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可追23
说罢，他手指下移，扼住奚清的脖颈，将人猛地往地上撞，随后俯下身，阴恻恻笑道：“等了这么多年，我可是想了好多好多折磨你的办法，该从哪一个开始呢？嗯？”
白无道在面具下僵硬地笑了几声，却没听到奚清的求饶，也没在奚清脸上看见畏惧，害怕，或是任何他想看见的情绪，有的居然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他猜不懂，总之心里极为不爽。
“不要这么看着我，你是不是以为，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救你？”
奚清抓着他手腕，嘴里倔强地咬着血，一字一句道：
“你这个，活在仇恨里的，怪物。”
白无道戏谑的语气瞬间转为暴怒：“你再敢说一遍？”
奚清咬紧牙关，二人对视了一会，白无道突然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仇恨里的，怪物？没错，我就是只剩一副仇恨的躯壳，活着不为别的，就为了报仇，你这余孽是不是高高在上惯了，都喜欢用这种口吻指点天下？仇恨是吗？你娘死在我手里，你老子也是我弄死的，当初就后悔没把你也送去跟他们团聚，怎么？这就开始生气了？还以为你是圣人呢，九云山那几个老废物拼了老命救回来的就是你这么个小废物，啊，对，提起那几个老废物我就更高兴了，你猜我提着你的头去见他们，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奚清忍着心脏传来的刺痛，恨声道：“要杀就杀，你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白无道再恨他入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让他轻易死了，兴许能等到潜光他们发现他不见了。
果然，白无道沉默了良久，忽地狡黠一笑：“随随便便就让你死了，那多没意思，可惜之前送你的礼物没机会接近你，不然一路追逐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什么礼物。”
白无道提醒道：“影子。”说罢，又恶声咒骂了一句：“要不是凌云那个鸟人插手……嘿嘿，不过他也被我耗费了不少灵力。”
提到影子，奚清脑海里闪过几个场景，墓道里，荒村里，还有再见到凌云时那个晚上，他们被邪气十足的影子追杀，这些都是白无道的杰作，但从他话中得知此前白无道不知多少次干过这事，结果都被凌云神不知鬼不觉消除了。
细想起来，奚清就有点理清了凌云规律性的经常夜里外出的原因。
“不用想了，这次别指望谁来救你，我有好多有趣的事没告诉你呢，令人不快的是，这世上只有你还能跟我有共同话题，怎么能不多聊几句呢？”
奚清撇过头道：“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可是很想讲。”白无道强迫他抬起头，呵呵笑道：“听完你一定会感谢我的，哎呀，实在太多了，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要不要听听伏妖阵是怎么被我毁的？还是想听你爹是怎么死在你生辰宴的？又或者，你更想知道你娘？要不是她跪着求我，当年死的就是你。你的亲叔父，你的亲师父是不是没有跟你说实话，是啊，他们怎么会跟你说实话呢？他们要把你养成最纯粹的圣人，他们把你当神，神怎么能有私欲呢？有私欲又怎么能展现你活着的意义呢？我来告诉你，你活着的意义就是等那天到来乖乖去死，我不信你心里没有一丝的怨恨，哈哈哈哈……”
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发笑，奚清听在耳朵里格外刺痛，浑身发冷，发颤。
比起他曾思考过的自己活着的意义，他更在意父母的死，而今真凶就在眼前。过去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奚清尚且年幼，他只知母亲病故，父亲练功不慎，却不知过去了一百多年，真相要由杀父杀母的仇人来告诉他，他的心阵阵抽痛。
“故人重逢别这么板着脸，我好心告诉你真相也该高兴一下，笑不出来？要不，我还是先让你认清楚你不是什么上天的宠儿，而是注定早死的牺牲品，我当年烧藏书阁，捣毁伏妖阵就是要你们这群伪君子无路可走，你那荣耀又短暂的一生本该收场了，可前脚都踏进去了，为什么还要退出来？记得万象塔吗？你爹从你出生起就开始修建，现在知道为什么他要用数以万计的灵石堆砌了吗？就是算准了你是个早死鬼等着哪天能派上用场，可笑他是不是还想着你能给他传宗接代？”
白无道的话，奚清不知道能不能信，但万象塔是在他出生后开始修建的，他再生时也是从塔里醒来，即便是大战后，九云山不惜重金也要重修这样一座中看不中用的塔，在灵气枯竭的时候，九云山竟也继续在用那么多灵石维持万象塔的气。
白无道又道：“很奇怪是吧，那几个老废物宁愿死都要保住你的命，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们是把你供成神，以为你是来终结乱世的，可，你不就是那个魔咒吗？只要你还活着，黑妖王总会卷土重来，你死了，黑妖王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所以，足以证明，你才是怪物。”
奚清感觉心脏被石锥狠狠捶打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去，白无道今日跟他说的种种，过去他自己不是没想到过，自幼长辈就在他耳边念叨：只有你能带领天下修士，只有你能抗衡锁妖塔下的强大怪物。
