2021-11-14 15:58:25~2021-11-15 01:0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arlene、羊羊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逢 20瓶;小k 10瓶;46476275 6瓶;随意、子又 5瓶;不羡仙 2瓶;oep、七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