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可追10
奚清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多远,终于累得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下,筋疲力尽往路边一倒。
他就这么摆大字睡在荒郊野外,双目愣愣望着天空,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再去想,直到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直到日落西沉。
想起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又不知道该去哪,奚清动身继续沿着大路走。静谧的森林外传来潺潺流水声,他寻着声音冲出森林,看见水源那一刻,发足狂奔一头栽进水里大口急饮。
痛饮一番后,他就着河水洗了把脸,看了一会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继而起身想寻找个合适的落脚点。
不远处停了几辆马车,奇怪的是附近没有一个人。
“喂!有人吗?”
奚清大喊了几声,确认附近的确没人,跳上马车掀开黑布一看,里面都是些布料丝绸一类,其他几辆车上也是一样,八成是行商的货物。
这荒郊野岭的只见货,不见人,哪个商人这么大方,也不怕有人把自家本命生意给偷了去,说什么也不合理。
奚清踩在货上,远目眺望,还真让他瞧见了蹊跷。
河边的大石头上睡着一人,说是睡,那人却又毫无生气,体型看上去也很不对劲,就像一只狗蜷缩在那里。
奚清立即跳下车,刚跑到河边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这绝不是杀人劫财这么简单。上前翻开那“睡”在石头上的人一看,只见这人皮肤焦黑干瘪,眼眶深陷,血红的两只眼珠爆凸,就快要掉出眼眶,因为肌肉萎缩,导致上下两排牙齿暴露在外,整个人就是一具骇人的干尸,却是刚死不久的,身上还残留余温。
除了这具干尸,附近岸边,河里到处洒满了尸体残骸,简直惨不忍睹。有的内脏被挂在河边的树枝上,有的头颅被随意丢在河滩,有的只剩上半身,可那上半身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十根抓地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深陷土里,惊恐绝望的表情永远凝固在惨白的脸上,他的肝脏肠子从破碎的腹部流出来,被河水肆意冲刷。
画面既残忍,又令人几欲作呕。
类似的场面奚清不是没见过,可想到此处跟刚才喝水的地点离得不远,又是同一条河,他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只能说好在这里是下游。忍着恶心,他粗略检查了一遍几具较完整的尸体。
可以看出,这些人死状不一,但无一不惨烈,尸体和骨头上尽是撕咬啃食的痕迹。他们像是遭到猛兽袭击,但石头上的干尸又说不过去,那分明是被鬼怪一类吸干了精血所致。
即是说,就在前不久商队是被一只或是多只邪物入侵,最终导致眼前惨景。想到这个,奚清神色一凝。
此时已是黄昏之后,太阳最后的余晖刚刚隐没,最初一切都陷入黑暗。
岸边森林里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一双闪着绿光的兽瞳直勾勾盯着奚清,隐约可见两颗足有一尺长的獠牙,它身上妖气弥漫,不是普通猛兽。奚清不敢马虎,距离这么近,背后又是河水,避无可避,若是窜出个厉害家伙,稍一失误就是你死我活的结果。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那妖兽没有扑出来,反而缓缓遁入黑暗,跑了。
连伤这么多条人命,奚清哪能轻易让它逃,立即追上去,余光瞟了下路边,一个脚刹又转身折了回来,跨上一匹商队的马冲进森林。
那妖兽跑得极快,很快便消失不见,奚清纵马已经深入山林,树高叶茂,挡住了月光,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前,马怎么也不动了。
奚清没办法,只得下来踹了它一脚,道:“真没出息,滚吧,你自由了。”
马是头也不回就跑了,奚清左手托起赤金焰,抬起右手在头顶抽出一根发簪。只见他握着发簪抖了一下,手中瞬间变出一把流动碧色光华的霁月剑。
山林越深处越是人迹罕至,此间无论是树木还是荆棘都长得极为茂盛,要在这里面前行一步何其艰难,一不小心就会惹得满身倒刺。
奚清拿着霁月乱砍开道,衣服也被钩得破破烂烂。
本来他可以用灵力催动霁月的,只是最近因对付那群和尚道士消耗了不少灵力,现在必须得控制损耗,否则遇上危险连自保都难。
这灵力就跟体力一样,有上限也有下限,耗光了就得用时间来恢复,而奚清又处于特殊时期,灵力的上限受控,多数时候都是靠赤炎珠帮他撑场子,通俗来说就是吓唬邪物,告诉他们此人不好惹,识相的躲远点。
奚清心想以前跟凌云一起的时候,好像从来不需要担心灵力够不够,途中也没遇见什么怪事,眼看才分开几天,怎么这一路上就波折不断了?