事实也是如此，前世他的命途短暂而荣耀。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好像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抗衡黑妖王，终其一生都在被迫同这个家伙对抗，黑妖王如同与他共生了一般，他活着的地方必定有黑妖王的痕迹，难以想象所有人还在把他当救世主，却无人思考他会不会才是真正的降难者……白无道每一段刺眼锐利的语言和腔调都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俨然魔咒。
白无道似乎很享受奚清此刻仇恨，愁苦，怨愤的样子，他轻声道：“你好像不愿意听这个，那想听什么？”话语中竟然流露出满满的仁慈。
奚清从这幅苍白的面具上只感觉到了诡异和不正常，并且希望他赶紧闭嘴，那一字一句都宛若在剜身上的肉。
“那我们来聊聊别的，”白无道笑了一声，附到奚清耳边，一手有力地压在他肩膀，道，“更有趣的。”
奚清肩部一沉，他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妖力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抗衡的，白无道绝对能轻松将他的肩膀拧碎。
白无道浑不在意奚清恶意的眼神，兀自想了想，明显带着盎然兴致：“你身体里这颗灵珠可知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灵珠就是奚家的，这问题岂止是莫名其妙。
白无道默然半晌，沉迷欣赏奚清此刻脸上茫然神色，好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能给出重重一击。他道：“有个人挖出自己的心从我这换走这颗妖珠，然后救了你的命，你猜猜，后来那个人会发生什么？”
听到后半句时，奚清脸色刷的一下更加煞白，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他自认为从不亏欠任何人，可那是一条命，那个人会死！
一句话突然在他脑海深处炸开，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在厉声质问：灵珠怎么来的！
四颗灵珠在人间消失百余年，唯独赤炎珠在短短几月后寻回，为什么不偏不倚的是与他灵根相匹、唯一能为他聚魂的这颗，不是巧合吗？不是吉人自有天助吗？他的脑子很乱，乱到不欲再去想，但他压不住内心的那声声疑问和呼喊。
这么久，没人告诉他赤炎珠是怎么找回来的，为什么没人提，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可是他也没问……不，是白无道在撒谎，在故意刺激他……
“你就不问问那个人是谁吗？”
“……是……是谁啊？”奚清像个做错事不敢大声说话的孩子，傻傻地道，“我不知道……”
白无道在诡异的面具底下发出阴森又充满玩味的笑声，他道：“看来那群老家伙把他从你的记忆里抹得很干净，可怜呐，真是可怜，最亲近的人一直在欺骗你，我这是在做好事啊，让你认清你有多少可悲，连命都是从别人那偷来的。”
奚清如同一只逼急了的小兽，用尽力气呵斥道：“不，你，你这个怪物！撒谎！”
但小兽终究斗不过老狐狸，白无道反而更兴奋：“我撒谎？要是问问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我……”一直在他身边的不是凌云吗？这关凌云什么事？
白无道在面具下眯起眼睛审视他，良久，又低语道：“凌云那个鸟人，不，他不是人，你应该早就知道的，现在我就来告诉你真相，当年那个救你命的人被他弄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怪物，你该仇恨他，恨他就像恨我一样。”
“不，凌云他不是，他对我……”
“不是什么？不是怪物，对你宠爱有加？”白无道嗤道，“仔细想想他为什么跟着你？总要有个原因，以为像他那等路数的妖凭什么花时间跟你耗？你恐怕不知道，他在我们妖界有多臭名昭著，他现在对你有多好，将来抢到五颗灵珠就能有多狠，他手上的血沾的可不比你少，像他这种疯子，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上……”
越说起关于凌云的，白无道越是情绪激愤，上下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仿佛恨不得将人抽筋喝血。
“住口，不准这么说他，他不是疯子。”奚清抱着头，用一个几乎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大概他是在为凌云打抱不平，也是真心希望白无道能不要再开口说话，今日他接受的打击实在太多，让他分不清也辨不明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让他心力交瘁，但不足以打倒他。
白无道那念咒般的自言自语被不同的声音打断，他抬起脸，突地掐住奚清脖颈，一根不知哪来的尖刺刺进胸口，正是他当年剜心取血的部位。
奚清吃痛闷哼一声，那种遥远却深刻的灭顶疼痛感与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虚影重重叠叠，随之而来的耳鸣声让他头痛欲裂，只能听见白无道的声音忽远忽近地环绕在四周：
“你凭什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是喜欢挖心吗？那就好好享受吧……”
疼痛一寸一寸侵蚀着看似早已愈合的伤口，他的手脚开始阵阵痉挛，眼前画面忽明忽暗，突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紧接着，这声音再次响起，格外清晰，如雷贯耳！
清儿！
奚清猛然惊醒，在他几乎快要虚脱昏厥之时，他抬眼看见一道蓝色身影从悬崖底下一闪而出，腾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