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伊岁
无法挣脱的他被拖着上了车，陈子馥看着梅厌离失的方向。
望眼欲穿，也没有见他从众多的虫子里冲出来。
方韬虽然叹息，却还是有条不紊地组织着一切，虫子追随而来，他们还要继续抗争。
他们改造的车也不是吃素的，车开启防护罩，升起数支枪，向虫扫射。
陈子馥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自责，自责，自责，无限的自责，充斥着他的身躯，他颤抖着，泪奔涌而出。
这样的自责，不止是因为没能去救梅厌，不止是梅厌因自己而陷入困境。
还有自己面对无数虫海时的畏惧。
他将头埋进臂弯里啜泣，他愤然地锤着车板，直到手上骨节表皮渗出血迹。
猛然抬头，他要去找梅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只剩衣服，他也要看见残渣。
陈子馥拿起梅厌的唐刀，扶着车壁站起：“停车，让我下去！”
车内气氛沉重，每个人的脸都埋在阴影里，劫后余生。
以失去生命为代价，方韬也很内疚，因为他不成熟的命令，害死了这么多兄弟。
“坐下。”方韬看着车内的探测器，低声道。
“我要下去！停车！”陈子馥吼道，涨红了脸。
“陈子馥！我们没有时间让你下车，伤亡已经够多了，你理智一点，别还抱着少年心性，那么冲动！”方韬看着他，目光中也有一团火。
既然他不开门，陈子馥就想自己砍断门，他拔开唐刀，准备将门砍坏。
就像方韬说的那样，他被冲昏了头脑，始终是少年心性。
方韬只抬手，将枪抵在唐刀下面，就阻止了他的动作，任凭他再怎么用力也砍不下分毫。
方韬从座位上翻身下来，将陈子馥轻易掐住：“手铐。”
下属递上一副手铐，方韬将他扣在车上，这手铐可不是一般金属制作的，密度很小，唐刀并不能破坏它。
直至脱离危险，方韬才将陈子馥放开，锁紧房车里，房车是最先被开走的，由它带路，因为房车的防御力最低。
梅厌并没有掉入虫堆里，视觉的反差效果让人看着觉得他掉入一堆虫内。
事实上，他掉落的地方和医院门口十分近。
一落地梅厌便拖着骨折的左腿朝医院内部快速跑去，一只蝇眼虫紧随而来，在他即将进入门内时穿破他的左肩。
梅厌疼得哼了一声，回首将菜刀刺入它的眼睛里，而穿破的地方更深了些。
不能多停留片刻，梅厌向前跑，左肩从虫器中拔出。
他捂着伤口，血的大量流出使梅厌力气逐渐流逝。
他关上大门，这样透明的门阻挡不了它多久。
梅厌跑进安全通道内，一层又一层的向上跑，直到没办法再前进，并没有虫追他到这里。
大多数的虫都被方韬他们吸引走，而在安全通道内没有窗，蝇眼虫看不见。
钻头虫也不习惯到这样的高楼内，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
梅厌捂住伤口，血流已经小了许多。
在昏沉间，他看见一个长相飒爽的女生，这种情形下，梅厌握住菜刀，但那人并没有恶意，反倒是救了他。
他被伊岁带回家，虽然失去了感情，多年为人处世，也告诉他要报恩。
自然不能吃她的食物，只在家里翻找了些还能吃的土豆，用煤气做饭。
末日到来，许多人都选择方便食用的零食，蔬菜米饭很少有人做，首先是没有电，其次是怕会引来虫子。
梅厌并不怕，据伊岁说这里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宝地，没人抢夺，位置偏僻。
她不会做饭，也不想浪费食物，平时煤气都是烧水喝，泡方便面。
简单的土豆宴，炒土豆丝，土豆泥，吃得伊岁满面红光，笑容不减。
梅厌提出要去军队，伊岁表示没必要，其实也有私心，他的伤还没好。
方韬和梅厌的想法一致，都认为要先前往y市的军队处。
首先谭城极大可能在那儿，其次可以向军队借些力量将梅厌的尸骨带回。
梅厌总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不是伤口作痛。
而是有些胸闷，可能就是感受到了他们对他的“思念”。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伊岁问道。
已经是清早，梅厌上好药便准备出发。
梅厌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对于别人，他都是持着随你便的态度。
这位是恩人，救命之恩确实该报，梅厌点点头。