人脑子一放空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他继续卖力开路,突然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脸上,举起火往上一照,却见被他斩断的藤条蒺藜正滴答着鲜红色血液。
脚下又感觉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在蠕动,六月天,这种山林里多有巨蛇,毒虫。
但都不是,而是一根根手腕粗细的刺藤,像蛇一样缠上他小腿。奚清落剑便斩,刺藤喷着血缩了回去。
都是些成了精的草木,灵性低劣,不足为惧,一把火就能烧得它们绝户断根。
奚清手中赤金焰暴涨数倍,他的声音在幽深的山林中响起:“水火无情,行个方便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大家也好相安无事,否则就让你们尝尝天火的滋味。”
如果是普通草木肯定没有听觉,这些小精怪修炼不易,最珍惜自己的小命,很快就开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奚清人走到哪,路就为他开到哪,因此他就无所顾忌循着妖兽逃跑的方向奔去,大概是跑得太快,又或许是藤精们看他不顺眼,悄悄在脚下试了个绊子。奚清一个趔趄,稀里糊涂往山谷下滚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只有疼痛最清晰,终于撞进一堆草里才停下来。
这感觉,全身都快撞散架了。
在草堆里挣扎许久,好不容易站起来,他看着自己来时的路,那是一座高低落差二十余丈的陡坡,途中又是乱石挡道,又是荆棘阻路的,得亏自己命大才没摔出个好歹来。
不知道这是哪,但已经出了森林,此时明月朗照大地,草里昆虫鸣叫为黑夜增添了不少生气。
奚清全身挂满倒刺,干脆脱了外氅随手一丢,也不在意哪个方向,径直朝山谷里走。
没走多远,原本草高过膝的地方突然变得平坦起来,只是这平坦并非是道路的平坦,而是被什么夷成了平地。
就好像行军路过,将前方无论是野草还是灌木都碾压推倒,可若是行军必然不会突然出现这一条坦途,更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把这一片地都摧毁了。
奚清沿着狼藉的野地追上去,没多久果然听见山谷里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厮杀,有咆哮,也有野兽的呜咽,乍一听上去以为误闯了兵荒马乱的战场。
前方几点火光闪烁,奚清悄悄靠近,潜入一块巨石后面,探出头才看清火光是发亮的兽眼。数百只妖怪居然正在混战,飞沙走石中能看出其间有化成人形的,有还是兽形的,还有半人半兽形的,互相撕咬扑杀像是在争夺什么东西,这场景当真是群魔乱舞。
不论人还是妖,内部这样的残杀屡见不鲜,无非就是争夺地盘,奚清本不该插手这种事,只因附近出了人命很难不跟这群妖联系在一起,那就必须出手管上一管。
他从石后一跳而出,高举赤金焰,自信地大喝一声:“你们这群妖怪!速速伏诛!”
“……”
他的声音湮灭在各种嘶吼浪潮里,外层有妖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又冲进去混战,眼下,貌似根本没谁把他当回事。
见不管用,奚清只得收了赤金焰,提起霁月,忽然听见兽吼声中还有其他声音,他仔细辨认,愕然发现里面分明有活人呼救哭嚎。
交战的中心地带,有三个大活人紧紧抱在一起,早已被吓得涕泗横流。
他们是前往长安的布商,战乱年代行商有多不容易,走官道害怕被官兵劫,走小道怕被盗贼抢,平民的生存空间遭到无情挤压。
赵兴顶着风险外出贸易,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这是他们这一行的悲哀。
出来时他就有些后悔,为了尽快抵达长安,在明知道小路多匪寇的情况下还是带着商队抄了近道。
他就是想要赌上一把。
直到黄昏将至,商队还在荒野前行,眼看今夜就要在危机四伏的密林里度过,赵兴内心万分忐忑,千万不能出事。
他催促众人快行,可绵延数百里的山川哪里这么快走得出去?
他的商队在走进一片险岭后,幽深的林子里突然起了大雾,雾浓到连路都看不清。
从那时起,商队不知不觉一直在原地打转,无论怎么也走不出去,就连马匹也有些不安宁,好几次都想挣脱缰绳往回跑。
被困的时间长了,商队里每个人都异常的沉默,再加上时不时从林子深处传来的空灵般的怪叫,他们都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没有什么比那东西更糟糕。
忽然有人战兢兢说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那人的声音在岑寂的幽林中落针可闻,每位成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提鬼怪之事,不因别的,只是晦气。
赵兴出来前十分虔诚地拜了祖宗,也不想真遇上那东西,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他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队,可总有一股不祥萦绕在心头。
他沉默地走着走着,发觉大雾竟有消散之势,他们以为自己要走出去了。队伍里的气氛刚松懈下来,拉货的马突然不走了,赵兴用鞭子狠狠抽打马屁股,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浓雾。
前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