伊岁开心得挥了挥拳头，立马拿出昨天晚上就收拾好的背包，里面装着她的生活用品，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军刀。
伊岁在前面带路，她走得很小心，怕惊扰了地下的虫。
他们走的地方都是穿梭在各个楼层里，尽量不被蝇眼虫发现，为此，伊岁还有一套专业的攀岩道具。
为了这个，伊岁没少吃苦。
梅厌完全可以只拉着一根绳子翻过一栋栋楼，伊岁也不必担心他没法走，只是左肩上的伤口偶尔会裂开。
去往军队的路很长，即便伊岁不带路，梅厌也能通过记忆中的y市地图找到军队，只是没有伊岁带头那么快。
【我天，他不会累的吗，我都快走不动了】伊岁擦擦汗，喘口气。
梅厌倒是没考虑到她的情况，于是停了下来：“休息。”
伊岁简直感动，一屁股坐到地上喝了口水。
梅厌静静地坐着，伊岁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安静，太过冷清。
他坐在窗下面，明亮白净的光在他头上明晃晃，他仿佛是不知人间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合上眼一动也不动。
他那颗寸头，让伊岁想起了自己的外公，那个别人老年都是地中海，头发稀薄，他却还能留毛毛的寸头的老人。
已是七十高龄的外公牙齿掉得一颗不剩，只能吃软烂的食物，他特别爱吃香蕉。
伊岁是外公拉扯长大的，外公是个知识分子，读过书，还去京都上过大学。
以往帮乡亲们写信为生，也教教镇子里的小孩读书识字。
后来人们不用信件交流了，教学生要有教师资格。
外公从一个先生变成了一个农民，他开始种大片大片的田，他想送伊岁上市里的学校。
外公做到了，他天还没亮便耕种，天黑如墨才回家。
终于换来了伊岁的成功，伊岁知道外公喜欢读书，就把自己上完的课本带回家。
每次回到家里，就能看见外公坐在梯坎上，认真的看着伊岁的课本。
他的神色像一只专注的鹈鹕，即便是课本，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今年，伊岁从市里的大学毕业，不仅如此，伊岁凭借在大学的兼职还有自己出色的写作能力，她在y市买了个小房子。
把外公接来住，外公为她操劳了半生，终于能在温暖的屋里看他喜欢的书。
伊岁认为今年过后，一切都会更好的，却没想到迎来了末日。
外公没有死在虫嘴里，却死在了异能者手下，末日后，为了存活，伊岁加入了组织。
靠着不停的出去找物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外公和她过着相对许多人来说不错的生活。
却不曾想招惹了一个见色起意的异能者，尽管伊岁明确的拒绝了他，在众人面前他还是很有风度。
事后却跑到伊岁家里，一脚踹翻门，将伊岁抓住提到床上，外公慌忙赶来，扑上他，要将他扯开。
他一甩手，猛地一推将外公推到地上。
伊岁手脚并用，对他拳打脚踢，被他三两下制服，一动不能动。
外公大叫着：“岁岁啊！”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身边的一本书，砸向那个异能者，不痛不痒。
那异能者被砸到后红着眼睛，松开伊岁，一脚踹上外公，外公原本就脆弱的骨头一下就塌陷下去。
外公吐出一口血，不甘的用着最后的力气，又扔了一本书过去。
只是这次，还没能砸到那异能者身上就软趴趴掉在地上，同它掉在地上的，还有外公的手。
外公没能闭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异能者，他啐了外公一口说道：“真踏马扫兴。”
伊岁跳起，想要扑倒他，锤爆他的头，和他同归于尽。
一切都是徒劳。
她挣脱不了异能者的束缚，更别说为外公报仇，她只能在他身下浮沉。
她只觉得恶心，绝望，像是被浸泡在深不见底的水里，身体上的难受比不及心理的痛苦。
泪不断地涌出，外公逝世，她却连复仇都做不到，只能被仇人凌辱，她的手脚被他禁锢，难动分毫。
“可以走吗。”梅厌听到了她内心的故事，他虽没有感觉，却也明白，遇到那异能者，要将他碎尸万段。
伊岁回过神来，擦擦不知不觉间流下的眼泪。
“可以了，走吧。”
走吧，她知道此行能遇到那个异能者，那个一副温柔绅士的样子，内心却丑陋不堪的人。
她知道他叫曹均，他有意向加入军队。
如果她真的有机会遇见曹均，伊岁想请梅厌帮她制伏这个人，再由她亲手杀了他。
伊岁知道梅厌很强，能在医院呆着，能和虫子争斗至此，一定比那个异能者更强。
伊岁确实是有私心的，从见到梅厌那刻开始，从听说梅厌要去军队开始，就有了私心，她想利用这次救命之恩。